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野虽然理解对方的情绪,但还是替晏椿说道:“清樽对你们来说是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但是它现在确实有很严重的问题,甚至会波及到全寨子人的生死,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就在织金娘犹豫的时候,一道虽然浑浊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她们拿走吧。它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全寨人的姓名。”
说话的是一位老姥,也是织金娘方才说话的长辈。
“族长......”
老姥拄着拐杖,脚步虽然迟缓,但眼睛里的刚毅却是无人能及。
她张口道:“我们寨子里虽然只有百多人,但每一条命都比这酒樽值,外面那些东西就拜托二位天师了。”
晏椿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对路西野说道:“你留在祠堂和大家待在一起,没特殊情况不要离开。”
路西野一愣,心里塞满了疑惑。
为什么每次都觉得他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样子?
“我可以帮你们。”
晏椿无奈,像小大人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待在这里护着他们就是在帮忙了。”
路西野有神格,寻常东西本身便不敢靠近他,有他待在祠堂里,寨民们的安全性也能高一点。
况且,处理完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之后,她还有别的事情。
......
一手端平水碗一手抱着清樽的晏椿和葛星回出了祠堂大门之后便引来了数量相当大的五仙围堵。
尽管它们都被葛星回的气息堵在两米之外,但到底是量大,晏椿还是忍不住扯住来了葛星回的衣摆,真的是整个人都不好。
葛星回这次倒没折腾她,任由晏椿拉着,还比较好心地替她把碗端平。
“你觉得‘它’会怎么过来?”
“它”指得就是那个长着毒面疮的人了。
“估计不会走正道。”晏椿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我们都没见过它的样子,没法确认它是巫族本族的人还是被巫族利用驱使的傀儡,如果是前者,恐怕我们要更小心。”
说着,晏椿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从兜里摸了好几张符箓给她:“你不擅长那些东西,所以给你几张符,总归比空手好一点。”
葛星回自己就有一米七了,晏椿比她矮,又用那样的姿势挂在她胳膊上,让她只能低头看晏椿。
明明和她是敌对关系,干嘛还要这么帮她?
你是显得自己多厉害,多看不起她啊?
葛星回努力让自己站在和晏椿的对立面上,却还是功亏一篑。
她脸色依旧冰冷,但手上的动作却已经出卖了她。
葛星回拿出一个香包,胡乱塞在了晏椿手里:“防毒虫的药包,自己拿着,省得等会儿被五仙围攻。”
晏椿偷偷弯了弯嘴角,把香包接了过来:“谢啦!”
两个人就和活靶子一样,把寨子附近的五仙和阴气幻化的异类全都招了过来,甚至还煞有其事地放慢了步子,免得那些东西跟不上她们。
花了来时几倍的时间,她们才走到麒麟寨的那口大井边。
晏椿把水碗和清樽放在和井口遥相对应的位置上之后,便开始等着人上钩。
滇南巫族向来是做足了准备才会出手,出手也势必会达到目标。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围堵过来的五仙越来越多,晏椿面色紧绷地观察着那些夹杂在五仙里的异类。
她不认为那个“泥人”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夹在在这群阴物里面了。
三颗鬼怖骰子已经在半空中蓄势待发,和晏椿的意识紧紧相连,只要晏椿意念稍动,就能准确出动。
就这一会会儿的功夫,满地的五仙开始陆陆续续发出越来越响的嘶鸣声。
有的声音还能分辨得出来,有的就像是莫须有出现一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叫出来的。
晏椿和葛星回不能堵耳朵,因为害怕漏掉里面重要的信息。
但这声音,和指甲在黑板上刮擦也是没什么区别了。
就在两人快把耳朵听废的时候,一阵音调十分特别的声音从五仙群里面穿了出来。
“嘶嘶~嗤嗤~~桀桀桀~~”
晏椿眼睛一眯,浮在半空中的鬼怖骰子飞快朝着声音来向射了过去。
然而在它们靠近声源的时候,一道幽光把骰子们撞了回来。
趁着机会,那段声音又继续在五仙群里面响动,与之相应的,无数阴气凝成的蛇虫飞快地奔向清樽中。
“敕!”
晏椿冷喝一声,手中即刻抽出三张五雷符,迅速念动符咒,将雷火引向清樽。
而一旁的葛星回也催动她的小鬼发出各种声音干扰对方的音调。
五雷咒威力巨大,在场大多数阴物都被灼伤,而那个不像鬼又不像人的东西也现出了他的全貌。
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对方穿着织青族的民族服装,样貌和织金娘有七成相似,只是他整个半裸的上半身都被鬼面疮缠绕。
各种毒物的形象跃然在他的身上,或新鲜或结痂的伤□□错在鬼面疮之间。
“鬼怖骰子,去!”
