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自己另有要事要忙,就在路口把陆见深放下,陆见深拿出老道士给她置办的二手机,跟着导航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地打转。别说,这年头手机这玩意儿还是挺好玩的,陆见深昨晚捧着手机玩了一宿的贪吃蛇,看那条小蛇越变越长可不比看老道士硬塞给她的什么五三有意思多了。
帝都的道路两边都种着郁郁葱葱的大树,到了午后,树荫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有些老人就拖了椅子出来树荫下乘凉,陆见深找人打听了一下,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老道士告诉她的那个地址。
看着这幢气派的办公大楼,陆见深不由地感叹:“果然比咱们观里富贵多了啊。”她可听说帝都的房价贵得要命,就她那道观里的些许积蓄,在这儿连块下脚的地方都买不起。
猫崽从陆见深的包里钻出来,趴在她的肩膀上:“喵喵喵。”笨蛋,你找错地方了,管理局在这栋大楼后面啦,就知道你看不懂地图。
陆见深啧了一声,暗恼如今规矩多,要换了从前,直接御剑向下看,要去什么地方都一目了然,哪用得着那么费劲。
她把猫崽又塞回去,抬腿向大楼后边走去,这后头果然还有一栋平房,院子周围对了满地落叶,不知有多久没人扫过了,再有就是些歪歪扭扭的小电驴,掉漆的铁门上还拿笔写着“传统文化管理局”几个字。
陆见深推门进去,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好似不堪重负,陆见深都怕她手劲一大,就把这门整扇给拆了下来。
看来不只他们道观一家,所有人都很穷呐。
院子里搭了个篷,有个穿着白色汗衫的中年男人正风风火火地炒菜,男人肩上垂了条毛巾,时不时抽只手出来擦把汗。他实在是有些胖的,肚子溜圆,把汗衫完全撑开,陆见深都能看见汗衫上破了两个洞。
陆见深挠了挠闻着饭香探出头来的猫崽:“你说,你和他的吨位,谁比较大?”
猫崽:“喵!”都说了多少遍,猫爷爷我不是胖,我只是毛绒绒!
那男人麻利地把菜装盘,回头见到陆见深站在那儿,他愣了一下,马上擦了擦手朝陆见深走过来:“你,你是说好了今天来办/证的是吧,快跟我进来吧,老林在办公室等你呢。”
他说着就将陆见深带进了屋。大厅里的规模瞧着比外边好了许多,供桌上摆着香炉瓜果等贡品,只是这供奉的人么……
谁见过把释迦牟尼和三清金身放在一起供奉的啊,一个佛教鼻祖,另外的是道教祖师,不说这几位要是知道,会不会气歪了鼻子,他门下的弟子也不答应啊!
中年男人注意到陆见深别有深意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咱也是不容易,那些个和尚道士哪个都不好惹,供了这个不供那个的,另一边的人都能把我们这儿给拆了,这不是没办法嘛,一合计,得,索性全摆上,哪头都不得罪。”
本来就穷了,这些人在他们这儿打坏了东西也不知道赔,简直作孽!
陆见深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立马泪汪汪地看过来。
陆见深一哆嗦,又把手收了回去。
中年男人把陆见深带到了最里边的那间办公室里,堆积成山的文件后边,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探出头来,他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黑眼圈深的像是要垂到地上,他又摸索了一番,从那堆东西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陆见深:“来,先去拍个照片,再把这张表给填了。”
他说着就推了陆见深往墙边走,快手快脚地给她拍了张照。
中年男人:“我说老林啊,你这都多久没休息了,我炒了个菜,你多少总得吃点吧。”
老林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得倒轻巧,这么多的事我不做你做啊,还休息呢,哼。”他说着,又瞥了陆见深一眼,小声嘟囔着,“这年头,怎么搞的啊,只听说启阳山上的冰窟窿里睡了个千年老粽子,咋就突然冒出个大活人了呢?”
陆见深:千年老粽子?
她嘴角一抽,看样子等她回去,是得好好跟老道士聊一聊,这些年外边究竟是怎么编排她的。
老林拿她填完的表格在手,一行一行往电脑里输,在看到学历那一栏的时候,他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学历没有是什么意思,不会吧,这年头不说地府的文化节,连妖精都奉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了,你连小学都没有读过吗?”
“不是,你既然连小学文凭都没有,那你这职业规划上,填个天师是什么意思?”
