赵美英今天中午喝了点酒,有些上头,陈四实进屋的时候老太太正打着瞌睡,听见动静还以为是谁,给吓醒了。
睁开眼皮,发现是四儿子回来了,老太太心里挺高兴。
“老四,你今年回来得最晚啊。”赵美英爬了起来,给自己批上暖和但很轻的羽绒服。这衣服老太太很喜欢,不像她那些棉衣,死沉死沉的。
见陈四实目光扫到羽绒服,老太太又道:“这是你二哥和你侄女挑给我的,挺贵的,不过也暖和,他们有孝心。”
陈四实对着亲妈,更是老实,一点没生出什么心思,只觉得二哥今年好厉害。他把自己的钱递给他妈:“妈,这是我给你的孝敬,东西我也带回来一些,回头放你房里来。”
“唉,你也是好孩子。你自己够用吗?不够就多紧着自己花。女朋友这个事,你要着急一点,不要不放在心上,一年年老了,谁还稀罕你!”赵美英对这个四儿子,最愁的就是他的婚事。年年回来相亲,他看上的姑娘看不上他,看上他的姑娘他又不乐意,简直为难人。
陈四实心道,果然又被问起这个事了。他无奈地再次说:“妈,我找着女朋友啦,明年给您带回来。”
“唉,找到了。”赵美英脸上顿时乐开花,“哪的人?多少岁了?长得怎么样,勤快不?”
“是浙南的,沿海那边。今年二十七,长得还行,勤快肯定勤快,干活比我还厉害。”陈四实老实地交代着。
“那行,你怎么今年不带回来,不知道你妈我着急吗?”赵美英说了陈四实一句。既然谈上了,带回来扯证办酒一条龙,来年就有孙子,多好啊!
“不急呢。”陈四实慢吞吞道。心说他急也没有,人家女方都不急。
老太太没辙了,说了一会话,又觉得头上疼,就道:“那边那两个红袋子,糖你给你侄女、侄子分一分,放我这也是放着,吃了算了。你自己也爱吃,就随便吃,到家了,别亏待自己。”
亲妈这话,可让陈四实惊讶不已。他妈改性子了?居然愿意把东西分出去吃,而且他听得分明,说了“侄女”两个字。
陈四实要是早两天回来,肯定能把眼睛惊掉,现在就只能在老太太的余波里,感受着她的变化。
赵美英对陈四实的关心也是少的,往年顶多问一句钱够用不,然后就打发掉闷闷的他。今年倒是和颜悦色了些,面上和话里关心都多了。
陈四实觉得家里就两个字可以形容——奇怪。
人有些晕乎,陈四实给小孩们分了东西,倒头补觉去。一觉醒来,说不定他就能习惯家里的改变。
下午时分,客人们走得差不多,留下的都帮忙洗涮碗筷。陈家几个兄弟,搬着桌子送回各家,还带上一份小食,权当感谢。
陈颖上午偷懒了一阵,下午就帮着洗碗,给唐巧段淑芬解决部分压力。
正洗着碗,小卖铺的老板娘的儿子跑过来了。
“淑芬婶子,叫二和叔接电话,奇才叔找他呢。”小孩跑得急,微微喘气。
段淑芬看向前面,陈二和不在,想来是半桌子去了。
她正欲开口,陈颖放下了手里的碗去,起身道:“我爸不在,我去接吧。妈,我去了。”
“唉,好。你去吧。”段淑芬点头。
小卖铺家的小孩又带着陈颖往他家的小卖铺去,电话说等会就打回来,让他们帮忙快点找人呢,要是够快,对方说给他们家缴话费!
陈颖手里拿着一小截断了的指甲,没说话。
到了小卖铺,陈奇才电话里又找陈颖帮忙。
不过陈颖可不像陈二和好说话,没应对方来接人的事,只说明天自己去镇上,届时陈奇才去等就是。
陈奇才连声应是,在旁边人催促下,才多问了一句几大概几点。
没说几句,陈颖就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
小卖铺小孩过去的时候,陈颖一截指甲断了。先天之气养着,陈颖的指甲只有她自己剪,没有乱断掉的道理。
而找她的是陈奇才,上回她手里出符箓的也是陈奇才。
怕是上回的东西,有人拿来去钻空子,当小卖铺小孩一过来,就是天机连成线,给出她警示的时候。
陈颖揉着额头,低头回了家。
晚上和陈二和说了一句,第二天陈颖除了方便携带的符箓之外,还带上一截桃木,一块红布,几枚硬币,还有闹着要跟着去的陈铮,两小去了玉溪镇。
陈奇才带着自己的大舅哥张建国在路口等着。
张建国看一会,就忍不住扫一眼自己的妹婿,再对着手腕上劳力士的手表看上一眼,问道:“快十点了,怎么还没来?”
