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学恬觉得……她奶应该不是想种这些,那怎么办呢。
“奶,教我。”霍学恬真诚地看着她奶。
桂兰芳不知道怎么拒绝好学的孙女,她连笔都没拿过,还教孙女画画,这咋教啊?
然后决定让桂兰芳站在旁边说,霍学恬按她说的画。
桂兰芳有些尴尬的开口:“萝卜种子就米粒儿那么大,样子跟地上的小石子似的,不是特别圆,然后有点扁,黑黄色的。”
霍学恬提笔,画了一个不正的圆,宽度不到两毫米,接着修修改改。
“奶,是吗?”
桂兰芳对着手心的种子左看右看,“看上去挺像的,甜甜再画几个,奶种种看。”
霍学恬又继续奋斗,祖孙俩一人说一人画,最后画了萝卜、青菜、大白菜三样种子,每样种子都有一小把,先种一段时间看看,万一种不出来也能及时换,大不了多画几次,总能画出有用的种子。
要是一直不行,霍学恬觉得,直接画蔬菜苗也是可以的,一步到位,还可以减少生长时间,就是容易被发现这点——太不好了。
桂兰芳没有直接把种子种到地里去,而是先弄了个竹筐在自己屋里种着,外面温度低,不适合种子发芽,她先在屋里种半个月,等出苗了再移到外头去种着,到那时候温度正合适,菜一般都能活下来。
那些种子还挺争气,才几天就争先恐后的发芽了,密密麻麻的挤在竹筐里,发芽最多的是萝卜,它最耐寒,一眼看过去,竹筐里一半都是萝卜的苗。
霍学恬蹲在竹筐旁边,看着水嫩嫩的绿苗就特别想戳一下。
刚伸出罪恶之手。
“甜甜蹲着干嘛呢,这才刚发芽,没什么好看的。”桂兰芳轻轻松松把孙女抱起来,一个杯子递到孙女嘴边,“天冷多喝点热水,奶刚放凉了的,现在喝正好。”
霍学恬的犯罪行为被终止,无奈的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
“桂兰芳大姐在不!”
外面传来一个女声,桂兰芳听见这个声音赶忙出去。
霍学恬也被她奶抱着一起出来,只见门口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看见有人出来了就在招手。
桂兰芳迎上前去,让她进来坐着,说:“你去问了,他们家怎么说?”
大婶局促的坐下,好一会儿才为难地说:“那个,徐家说他们养女儿也费了不少心思,以后是要给他们养老的。”
“他们家供孩子上学也不容易,养老是应该的,我也不拦着,那他们家是同意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们家是农村的么,但是家里条件好,老人是退伍兵也有补贴,他们就说,给二百斤粮食和一百快钱的彩礼,然后以后每年给他们一百斤粮食就行,只要你家同意了马上就让他们定亲。”大婶声音越来越弱,又小声补充,“都要细粮。”
“你再说一遍!!!”桂兰芳一拍桌,空气都震了震。
“那个,大姐,我也觉得这有点过分了,可能人家城里人要求多,你们家里考虑考虑,我就先走了啊,你要觉得合适再来找我。”大婶语速飞快地说完,一溜烟就从门口消失了,一分钟都不敢多留,生怕被打。
剩下桂兰芳一个人坐在桌边生闷气,还二百斤细粮,撑不死他们,八辈子没吃过饱饭是吧,还要一百块钱,他咋不去抢银行,抢了正好把他们一家全抓起来,真是想钱想疯了,干脆直说他们家要卖女儿得了,卖完还要管他们一辈子。
霍学恬看她奶心口一阵起伏,赶紧拍拍帮她奶顺气,可别给气坏了。
“甜甜别怕啊,奶没事儿。”
桂兰芳拂开孙女的手,气终于喘匀了,大喊一声:“霍学文!”
“奶。”霍学文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他刚刚听见奶在外面发火呢,怎么突然叫他,他这几天也没闯祸啊。
“过来,你带着甜甜玩一会。”桂兰芳吩咐完大孙子,转脸对孙女慈祥地说:“奶出去一会儿啊,甜甜跟着哥哥玩一会,奶马上就回来,他们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奶。”
其实桂兰芳也有点不放心把孙女给大孙子看着,可等霍良田在山上捡柴回来,队长办公室都关门了,她走到门外,叫大孙子,“从里头把门拴上,待会听见我回来了才能开门。”
“嗯嗯。”霍学文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插上门闩。
桂兰芳推了推门,终于放心了。
“妹妹,走,我带你玩。”
“嗯。”
霍学恬乖乖地跟着哥哥,心里很怀疑她奶到底要去哪啊,总不可能是去刚刚那个大婶家,那明显就是个媒婆,似乎是她奶找去帮她四叔提亲的,然后结果很不乐观,但刚刚的大婶说对方是城里人,她奶肯定也不能去城里找人家,那就只剩下,找四叔?