老林狐疑地说道,这年头,天师可都是各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还得经过重重考核,笔试面试全优,那才能拿到天师资格证,可不是学那么一两个花把式就能说填就能填的啊。
老林说着先把身份证打出来交到陆见深手里,一边语重心长地劝她:“身份证你先拿着,不过这职业规划啊,我看你还是得再改改的好……”
“老林头,老林头!”
门被猛地推开,有个小少年挥舞着手中的纸张跟团小旋风似的闯了进来,这小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生得一张包子脸,穿了条背带裤,一头卷卷的黄毛,眼睛溜圆溜圆的,他一路跑来像是渴了,抄起老林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老林拍了拍他的背:“李申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先坐下顺口气儿再慢慢说。”
“哎呀,这回可是天大的好事,你看,咱们这回接到了什么?”李申眉飞色舞地答。
老林接过他手上的纸,细细看了看,接着皱起了眉头,那个叫李申的小少年急了,“你怎么啦,这给的报酬可不低啊。”
老林叹道:“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咱们这地方就是专门出了乱子给人擦屁股的,别说吃肉,能有口汤喝就不错了,好解决又报酬高的事几时轮到过我们。”
“接单就接单嘛,你倒是先看看清楚,光看着价高就抢,这事儿可是出了好几条人命的,到时候钱没赚到,反倒是把自个儿的小命给贴进去喽。”
李申来时的欢喜去了大半,丧气地趴在老林乱糟糟的桌上,嘴巴撅得老高,“可是价钱真的高呀,足足一百万呢,我……”
他承认老林说的没错,可要他这么放弃,他又实在不甘心。
他们这些管理局的人,说穿了就跟普通公务员没什么区别,还他娘的是最底层的公务人员,天天累死累活的也就罢了,口袋里还他娘的穷的叮当响!这一单外快的收入,抵得上他们这些人多久的工资了啊。
“那个……”陆见深笑眯眯地举起了手,“刚刚听你说,这一单事情解决了能有一百万?”
“这样好不好,你们带上我啊,我还是有些本事的,没成你们不亏,权当给你们冲场子了,要真能帮上门把这事儿给解决了,我要的不多,三七分,好不好?”
怪不得镇上阿叔阿婶总说帝都满地的金元宝呢,她掐指一算,这可抵得上给多少人算命了呀,这一趟还真是来值了!
第3章 双生 二
李申开着面包车带着陆见深和老林一起到了市区一幢独栋别墅门口时,面上仍挂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他戳了戳陆见深的胳膊,认真地问她:“你行不行啊,一会儿可别露怯了,降低雇主对我们的信任。”
陆见深耸了耸肩,“单子上的要求是把人平安无事地找回来,我就算没本事,也碍不了你。更何况多个人跟着也显得更气派不是。”
她说着,就先一步跳下车,按响了门铃。
她在来的车上已经大致听李申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这家老太太姓孙,儿子儿媳几年前在车祸中丧生,就留了一对双胞胎小孙子给她,老人家对家里这两个孩子向来看重,这年头拐卖孩童的事情层出不穷,她拉着小孙子的手,一遍遍告诉他们,不许拿陌生人的食物,不许随便跟着陌生人走,俩孩子聪明,奶奶的话记得牢牢的,有时候奶奶去接他们晚了,都是乖乖坐在学校门卫室里等着,从来不乱跑。
那天傍晚,孙老太路上碰见个老熟人多聊了几句,等她到小学的时候,两个孩子全没了踪影,老太太原本还想着孩子是不是坐不住去上厕所或者到小卖部买零嘴了,还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老太太这才急了。
陆见深问:“人丢了不是应该先报警吗,怎么找到你们来了?”她可是陪老道士看过几天普法节目的。
李申握着方向盘,闻言叹道:“哪儿那么简单呐,短短两个月,这都是第三起了,失踪的还都是双胞胎兄弟,偏偏前两对双胞胎……唉,也难怪人孙老太着急啊。”
最先失踪的那对双胞胎也才十岁的年纪,哥哥活泼好动,弟弟更内向些,但感情很好,他们家住的离学校近,走路过去也才十分钟,周围又都是各种小店,热闹的很,家长工作忙,就让他俩自己上下学。
兄弟俩很听话,从不是放学后会出去野的主,就算真有什么时,他们也会借小店阿姨的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可那一天,父母下班回家,屋子里一片漆黑,孩子从此失去了踪影。
父母急得不行,立马就报了警,警察把学校和周边街道的监控翻了一遍又一遍,问遍了周围的左邻右舍,可就是找不到半点线索,这两个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孩子的父母不死心,天天在警局盯着,一有空就满大街地发孩子的照片,想看看能不能有人见过这两个孩子,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直到半个月后,有个流浪汉半夜翻垃圾桶,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或者塑料瓶拿去卖钱,结果却翻出来一具尸体。
正是那对双胞胎里的哥哥。
他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发青发臭了,照片上健康的小男孩此时瘦的像具骷髅,手脚上尽是刀疤,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有小飞虫在他身上爬。