晏椿一声令下,骰子们飞速地撞击在他的几大命穴,可对方依旧不倒,只是显得略微呆滞。
晏椿来了脾气,单手抽出红绳,挥出了刑鞭的气势。
“好的不听,非要我抽人了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是吧?!”
“啪啪”的鞭响把他的身影抽歪,双膝无力地跪下,可他身上的面疮却依旧张牙舞爪。
隐约之间,还能听到他口中的喃喃自语:“巫...陶...曳...大人,要...要...清樽...”
晏椿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手里的红绳甩得更加用力。
“去特么的巫陶曳,死了近千年还要出来搞事情?!”
第42章 告段落
然而晏椿收紧红绳的时候, 毒面疮发出了更多更刺耳的声音,一时间, 那些不受五雷符伤害的五仙顷刻间也暴毙而亡。
被强行致死又驱散出尸体的五仙阴气, 逐渐聚拢在一起, 不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各个都铁了心要往清樽里钻。
葛星回看见清樽上的符纹越发幽暗,绿得几乎发黑。
原本还安安静静的清樽顿时颤抖起来。
“不好, 巫族符纹好像要被彻底激活了!”
晏椿右手抽出去的红绳捆在男人身上,将毒面疮遮得严严实实的红绳只故意露出了面疮们喋喋不休的嘴。
而与此同时,晏椿也从红绳里分出一股支线,把肚子里被雷火清除得一干二净的清樽卷在了半空之中。
红绳也是法绳, 自身的红色光芒让那些阴气不敢妄动。
晏椿抽手再用了一张五雷符,才终于把这一片的阴物都毁了个干净。
缠在清樽上的红绳看似柔软无比, 可它要是尖锐起来,分分钟能把青桐制的清樽像刀切豆腐一样切碎。
被挡住视线的面疮愤怒地挣扎,声嘶力竭的样子比之前更加讨嫌。
晏椿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声音冷然:“现在闭嘴,不让你们说话的时候别出声,否则我立刻把这只清樽绞碎。”
她话刚一说出口,毒面疮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情绪更加高昂地嘶叫。
“不是,和你们好好说话都非不听是吧?!”
“噼里啪啦”一阵青铜被切割的响声立刻让毒面疮停止了嘶鸣, 可它们躲在红绳下的眼睛却是处处不甘。
有沉不住气的一只毒蝎立马说了人话:“你住手!你住手!我什么都说!只要你别动那只清樽!”
晏椿松开围在那只毒蝎疮附近的红绳, 露出一只仿佛在蠕动的蝎疮。
疮面的样子太过真实, 让人忍不住以为是有一只真的毒蝎钻进了男人的皮肤里。
脱离红绳的束缚的毒蝎看到完好无损的清樽,怒道:“你诈我?!”
“配合点说个实话吧,谁告诉你们占了这个清樽,就可以减少三世修炼的?”
“你怎么知道?!”毒蝎话一说完,面疮便控制不住地蠕动起来。
“哦~还真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交易啊?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巫族那个人是谁吧?”
这时候的毒蝎才知道自己又一次中了晏椿的圈套。
普通精怪若要想转世修成人,就必然要大功德和十世修炼。
大功德积攒要靠天地人气运,十世修炼却是一板一眼地走时间。
不管怎么说,能够减少三世所花费的时间确实是对这些五仙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按织金娘描述的情况,麒麟寨只是被这些五仙盯上,虽说后来有他们三个人做了护阵,但最开始的时候,五仙也没有一定要寨民性命的动作,做的多的唯独也只有意外给寨民添了些小伤口和不是很过分的毒素而已。
寻常想要修成人的精怪不会那么没事找事,可在巫族利用这样非常规的阴邪手段来诱使塔门的时候,就足以让这些精怪摒弃最初的信念了。
而这种手段也只有巫族的人有这样的本事。
接触了红绳位置的清樽已经出现了纹样的扭曲,红绳像嵌进湿泥一样渐渐嵌进清樽里。
毒蝎当即不敢犹豫,脱口而出:“是巫桀!滇南巫族这一辈巫术最厉害的小辈。”
“只要替他拿到这个清樽,他就答应帮我们去阴司减少三世修炼!”