难道她奶是去供销社找四叔了,也不对啊,供销社这么远呢,她奶刚刚说一会就回来。
桂兰芳当然不会去供销社找儿子,她是要叫儿子来找她。
桂兰芳一刻不歇的赶到队长办公室,直接把一块钱拍在郝爱国面前,“打电话到镇上供销社!”
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郝爱国都没敢问她什么事儿,找到红溪镇供销社的电话就拨了出去,把听筒递给桂兰芳。
电话那头刚一接通,桂兰芳就说:“找霍向北!”
听筒里一阵脚步声,然后传来霍向北的声音,“喂?”
“霍向北,你马上给我滚回家!”
“妈!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叫你回来就回来!”
“诶诶,我这就去请假,妈——”
霍向北一答应回来,没等他说完,桂兰芳啪一下就把电话挂了,冷着脸问郝爱国,“几分钟?”
“两分钟,找你两毛钱。”
桂兰芳拿过钱立马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一路面无表情的走回家,终于在看见孙女时脸色缓和下来。
“甜甜,他们欺负你没有。”桂兰芳一见面就抱住孙女,问她有没有被欺负,完全不管孙子就在旁边听得见。
“没有。”
霍学恬摇头,几个哥哥要跟她玩捉迷藏,结果她往奶奶房间一藏,他们就找不着她了,还以为把妹妹弄丢了差点急哭,最后还是她自己走出来,才让他们找到。
“奶,你去哪了啊?”
“没去哪,就是给你四叔打了个电话。”
桂兰芳说的简单,霍学恬却突然开始同情四叔了,能让她奶花钱打电话,可见她奶有多生气,四叔要遭殃啊。
霍向北回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在,还奇怪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霍良田:“老四,你咋回来了,今天也不是放假的时候啊。”
“不是妈叫我回来的吗,妈还专门给供销社打电话叫我回来的,我还以为家里出啥事儿了。”霍向北也一脸茫然,他怕出了什么大事,还特意请了两天假,可这么一看家里正常的很啊。
“妈,我回来了!”
桂兰芳从屋里出来,冷脸道:“回来就回来,叫什么叫!”
霍向北立刻放低声音,“妈,你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啊。”
“能有什么事,你娶媳妇的事儿,你说的那个我找人问了。”
霍向北听到这话兴奋了一下,但莫名感觉他妈好像心情不好,有点失落地问:“妈,是不是她们家不同意啊。”
“什么不同意啊,她们家同意了。”
霍向北喜上眉梢,不敢相信的问:“真的?!”
桂兰芳冷笑一声,“当然是真的,她们家说了,要二百斤粮食和一百块钱的彩礼,以后每年再给一百斤粮食,给了就能结婚,对了,人家还说只要细粮,你看把你妈卖了能卖二百斤细粮不。”
霍向北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啥,二百斤细粮!”何小英在厨房就听见婆婆说的话了,震惊的跑出来,手里还举着一根木柴,“这谁家要这么多粮食,疯了吧他们!”