他弟弟在临街的另一个垃圾桶里被找到,死状和他哥哥一般无二,甚至,他的身上,少了几块肉。
孩子的父母闻讯赶到,不顾警察阻拦拼了命地想要看一看孩子的尸体,只一眼,双胞胎的母亲就晕了过去,父亲抱着妻子,泣不成声。
这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二个礼拜,又是一对双胞胎失踪。
这一回警方投入了大量的警力进行调查,抽调专家成立了专案组,更是把提供线索可得的奖金上升到了十万元,可及时是这样,双胞胎的尸首依旧在半个月后的垃圾桶里被找到。
死因与之前那两个孩子一般无二,伤口感染,活活饿死。
“老太太家的两个,子哲,子礼,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李申道,要不是警察迟迟没有头绪,老太太也不会想到请天师帮忙算一算他家孩子的所在。
要真是同一个凶手做的,按照他之前的做法,这两个孩子所剩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孙老太从前是个整洁又好面子的老太太,这几天成日抱着孙子的照片以泪洗面,要是两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真出了什么事,她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她早逝的儿子儿媳啊。
这一行人中,李申和陆见深看着年轻,孙老太便拉着老林的手哭道:“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命根子,他们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呀。”
老林拍着孙老太的背低声安慰。
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个衣着靓丽的女人,她皱着眉开口道:“姨婆,这些都是下九流骗人的东西,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信这个,要我说,与其折腾这些有的没的,您还不如多去警局问几趟呢。”
她这话一说,不止李申,连老林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陆见深把李申拉到一边问他:“现在对咱们这一行的,偏见都这么大?”
李申皱着包子脸,气鼓鼓地道:“还不是骗子太多,明明是个半吊子,我估计他们连天师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外头扯面大旗招摇撞骗的,败坏了我们正经天师的名声!”
陆见深点了点头,想起老林跟她讲的天师资格证的事儿,“哎,那个天师证,你考过了吗?”
李申面色一变,扯着脖子道:“我,我笔试分可高了!就是运气太差,面试抽的题目难了点……但我可是有实力的!”
陆见深了然,这意思,就是没过了。
那边老林已经问了双胞胎的生辰八字,又向孙老太要了他们的照片,细细看了看,朝李申招了招手,“把我的行头拿来。”
李申应了一声,把他一直拎着的那个小皮箱放在地上打开,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陆见深凑过去看了看,罗盘,五帝钱,黑狗血………她甚至还看见一面叠放着一件道袍!东西倒是齐全,只不过……
她蹲下身小声问道:“这些东西大多这回都用不上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不是,没看见我们这样一摆,不说孙老太,就连那个眼睛朝天看的主,这会儿看我们的脸色都好多了啊。”
趁着李申折腾这些的功夫,陆见深坐过去,拿起老林放在桌上的孩子照片看了看。
照片上的两个孩子穿着同款的衣服,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很讨人喜欢。
况且看他们的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人中深藏有力,那个哥哥耳上还生了黑痣,照说是福禄双全的命格,按理不会出这样的事。
只是现在么……
陆见深屈起食指,在大理石台面上轻轻敲了敲。
他们的照片上,周身像是蒙了层黑雾,且这黑雾还有逐渐加深的趋势,而他们本来大好的命数,也像是硬生生给人从中间劈了一刀开,要是真等警察破案,只怕找到的,就只能是俩小子的尸体了。
孙老太见她盯着照片久久不语,虽然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说不出什么,却也还是忍不住问道:“可看出点什么?我,我孙子他们……”
“哧。”坐在旁边的女人笑了笑,“姨婆,她才多大呀,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能知道些什么,您别白问了,浪费口舌。”
“这位毛长齐了的小姐。”陆见深勾唇道,“我看你田宅宫浅薄,性子急躁,又生的一双兜风耳,平日里还是注意言行,仔细祸从口出的好。”
女人气道:“你胡说什么,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女人突然想到上个礼拜她本来可以有个升职的机会,谁知就因为在茶水间里跟同事多说了几句闲话,居然被传到了她顶头上司的耳朵里,害她大好的机遇硬是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