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颖自忖从自己嘴里出来的话,多离谱徐昂然现在都会信上一半, 再加上他自己能回想起来的细节, 这就可以信个七八分。有这么个七八分, 就够达到陈颖的心理预期了。
徐昂然从呆滞中回神, 不可置信,低声问着:“害……害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声音太低, 目光看着皱巴巴的床单, 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陈颖看他一眼, 又瞥向自己的衣角,那处徐昂然还抓着, 没松手。
“这要说到最后一个渡劫飞升的渡劫期仙人, 那人姓徐, 便是你们徐家的老祖宗。若是有族谱,往上数个七八代, 你估计就能知道那位大能的存在。”
“你们徐家在记载中, 有一小秘境, 用于历练自家子弟。那处秘境不依赖于我们现在的空间,而是大能单独辟出来的空间,在元气衰落的现在,那里是所有修者都想掺和一把的宝地。”
“而开启你们徐家的秘境,最主要的一样,就是嫡支成年男性子弟的精血。这些是我知道的,那虫子我却是不知道具体用法……”
陈颖想到那蛊虫有些头疼,那蛊虫已是蛊王,还没养成,可特性已经有了。一旦谁去动这个蛊虫,蛊虫非得把寄主吸干才会换一个人寄生。也就是说,陈颖拿还没养成的虫子没办法,可等虫子一旦养成,又很有可能是对方夺取徐昂然性命的时刻。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怎么做都是为难!
听完陈颖的一番话,徐昂然又陷入了沉默。
他的亲姑姑徐芳为了他完全不知道的传闻中的宝物而害他,从他十四岁开始布局,让他承受着一月一次的心绞痛,不知道是为了让他乖乖听话,或者干脆是拿他来养虫子。
老实说,徐昂然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难过。也许是经历过背叛,他连难过都没了,剩下尽是麻木。
怎么就有这样的亲人呢?
徐昂然想起自己的爸爸,自己的爷爷。他想,还是有人真心爱过他的。只是他们都不在了,所以就显得不爱他的人格外的多。
徐昂然的目光渐渐变冷,他捏着陈颖衣角的手缩进了被窝,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纵使是病中,徐昂然的身材已然是少年人中难得的经得住看,他的身形依旧有了成年人的轮廓,腰腹收得紧,胸膛肩膀却是宽阔的,显出宽肩窄腰来。
徐昂然坐好,没了之前的孱弱姿态。他现在也没那么疼了,就是心里堵得慌,一种心理上的难受。
他靠在床侧,看向小颖,低着头问:“你怎么知道?”
陈颖没说话。
徐昂然于是抬起头,盯着陈颖看,眼睛一眨不眨。
“你为什么会出现?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才出现的吗?”
经历过又一次伤害,徐昂然心惊自己竟然还有探究的勇气。去探究这些日子,让他觉得无比快乐的少女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每次出来就能看到她,所以无比期盼下课。
担心外面风太大,不自觉就会看向窗户。
一起吃过的一家家饭店,他其实早就去踩过点,美味不是惊喜,只是用心。
徐昂然想着,蓦地鼻头一酸。
可这份酸意表现在脸上,也只是眼睛亮了一点,多了些水润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来他很难过。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哪有天生的冷血冷肺,肯定是先经历了无数的失望。
徐昂然还没到绝望里,还怀着期望。
陈颖心情复杂,她知道少年肯定想到了之前的相遇,一系列的巧合。
这些巧合,就是她精心营造的,就连他们这辈子的提前相遇,亦是。
所以徐昂然问的,是陈颖没办法解释的问题。
她只能忍下那些心里的别扭和淡淡的委屈难过,云淡风轻地说:“我本来就知道很多东西啊。”
徐昂然被这一击直球打得有些发懵。
懵了一下之后,徐昂然有些讪讪地看着少女,干脆又带着点小委屈地问:“你也想要放我的血进秘境吗?没有这个,我们会认识吗?”