桂兰芳这次倒是没拦着何小英说话,因为她也觉得那家人就是疯了,二百斤细粮,全家人一年分下来的口粮都没有二百斤细粮,他们还真是敢说。
其他人也都没说话,都知道这样的要求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看霍向北一直不说话,桂兰芳就说:“你要是还想娶那姑娘,你这一年在供销社上班的工资,我全还给你,当初你哥哥们娶媳妇花了多少钱我也给你多少,你自己拿着东西找她提亲去,我管不着。”
“妈,你说啥呢,我的工资给你了就是你的,不用还给我,直接跟他们说咱家给不起彩礼就行了,家里这么缺粮,哪有粮食给啊,我娶媳妇的事不着急,还是回头再说吧。”
第27章
霍向北不可能让家里为了他掏光家底,何况这还不是短痛就能解决的,以后每年都要掏一次家底,他自认负担不起,不如干脆点,让他妈能少生点气。
“妈,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是我的错了。”
桂兰芳大怒,“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你妈的错!那不就是你看中的人吗,你多会挑啊,一挑就挑中个千金大小姐,眼睛尖的啊,我看老鹰的眼睛都没你尖。”
“没有,都是我的错,我眼神不好,妈,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别气了,你看你一直冷着脸甜甜该害怕了都,是不是。”霍向北一边认错一边对侄女使眼色。
霍学恬十分讲义气地挺身而出,小跑过来抱住她奶的腿,一脸“我好怕怕”的样子,声音颤抖地说:“奶,不生气。”
桂兰芳狠狠瞪一眼儿子,转身抱起孙女,拍着孙女的背说:“奶没生气。”
然后,她就抱着孙女走了,看也没看儿子一眼。
霍学恬给四叔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她也无能为力了。
房间里,霍学恬试探地叫了一声,“奶。”
“你别想替你四叔说话,乖乖待着!”桂兰芳又是一个杯子递到孙女嘴边,“喝热水。”
咕咚咕咚,霍学恬又喝了大半杯水。
看样子她奶不接受求情啊,霍学恬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从她奶怀里溜出来,找出一直用的纸笔,趴在床沿边上开始画画。
“甜甜要画啥啊?”桂兰芳把脑袋凑过去,想看看孙女这是干嘛。
“奶,等下看。”霍学恬侧了下身体,用后脑勺对着她奶,护住纸不肯让她奶看见,仍旧专心的画着。
“还不准看了?”桂兰芳薅了把孙女的头发,揉了揉,“成,奶等会看。”
笔尖在纸上滑动,纸面上慢慢浮现一个比瓶盖小一些的圆形,表面有纸包着,过了一会,纸面上又没有了铅笔的痕迹,而是出现一个又圆又扁的硬糖。
霍学恬把硬糖放到她奶的手心里,“奶,吃糖。”
桂兰芳惊讶了一下,还是打开包装含住那颗糖,糖有一股奶味,味道比以前在供销社买的都好,她瞬间红了眼眶,大孙女都会哄她了,“我们甜甜画的糖就是好吃,奶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糖!”
其实这就是一颗阿尔卑斯原味硬糖而已,她奶喜欢吃她能画一堆出来,没想到她奶竟然这么感动,霍学恬情绪高涨,仰着脑袋,“奶,想吃啥,我画!”
霍学恬感觉自己就像在说“想要什么,买!”一样,一瞬间仿佛霸总附身,浑身弥漫着王贵之气。
桂兰芳不客气地拍了下孙女的脑袋,“画什么画,奶啥都不吃。”
“哦。”霍学恬委屈巴巴地抱着头,刚刚还感动来着,现在又打她,她奶变脸也太快了吧!
霍向北就比侄女惨多了,桂兰芳对孙女最多拍一下,对儿子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霍向北请了两天的假,就跟在他妈后面干了两天的活,桂兰芳要干什么活,他就要抢在前头做完,从早到晚没带歇的,还要受着他亲妈的冷眼刀子,两天下来,他感觉比上了半个月的班还累。
真是作孽啊,他再也不想娶媳妇了!
“行了,你心里不痛快骂他几回就成了,这也不是他故意的不是,下次儿子回来你就别拉着脸了,你这一生气,全家人心里都突突。”霍良田送走儿子,就来劝自己老伴儿,都两天了,她也该消气了吧。
“咋,我生的儿子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你看看他是怎么气我的,我没打他都是好的。”桂兰芳可没觉得自己哪做的过分了,就骂儿子两句让干点活就是过分啦,他爹妈还天天在家干活呢,她觉得自己这都是大度了,也没饿他也没打他的,凭啥来劝自己别拉着脸,她就愿意不行么。
“能说能说,我就是说儿子都上班去了,你在家就高兴点呗,你看你不高兴,都没人敢大声说话。”霍良田又劝。
“自己不说话还怪我了是吧,怎么,我还得整天笑脸对着你们啊,我就不愿意看见你们,看见你们我就高兴不起来不行么,我就愿意见我大孙女,见着其他人都一个样,不行啊,我是犯法了还是怎么滴!”桂兰芳继续怼回去。
“没没没,你想咋样就咋样,我不说了还不成吗。”霍良田抹了把老脸,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哪里说得过桂兰芳呢,被这么一怼也不敢劝了。
家里,霍家人过的是水深火热,见天儿的盼着老太太心情变好。
供销社里,霍向北也琢磨着,怎么能让他妈别生气,天天念叨着这事,就连在食堂见到徐小雨都没什么感觉了。
霍向北之前也怕在供销社见到徐小雨尴尬,可被他妈的冷眼折磨过后,他都快忘了到底是怎么惹他妈生气的,这会被工友提醒徐小雨来了,他也没多大反应。
“向北,徐小雨。”坐在霍向北对面的工友一直在使眼色。
“哦。”
“你怎么了?我说徐小雨来了,你听见没。”
“来了就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霍向北终于往后看了一眼,又不甚在意的回头。
工友梗了一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