看着大舅哥脸上的急色,陈奇才出声警告他:“大舅哥,等会你客气着。这位小大师是真有本事的,你惹急了对方,别怪我翻脸。”
事实上,陈奇才对于昨天的事,自己表现得那么急切已经有些后悔了,怕自己在小姑奶奶那儿的印象变差。
昨天张建国急慌慌地找上陈奇才,说符箓显灵了,但是用完了还没把事情解决,要找那位出符箓的大师帮忙。而且大舅哥口口声声说是性命攸关,陈奇才才帮着打电话询问。
但是电话打过去,那头是陈颖,态度貌似冷淡,说话的兴致也没有,三两下就挂了电话。那样的表现,陈奇才这个人精自然感觉得到事情不太对。
一方是身具奇才、救了他性命和前程的小姑奶奶,一方是压榨他的大舅哥,该偏向那边,陈奇才这个社会人很快做出了决定,并不为难。
被陈奇才警告了一番,张建国耐心等到十点整。
结果十点过五分,马路那边才有一辆拖拉机“踏踏踏”地开过来。
陈奇才和张建国笑脸相迎,带了陈颖和陈铮一程的村里人见是熟人,放心地去办自家的事。
下来拖拉机,陈颖手里的一枚硬币貌似不经意的滚落了出去。
圆形的硬币顺着地面滚,滴溜溜地滚到了张建国脚下,被笑着走向陈颖两姐弟的张建国一脚踩住。
第27章
硬币落到对方脚下, 陈颖对于自己那半截指甲断掉的缘由, 有了数。
张建国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面相初看憨厚,嘴唇厚厚的,向外卷起, 一双小眼睛,眼白比眼黑少。两处重要的五官,把他面上天上的气场破坏得干净,两条额头上的皱纹横过, 形成一道细小的纹路直通眉心。
光是陈颖打量这人的片刻, 那纹路又明显了一丝, 只是肉眼不可见。
等那条纹路明显地逼进眉心, 就是面前这人隔绝人世,一试天堂地狱的时候。
“您好, 是陈大师吧?”张建国越过陈奇才, 笑着和陈颖握手。
陈颖看他一眼, 把手伸出去和对方握了一下,随即就收:“幸会, 正是陈某。”
“陈大师好啊!在下张建国, 就是这回拖了奇才请您来办事的人。您看, 这时候不早了,是不是……”
张建国一句话没给陈奇才说的机会, 直接杀入了正题。他感觉这个大师, 也没陈奇才说的那么靠谱, 年纪小。不过脾气看起来挺好,不像是那种麻烦的人。
他保持三分尊敬,还是因为之前这位大师给的符箓好用,不然没这待遇。
陈奇才看向张建国的目光冷了冷,转而恭敬地对陈颖道:“陈大师好,麻烦您跑一趟了。”
“好说,只是动手不易,天机也难伺候……”陈颖打了个社会腔,笑吟吟地看向张建国。
张建国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从腋下拿下公文包,打开之后精致取了一个红封递给陈颖:“一百个一百,算是定金,回头大师要是把事情办好了,还有一份更厚重的礼。不过大师若是办不成,那恐怕就只能拿这份定金了。”
对于要钱的,张建国不怕,怕只怕对方不要钱。钱这东西,他想弄总是能弄到的。
“事情办不成,定金我也不会要的。既然您赶时间,那走吧。”陈颖接了红封,不想多说,让张建国带路。
“对了,我弟弟麻烦奇才叔看着些,免得跑丢。要是我在忙,就劳烦奇才叔带着他转转吧。”陈颖和张建国只谈公事,对着奇才叔这里改回了头回见面的称呼。
陈奇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张建国越过他完全不给面子的时候,他就决定和张建国以后化作两道,各走各的独木桥或者阳光大道,端看谁能力强。而且以张建国那个态度,陈奇才怕陈颖直接不给面子,或者因为张建国和他生疏了,那才是吃亏。
这回陈颖这个小姑奶奶把陈铮相托,陈奇才的心可以圆满地放回胸腔里,中午吃饭肚子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他去过陈家一两回,对于陈铮颇有些羡慕。一开始想这个小孩以前命不好,以后怕是命好得不能再好。后来打听到陈铮做的事,陈奇才只能感慨好人有好报,羡慕也没用。
一行四人,直接往王飞住的地沟街道去。
街道名字叫地沟,一个是地盘低,二个没人干什么好生意,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到了王飞家,门外守了三个穿着公安服的人,离着门有好几米远。
见了张建国,那三人面带忧色,互相看了几眼,都是提防的样子。
第一个人道:“老大,南边没什么动静,就是背后会时不时发冷。”
第二人没抢到第一,有些懊恼道:“老大,刚刚西边有个男人从楼下掉下来了,摔破了脑袋,没死。”
“张老大,刚刚……刚刚北边的楼梯,有个女人摔了下来,孩子没了。”第三个报告的人腿在打摆子,头上冒着几颗汗珠,他接着又道:“幸好那是个做皮肉生意的,本来也没想要孩子,现在给送医院去了。”
张建国听了三人的汇报,咬了咬牙,山里闪过晦涩。
