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允死也就罢了,这接二连三的,竟连宋绮也死了,老太太深受打击,此时已经昏过去了。据说裴嘉宪也曾进来望了一眼老太太,但郑姝并未赶得及,等她来的时候,裴嘉宪已经走了。
外院派了一位长吏顾泽海进来,替裴嘉宪守着,也是要有个男子在内院,等这老太太天年的意思。
郑姝与这顾泽海两厢见过面,便坐到了昏睡着的,老太太的床边,却是悄声说道:“罗九宁已然答应明儿出府了,太子妃嫌她是个狐狸精,祸害着太孙与太子两厢戕残,要她非死不可,这事儿,东宫的人办不了,这事儿,待顾大人来办。”
顾泽海也算裴嘉宪的门臣之中比较得力的一个了,洛阳本地人,白马书院曾经最负盛名的书生,也是五年前的金殿榜眼。
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贫家男子,一幅清俊相貌,不过,这人自认年少英才,天纵之姿,裴嘉宪待他却远不及谋士陆如烟万分之一的好。
所以在郑姝入府之后,派人贿以千两黄金,竟就给贿赂了下来,如今替东宫办起了事来。
“办了之后,有甚好处?”顾泽海问道。
“太子亲口允诺,待他登基之时,中书舍人的位置,将是您的。”
毕竟顾泽海有的是傲气,虽说爱钱,但更想要的,是在仕途上的被重用,能在将来有一番大的作为。
顿了半晌,顾泽海道:“只需要罗九宁死既可,再没别的?”
郑姝岂是好骗的,她道:“徜若死了,尸首要尽快焚之,也不能叫太孙查到线索,但你要提供一样证物,证明人是你杀的才行。”
“罗九宁的左手幼指,曾经治药时给利刃切破过,指心一道伤疤,贯穿三根骨节,届时,我将她的小指给你。”说着,顾泽海转过身去,就再了不看郑姝了。
郑姝自然也是埋头笑了笑,起身便走。
一个是王爷的长吏,一个是王爷的妾侍,哪有人知道,不过短短一个照面而已,他们就在这儿定着王妃的生死。
待到郑姝一走,顾泽海转身捧起本书来,往宋金菊的病床前一坐,呷了口茶,挑起眉头来却是吩咐那些在远处偷懒打盹的婆子们:“都出去歇着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几个偷懒欲睡的婆子为着宋金菊的病,也熬得许久了,听了这话,那有不喜的,立刻就一窝蜂儿的出去,找睡处去了。
事实上,顾泽海与胡东方的关系还颇好,而身为洛阳本地人,救苦救难的陶九娘曾经还替他老母亲治过病,顾泽海在廊下当值的时候,没少听胡东方念叨过罗九宁的难处。
甚至于,胡东方还曾悄悄的予这顾泽海说过,说有一阵子,那戴着幂篱的女子并非陶九娘,早换成了罗九宁。
顾泽海有个失眠的毛病,但凡写文章写到兴起,每到夜来总难眠。两年前曾有一段时日,常到安济堂去找那位‘陶九娘’替自己敷薄药,治安眠。
经胡东方提及,蓦地想起那头戴幂篱的女子细语轻声的与自己聊着家常的样子,格外贪恋指尖那份温柔,也不止一回的动过心思,想把这位指尖仿佛有魔力的医女给娶回家去。
只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她竟不是陶家那九仙女儿陶九娘,会是王妃罗九宁。
忽而轻轻甩了甩手中书本,顾泽海抬起头来,露了个玩味的笑出来:他总觉得自己的失眠症,从此之后怕是就能永远根治了呢。
*
“听说了否,咱们宋姨娘回长安之后,竟在宫里不知怎的就跌入井中,给溺死了呢。”正院二门的丫头李薇悄悄儿的,就对苏秀说道。
苏秀向来是个炸呲毛儿的,啊的一声便道:“我总听说宫里的水井都不盖盖子的,如今看来是真的,否则的话,宋姨娘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能好好儿的,就溺死在宫里呢。”
“要相比起来,咱们肃王府可真是干净呢。”李薇道。
双白道:“可不是嘛,咱们这王府内院也就乱了点儿,还没死过人了。”
“嘘,你听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李薇连忙就笑着,把她给打断了。
罗九宁为了从裴嘉宪这儿讨到一回出门的权力,每每可谓费尽心机。今儿为了能从外院把裴嘉宪唤进来,还专门给了阿鸣一盒能够治凉度炎的薄药膏子。
阿鸣得了薄药膏子,自然要在裴嘉宪面前美言,作人奴才的,这些事儿肯定办的地道,那裴嘉宪,也就能哄进来了。
不过,蓦然听说宋绮竟然在宫中溺死了,罗九宁倒是怔了半天。
分明,书中的宋绮可是活了很久的,还指使着小阿媛从这正院里把小壮壮给抱出去,扔到井里溺死了。
难道说,宋绮的死,也是因为她改变了很多事情,才会发生的?