“砰——”
陈颖抬起了手,又放下。
徐昂然“哎哟”一声,捂住了头。
“你我想成什么人?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个没良心的。”陈颖双目气恼地睁圆,“我要是一早就抱着目的靠近你,用得着和你谈恋爱吗?我直接把你绑走,当仔猪一样养肥,该放血放血,你能怎么办。”
好像,是不能怎么办……
徐昂然想通了,仗着脚长手长,一把抱住少女,把人圈在了怀里。
把人抱住之后,徐昂然看着小颖,小声地道:“我害怕你的喜欢也是假的。”
“真的,不是假的。”陈颖抬着手,摸摸少年的头。
目光对上,心意写在眼睛里。
抱了一会,徐昂然摸摸自己的胸口,接受了里面有只虫的设定。
“这个虫子怎么搞啊,可以做手术拿出来吗?会不会把我的心脏吃掉。”化身好奇宝宝,徐昂然抓住陈颖的手,不断地问着。
陈颖给少年揉揉胸口,温热在指尖蔓延。
挺有料啊……
陈颖咳嗽一声,把自己凌乱的思路扯了回去:“这个暂时不能拿出来,要等它长大。如果能抓到蛊师就好了,可以从对方嘴里问出来虫子吃什么养料,提前把它喂出来,免得折腾你。”
“蛊师?不是姑姑……,徐芳弄的吗?”徐昂然皱起了眉毛。
“当然不是。”陈颖摇摇头,“你姑姑只是普通的修者,其实她身上功力浮得很,根本没多强。而且蛊师身上都会有独特的气息,很容易分辨,我看得出来她不是。”
“那么说,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帮着姑姑。”徐昂然分析有帮凶。
徐昂然想,一开始徐芳肯定也不知道他们徐家有这份特殊的地方,不然就不会放着他不管不顾。
于是他说道:“如果我猜想得合理,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徐家的独特的地方,所以对我不管不顾。等她某个时间点从某个地方知道之后,就决定先把我圈养起来。但是圈养之后我再出现某些症状,容易引起我的警惕,所以我提前"患病"了。”
陈颖点头:“这样说得通,她身后肯定有人。”
人物线一下子在陈颖面前变清晰,陈颖灵光一闪:“那我们可以通过她来设局,找到那个蛊师。如果可以制服对方,那么你身上的蛊虫就不是问题了。”
“太危险了吧?”徐昂然在心里摇头,对于未知有些不能理解。他眼中的陈颖,和陈颖体型一般弱小纤细,非常好欺负的样子。
陈颖掐了掐手指,没在紊乱的天机中掐算出行事的成功率。但冥冥之中,她的知觉告诉她这事可行。
一般老道的修者都会对危险很敏感,当他们知觉某种事可行的时候,就说明危险性不大,只要保持警惕和认真的态度,十分的付出,就能拿下目标。
陈颖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正色道:“待我准备准备,这事可行。”
转头一看,徐昂然满脸的担心和不赞同。
陈颖捏捏这张嫩帅脸,自信地道:“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有意算计绝对可行。”
徐昂然皱着眉,只觉得头疼:“你问问你家里人,或者你师父什么的?”
陈颖心知这是徐昂然的小心,所以才不信她。于是陈颖点头道:“好,你都放心。”
徐昂然:……
——
待到徐昂然身上全好,陈颖才离开徐家,去准备东西。
陈颖离开之后,第二天一整天徐昂然也没看到陈颖,只知道对方是去干大事了。
徐昂然捏着小颖给他的暖玉玉佩,眉毛打成结。
小胖挤到徐昂然身边,慰问道:“昂然,你想什么呢?”
“没。”徐昂然没精打采,“等下课呢。”
小颖的计划——下课之后一起去徐家,给姑姑徐芳下药。
把姑姑药倒,然后布置好陷阱,威逼徐芳把那个蛊师哄骗过来。
再接着,等蛊师过来,用陷阱制服对方,逼问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这个计划,第一环就不好实施。对姑姑徐芳用药,万一对方没上当呢?上当之后,怎么控制好人,没有把柄或者要挟,都是为难的地方。
徐昂然目光游移着,落到了自己表哥许强身上。
许强看回去,徐昂然却提前把目光收回。
许强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一阵发凉,他嘀咕道:“奇了怪了。”
许强念叨完这句,下课铃声响了,一窝蜂的学生往外面涌去。
许强扯上书包准备回家,走路都带风。
徐昂然走在后面,心里念了一句对不住,然后就决定到时候挟表哥令姑姑,起码也要保证自己和小颖的安全。
接着,徐昂然走出学校,和笑吟吟的陈颖一起,两人去徐家。
顶着徐芳初见讶异的脸和许强好奇的目光,终于熬到了吃饭的时候。
徐昂然把一杯饭前漱口的茶水亲自端到了徐芳面前,放茶杯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心急,差点把茶水晃出去。
徐芳看着晃悠的茶水杯面,突然兴起望向徐昂然,奇怪地问道:“怎么又带陈颖来家吃饭,不觉得不自在?”