开什么玩笑呢?
阴司素来以公正为法尺,找的每一个阴差都刚正地像是铁桶一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做梦的好事。
况且那巫桀是活人吧?他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下得了阴司?
晏椿愣了愣,面色凌厉起来。她现在都能以晏椿的身份活下来,万一,巫陶曳也是呢?
晏椿松开男人身上捆缚的红绳,就地在他身边摆了一个阵法,朝那些毒面疮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这是白日做梦吧?他巫桀什么东西?就是北阴酆都大帝都没权利破了阴司的律法,他就有那本事了?”
“我看你们是修炼修得没了脑子,还是做做普通的五毒就好,别污了五仙的名头。”
话音将落,晏椿不再顾忌毒面疮们的鬼嚎,直接做了一个转灵净化的阵法。
先斩后奏,免得那些东西再烦。
至于巫陶曳和巫桀...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瞬时间,男人身上的毒面疮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从他身上剥离下来,剥离处的皮肤透明得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血液,却依旧没有破裂。
晏椿一面专心致志地催动阵法,一面忍不住夸自己厉害。
真棒,手法越来越好了,你看人家这次都没在流血的!
剥离的同时,男人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痛苦,因为这剥下来的不止是毒面疮,也带了他的一部分生机。
“这位阿哥,你忍一忍,再给我点时间,你应该很想你妹妹吧?只要能熬过去,之后就能像以前一样继续生活。”
和织金娘七成相似的面貌,两人脚腕上相同的银饰,大概也能让晏椿猜出两人的身份。
先前和织金娘说话的时候,她也依稀提到了自己有个失踪两年的哥哥。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但也听到了晏椿的声音,咬牙回她:“谢谢......”
大概花了近二十分钟,男人身上的毒面疮悉数落地,落地的同时瞬间变成了普通的五毒,和其它野物一起退到了附近的山林里。
葛星回在晏椿的要求下从大井里打了一桶井水上来。
连着地脉灵气的井水直接倒在男人身上,将他身上的阴鬼气尽数祛除。
被毒面疮寄生后的男人体质虚弱,没多时就昏坐在他先前跪的地方。
晏椿不敢动他,怕一不小心就把那点薄得要命的皮肤擦破,只好用红绳拉一个靠架给他。
她在支靠架的时候十分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站在井边的葛星回踟躇地踏出几步,犹豫得厉害,可到头来却还是退回了原先的位置。
“我以为你要出手的。”支完靠架的晏椿站起身,回头对葛星回这样说道,“梨花溪的任只有你跟我务,这么好机会,葛家没道理不会叫你杀我。”
葛星回面色难看,她早该知道晏椿没那么简单的。
“从离开白龙山的时候我就在想,和你在一起出任务得多累啊。我不仅要提防对方,还要提防你。”
“以前你每一次对我出手的时候,我都觉得头疼。你说你要是每次都干干脆脆地和恶毒反派一样铁了心要弄死我倒是好了,咱俩不用这么迂回,可你偏偏不是,害我又要帮我。”
“葛星回,我就问你一句,你欠他们什么要这样被他们利用?就因为你的命格?还是所谓的养育之恩?”
“还是觉得他们说你只能活二十五岁你就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葛星回白了脸,进还是退,这一步的抉择对她来说如此艰难。
晏椿的话说得葛星回字字诛心。
她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呢......
眼前这个人很小,还没成年,她十多岁的时候过得也并不比自己好。
晏椿靠拼命一步一步熬到现在的地位,她靠不要命在葛家也只是做他们杀人的凶器,甚至为了维护葛家金光闪闪的面子用影子一样见不得人的身份做葛家要她做的事。
她又为她自己做过什么呢?
晏椿沉了沉气,知道葛星回多少也能被动摇。
起身后的晏椿在小臂上划了一道口子,用鲜血沾满一张黄纸后递给葛星回:“回去就说没机会下手,只拿到这个。有我的血,他们肯定会在我‘成年’之前动手,到时候我一锅端,省得他们七八年了还到处跳脚。”
葛星回终于回了神,面色有些焦虑:“他们用你的血,会...会害你的。”
晏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轻松。就他们那些个烂招,每年都在使,有几个管用了?再说......”说到这,晏椿突然眨了眨眼睛,“还觉得我差两个月成年呢?骗你们的,十八周岁的礼早过了。”
“哥!”远处传来织金娘激动的声音,怕是他们发现寨子里的五毒已经在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