毕竟是从小陪伴着他长大的表姐,罗九宁估摸着宋绮死了,裴嘉宪的心绪肯定不好,遂,连忙唤了苏嬷嬷来,叫她吩咐王伴月弄上些好茶好点心来。
瞧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儿子,两只眼睛圆丢丢的,笑望着自己,罗九宁估摸着裴嘉宪要是见了肯定心里要不高兴,遂让奶妈替他咂饱了奶,给哄到隔壁去睡了。
果然,不一会儿,苏秀就提着滚烫的铜壶溜了进来,将铜壶放进了围篮里,笑着说:“估计阿鸣没在王爷面前少说娘娘的好话,王爷进来了。”
罗九宁接过铜壶,趁着滚烫的茶水,赶忙儿的就沏好了茶。
作者有话要说: 渣王爷:唔,阿宁又要哄我了,看他这回怎么哄,哈哈
下一更中午12点哈。
第30章 座下童女
皇帝喜吃瓜片,陶八娘那里时常备着的总是瓜片。而据说为着皇帝这个趣好,宫里上上下下,都以吃瓜片为荣。
罗九宁犹还记得,烨王曾说,自己吃遍世间好茶,唯瓜片最对口味。
裴嘉宪则不然,除了龙井,别的茶不吃。
虽说已经落过头一场雪了,他穿的倒还很清减,只有一件黑色的圆领袍子,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松绿色鹤氅而已。带着一身的冷气就进来了。
松绿配着本黑,衽上绣着黯银红的番石榴纹,冷质的,华丽的衣裳,配上他冷白色的面庞,清爽而又雅致到极致的俊美。
相比之下,裴靖就与他不同。裴靖还是少年,罗九宁最心动的时候,是看裴靖穿上自己衲的青直裰儿,扬起脖子来,翘着唇角等她替自己掖衣边的时候。
不过,罗九宁看似软弱,却是个烈性的,自打去年中秋,说是把裴靖给忘了,就是真忘了。如今便偶尔想起来,心中竟是波澜不惊,连一丝的伤心难过都没有。
裴嘉宪显然心绪不甚好,转身坐到了椅子上,接过茶盅来吃了一口,就那么稳稳的坐着。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妾身昨儿夜里作了个梦,梦见观世音菩萨说,自己坐下如今有了童子,却还缺个童女,于这世间找来找去,却在肃王府找到个聪灵毓秀,慧根极好的女子,于是想招她去座下陪伴。醒来之后我还在纳闷,心说咱们王府里哪有什么慧根极重的女子。结果转眼,就听见宋姨娘去了。”罗九宁瞒天编着谎,柔声说道。
裴嘉宪初听了这话,仿佛相信了似的,两道深邃的眸子倒是蓦然一亮:“果真?”
罗九宁极认真的点头:“果真。”
裴嘉宪一双仿如宝石般的眸子,侧首扫过来,见罗九宁两只眼睛似乎在往自己身上游扫着,蓦然之间明白过来,她这完全就是在扯谎,毕竟宋绮是个为人妾侍的女子,既为人妾侍,肯定就没了清白。
观音菩萨要的是童女,宋绮既没了清白,又如何作菩萨的童女?
她这明面上是在劝他,可那话里暗含的讥讽,依旧是在讽刺他身子不行。
本来为了宋绮之死,裴嘉宪心绪极为败坏的,经罗九宁这样一说,那怒气就转到她身上了。
但也不知为甚,这面貌娇艳甜美,温柔宁静的小王妃天生有种能降伏裴嘉宪的魔力,对着她,他总是发不出火来。
不过,难得他今日不曾那般温和文雅的笑,在罗九宁看来,反而还多了几分人气。
“睡吧。”他说着,径自就进了罗九宁的卧室。
罗九宁轻轻嘘了口气,转身也进了内室,见裴嘉宪已经在脱鞋,遂从苏嬷嬷手里接过脚盆,便打算来替他洗脚。
“孤自己洗便可,王妃先上床去。”裴嘉宪闷声说道。
罗九宁应了一声,忽而想起来,自己今日因为心中有事,竟是连澡都没洗,解着衣带,便准备要去洗个澡。
“明儿孤还要早起,早些睡吧。”裴嘉宪望着她的背影,又来了这么一句。
罗九宁于是只得又坐下来,侧首抽开衣带,脱了身上的衣裳。
忽而不经意的回眸,罗九宁便见正在泡脚的裴嘉宪两只眼睛带着些好奇的,而又十分专注的,那目光就在她的胸膛上游梭着。
他的目光看起来亮晶晶的,仿佛像个孩子馋一块糖果,却因为怕母亲的责骂,怕糖要蛀了牙一般,欲近而不敢近,欲吃而不敢吃。
她莫名有些紧张,尽量背过身子去解着自己的衣裳。等裴嘉宪脱衣的时候,他就把所有的灯都给熄了,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曾想把她许给陈千里,多好的男人,但是她不肯,那时候就闹着说过一回要跳井。”黑暗中,裴嘉宪忽而说道:“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她只要寻死觅活,必说跳井跳井。”最后不呈想,到底是死在井里头了。
罗九宁一听他这说的是宋绮,连忙道:“或者宋姨娘与千里不投缘份,夫妻之间,也讲究缘份的。”
“后来我又问她,或者我赐她以巨富之资,无论她想行商还是就那么逍遥自在的作个富翁,我亦一力支持,可她依旧不肯。”过了良久,裴嘉宪又道。
罗九宁也不知道别的男人哀悼小妾的时候,身为正妻,别的女人是怎样劝慰丈夫的,想来想去,只得道:“是宋姨娘与菩萨福缘深重,所以菩萨将她带走了,这与王爷没关系。”
“你以为她到如今还是完璧,是处子?”裴嘉宪的语声忽而就变了:“所以才撒出个观音菩萨的谎来?”