该死的,他怎么忘了这三个蠢货还在守着,有些东西不能给他们看见或者听到。
这三个人心不齐,都想着抢他手下的副位,最近被他用得团团转。可别看这三人现在是下属,上去了指不定是狼还是虎,反正不可能是兔子。
“好了,我带我请来的大师进屋子看看,你们先在这守着。”张建国吩咐一句,带着人进了王飞的屋子。
这回出事的,就是王飞这屋子。除了当天王飞死了后,这附近的人最近都倒了血霉一样,干啥啥不顺。上面扼令张建国立马把事情解决,明天就是期限。
别人以为张建国在苦恼王飞的死因,殊不知张建国苦恼的是作怪的女鬼。
这几天的事,都是一个红衣女鬼弄出来的。
而张建国上回要符箓,就是用来对付那红衣女鬼,结果没想到他差点弄死那女鬼的时候,对方逃跑了,张建国没想到这回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鬼跑了,可符箓是真管用,不然张建国也不是蠢的,没有理由直接给陈颖塞上一万块。他钱多,但不是用来打水漂玩的。给一万的现金,具体参考了陈奇才说的价格。
张建国想着女鬼,背后就是一凉。这女鬼,还和他前阵子干的事有渊源,这回他来破案的时候被盯上了,幸好那女鬼不能从这片区域离开,不然张建国觉得自己小命危矣。
这回带了能给出重伤女鬼符箓的大师,虽则年纪小,张建国心里也知道十有八九能解决,心中安定不少。
然而走进门里那刹那,张建国猛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那个女鬼给这位小大师卖可怜,那他……岂不是还存在泄露问题的可能性。
张建国步子顿住,后面的陈奇才觉得奇怪,推了推张建国:“大舅哥,你站在这干嘛呢?傻呆着在这,怪吓人的。”
这就是社会人,明明决定翻脸了,没说开的时候还是可以亲戚相称,一副你好我好、岁月静好的样子。
张建国不自在地笑笑,导致脸上的肉不均匀分部,他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突然腿一麻,估计中招了。我跟你们说,这地方可怪了,要不是上头让我快点处理完这事,拿我的帽子要挟,我铁定装病都不过来遭这份担心受怕的罪。”
张建国混合了一部分真相,再掺杂一点假意面子功夫,把自己说得十分辛苦。但也没虚伪地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他自个不爱那说法。
带着人转了一圈,张建国看向后面的陈颖:“大师,你有什么收获吗?能找到那个脏东西处理掉?”
问话的时候,张建国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看着陈颖,全神贯注。
他看到对面少女笑了笑,胸有成竹地点头,好像一切尽在把握中。
张建国眨了眨眼睛,对着陈颖低声询问道:“这里是案发现场,不太适合动手,大师在别的地方也可以施法做掉脏东西吗?”
“别的地方行倒是行。不过别的地方不利于施法,可能要用到的东西更多。”陈颖说道。
张建国听了这话,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大师不用担心别的。”
“那好吧。”
得了陈颖同意,出去王飞家门,张建国摆出一张失落脸,对三名手下道:“你们三个继续观察吧,记得留一个人在这边看着,免得什么人闯了进去,我再寻摸一下别的能人,找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记得,不要偷懒,这事关乎我们一起的帽子和工资。”
“知道了。”
“老大,记住了。”
“记住了,老大。我们一定守好。”
三个人,发出三种答案。第三个人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最好,在张建国带着人离开后,得意地看向另外两人。
这人趾高气昂道:“你们去忙你们西边和北边吧,我在的南边没事,我先待在这守着。”
待在原地,听起来责任重大,但实际上不用走动,算是轻省活。另外两个人刚刚看的地盘出事了,又觉得说话这人有背景,就没反驳,分开两边去继续巡查。
而这里三人间的变化,和张建国猜测得差不多。
四人离开地沟街道后,陈颖让陈奇才带着陈铮去吃东西,商量了个地点,表示自己稍后就到。
张建国笑着看陈颖把人支使走,又好脾气地等着陈颖去厕所一趟,最后带着陈颖七拐八拐地回到地沟街道。
张建国不知道,陈颖刚在厕所弄个自己模样的假人,在他们离开以后大摇大摆和陈铮陈奇才会合去了。
他们绕过的地方,唯一经过的地沟街道南边,地沟街道最近人都出去得差不多,是以完全没遇到什么人,两人就进了一间地下一层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