第56章
徐芳今天收到了一份报告, 关于陈颖的身份。知道这个小女孩不过就家中一个爷爷是个半吊子行内人, 而且也早早地死了, 徐芳对陈颖是长辈派遣来的疑虑尽去,轻视更生两分。
也可以说陈颖这种乡野出身的,没能让徐芳提起警惕感。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这小姑娘敢和她一向听话的侄子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的。
徐昂然和陈颖才多大,一个刚十八,她看着长大,性子乖巧懂事;而陈颖年纪更小, 心性未定的年岁, 如今身怀异术性子桀骜一些, 徐芳想想也觉得可以理解。
她随时问了话, 但心里却是早有答案。小孩子嘛,定又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
徐昂然被问得一愣, 想了想, 答道:“我觉得家里饭菜味道更地道, 就带着小颖过来了,人多吃饭更热闹。”
说着, 徐昂然还往陈颖哪里看了一眼。
陈颖配合地点头, 小缀一口手里的清茶, 鼓起两边腮帮子漱口。
徐芳被她这模样看得心中一动,莫名也觉得自己无聊非得和两孩子折腾, 就端起徐昂然倒的茶水漱口。
徐昂然头一回干下药的事, 一见徐芳要中计, 心里的兔子又开始疯狂乱跳了,像是要冲出栅栏,逃到外面去才安全。
徐昂然虽然亲自倒了茶水,往茶水里加了东西,可是他都不敢抬头看姑姑徐芳,生怕自己紧张的表情会露陷。刚刚徐芳那一问,就差点吓到他回答不上话来。
徐昂然想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果然还是有道理的。像他平常什么都不做的时候,那定然不会心慌慌,举止不自然。
一顿饭结束。
徐昂然的情绪又从平缓开始拉升,心脏像是一只兔子一般被提溜起后腿,紧张得想要蹬腿,因为茶后半小时就是陈颖说药起效的时候。
而半小时,快到了。
如果姑姑徐芳被药倒,那他们才算成功。
不过他怎么觉得有点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徐昂然突然觉得脑子发昏,手脚一阵无力,垂头倒了下去,趴在刚收拾完的桌子上。
头磕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接着,又是两声“砰砰”响。
许强倒了。
徐芳也倒了。
陈颖一看,三个人都被她放倒了。
放倒徐芳和许强是为了方便行事,而放倒徐昂然则是因为陈颖不想他看见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是避免他靠得太近,被涉及进去。
行危险事,不让弱点暴露在人前,这是陈颖的一个行事准则。
陈颖先往徐芳嘴里塞了颗丹药,接着把人安置到沙发上。
安置好徐芳,她这才把徐昂然搬到二楼的阵盘里去。
让徐昂然好好地躺正,陈颖拿出一只玉杯,划开徐昂然的手指装了几滴血,用灵力封住,留待等会用。
又不放心地放了几块刻了法诀的玉佩防护徐昂然,陈颖才转身下楼。
楼下安静得很,欧式的家具大气,茶几上还摆着几盆花,昭示徐芳的品味和格调。
但眼下两母子躺着,两人俱是没了意识,无端让陈颖生出一种自己是个坏蛋的感觉。
陈颖好整以暇的地把许强也搬到一边的沙发上,拿出贴身放着的小号毛笔和朱砂,在许强脸上随意画上一笔,看起来足够唬人。
许强这边只是搭头,一个用来威胁徐芳的手段。在陈颖想来,许强起的作用不大,对付修者还是自己的性命作用更来得大。
因此,陈颖对徐芳可上心多了。
“上等的符纸,上等的朱砂,上等的符师,这可是难得的待遇。”
陈颖拿着毛笔,在徐芳头部、双手,均是画上诡异的繁杂楔形花纹,足足一刻钟后才停下笔。
红色的花纹遍布徐芳身上,陈颖左手拿着装了徐昂然血液的玉杯,右手轻轻一拍徐芳的额头正中。
灵力唤醒意识,徐芳缓缓醒来。
但睁眼一瞧,徐芳就心道不妙。她再仔细地看,发现自己果然受制于人,宛如盘中餐。
徐芳盯着陈颖,目放寒光,不能说话的嘴唇颤抖不停。
陈颖蹲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浅笑,很能气人。
看徐芳嘴皮子动个不停,陈颖好心地再往她脸上拍了一下,让徐芳能说出话来。
徐芳动着唇,猛地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那是将一腔到底顶点的怒意发泄出来:“我可是昂然的姑姑!你敢对我动手,他不会放过你的。”
徐芳偏头去看自己没了意识的桌子,桌子上空无一人,往旁边打量却是只有自己的儿子躺着人事不知。
侄子不见了?难道她看错面前的小丫头片子了。徐芳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小丫头片子的背景,分明是没有来头,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徐家的事,对徐昂然有别的打算。难道是资料有误?徐芳对给自己提供资料的人心生一份不满,自己被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