罗九宁也是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失嘴在何处。她当然知道裴嘉宪一直不良于房,当然,也正是因此,在编谎的时候,才会扯个观音菩萨出来,因为在她的下意识里,宋绮肯定也是个处子。
“难道阿媛是宋氏一个人自己生出来的,就没有孤什么事儿?”
裴嘉宪说着,忽而一把抓上罗九宁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摁着:“你以为这东西,果真就只有在你身上,它才能如此刻一般,怒致昂扬?宋绮是孤的妾侍,孤自然曾与她百转千回,春宵一度再度,她也早就不是处子,不是处子,观音菩萨又如何会要她做个玉女?”
可事实上,阿媛压根就不是他的孩子,之所以养着那个孩子,于裴嘉宪来说,很大一部分的理由,就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孩子,来掩饰自己如今这不能人道的痛楚。
罗九宁小屁股叫他顶的发痛,哇的就是一声哭,心说这男人到底发的什么疯啊。
她连忙道:“妾身一直都知道,王爷龙精虎猛,体力非常,况且,妾身也从来不曾说过,王爷不良于房啊。”
没说过?
分明那天夜里,她一只手支着小面颊儿,侧首歪在枕畔时,一点樱唇微颤着,就是在说他:不良于房。现在倒还敢否认?
黑暗中,她显然给吓坏了,头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脑袋,那点圆而丰满的屁股微微的颤着。
“阿宁……”
“唔?”
“耸耸你的屁股。”裴嘉宪哑声说道:“好孩子,耸耸你的屁股。”
罗九宁叫他压着,心头酥/麻暖热乱乎乎的往外涌着,那种痒乎乎的酥劲儿,说不出来的难捱,但骨子里又莫名的渴望,仿佛曾有过非常舒服的滋味儿,就能从他身上讨来似的。
不过就在这时,隔壁的小壮壮哇的一声哭,罗九宁立刻侧滚到一旁,喘了良久,又爬了过来,哑声道:“王爷,妾身明儿……”
“又想去何处?”裴嘉宪恨不能将隔壁那哇哇而啼的小杂种的嘴巴给堵上,莫名的恼火。
罗九宁道:“刺史夫人有孕在身,清云观就没能去得成,而就在妾身嫁入王府之前,我娘在佛前许了个愿,按理完婚之后,就该去还愿的,这眼看一年多,妾身眼皮子总跳,怕是佛菩萨来讨愿了。”
这小谎撒的,裴嘉宪都不忍心听下去。
但是,她却把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谎撒到诚恳到,让人宁愿相信她说的是真的的魔力。
裴嘉宪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又准备找机会出去会裴靖。
但转念一想,今儿她会使的是刺史夫人徐氏,而徐氏又有孕,不能入那清云观,她自然就见不到裴靖。那再去白马寺,会的就必是裴靖。
黑暗中,她两只眸子格外的亮,分明看不见,却满心期待的望着他。
裴嘉宪喉结疾剧的上下动着,忽而说了声好,便见罗九宁旋即红唇一绽,于黑暗中垂眸咬唇的,就笑了起来。
“不过,孤十八日也无甚差事,不如就陪着王妃一起去?”裴嘉宪适时的,又来了这么一句,顿时,罗九宁立刻给吓慌了:“洛阳百务待兴,王爷日理万机,又何必陪着妾身?”
好吧,她果然是吓坏了,暗惴惴的盯着他,两只眼儿一眨不眨的望着。
裴嘉宪却是无比得意的,就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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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十月十八。
郑姝这日一清早儿的,就进来请安了。
恰晨起,王伴月正在西偏殿里坐着,和罗九宁两个对帐。
在王伴月看来,这内院的账存着极大的问题。比如说,原本,在小壮壮出生之后,因是肃王嫡长子,皇帝曾赏了一大注的东西,并几千两银子下来,这个都是归到内院大库里的。
宋绮理着中馈,当然就把这一大注银子给昧下了。
而原本,宋绮掌管中馈的时候,各地贡来的好东西,只要裴嘉宪赏入内院的,并每月从外院大库里拨出来银子,除了府中必要的月银补给之外,宋绮全归到了自己库里。
那一本本当然是有账的,但如今,那些东西却是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几大注算下来,少说五万两银子的东西,竟是就那么不翼而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灌营养液有红包相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