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雷念都清楚,对外人来说落樱阁是贤阳宫外面的宫院,不归他雷念。但是实际上,落樱阁跟贤阳宫当中是开了一道暗门的,这里根本就是雷念的地盘。
雷念先对萦柔笑一下,然后又看向我,“娘娘与公主同来,本王可是求之不得,心中欢喜的很,何来打扰之说。”
萦柔还要客套,这客套话说几句就差不多了,我已不想再说,于是拿起碟子里粉色的小方糕丢进嘴里,外酥里软,还有樱花的香味,非常美味。
雷念见状,也结束了没完没了的客套话,对萦柔说:“娘娘也尝一尝我宫里膳房新做的樱花酥吧。”
萦柔道了谢,拿起一块,用袖子捂着嘴咬了一小口下去细细咀嚼。
我又捡起一个樱花酥丢嘴里,见雷念还在看我,我还了他一个白眼。
“说起樱花酥,本王还要向公主请罪,公主在落樱阁居住十年,本王却从来没有在春日里为公主奉上这应景的樱花酥,实在是失礼了。”
我噎了一下,喝两口茶水咽下去,心想我给你个白眼,你就非得说点话膈应我。可毕竟萦柔还在旁边,我又不能不理你,只能回他:“贤王折煞我了,虽然我曾住在落樱阁,而落樱阁就在贤阳宫旁边,可毕竟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住处,就算是贤王也要避嫌,既然进不来,又怎么会有机会送糕点呢。不管怎么说今天也吃到了嘛,味道不错,要是贤王还有多的,等会给我打包一些,我拿回去给宫里两位姐姐品尝。”
雷念点头笑道:“我会命人装几个食盒送去皓月阁的。”
“谢谢贤王。”
我这都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话了,萦柔还在那里捂着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真是丝毫都不帮我分担雷念的套话。我担心雷念又扯什么有的没的,没经过大脑对雷念补充一句:“也给雷决装一盒。”
话一出口,我真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这么公开叫雷决的名字呢?这不是作死么?
萦柔讶异的扭头看我,雷念的笑容也僵在脸上,我看看他们,要解释?这不是越抹越黑么……不解释?哈哈,好尴尬啊,令人窒息的沉默。
还是雷念先有了反应,恢复假笑,“再过两月,兄长就要与公主大婚了,本王正在考虑送什么贺礼,正巧今天见到公主,想问问公主平日里喜欢什么。”
“哈……哈哈,贤王您送的贺礼自然都是最好的,送什么我都喜欢。”说完我又瞧一眼萦柔,她若有所思似的,但还是回去对付她那块久攻不下的小糕点,没有再盯着我看。
“我这里有一枚血玉扳指,是早年帝衡使者送来给父皇的,父皇又赏了我。我倒觉得这扳指精工细作的非常漂亮,想将它作为贺礼,赠与……咳咳……咳咳咳……”
雷念说着话突然咳嗽起来,一咳嗽就没完没了。萦柔赶忙放下没吃完的糕点给雷念递了一杯茶水,雷念接下来刚喝进嘴里,又呛了一下似的,咳嗽更加剧烈。
曹至见状,跨步到雷念身旁扶住雷念的肩膀,并轻拍雷念的后背帮他顺气,可仍旧没什么帮助,雷念咳的越来越猛烈,身体也支撑不住只能靠着曹至勉强保持坐姿。
“哎呀,我听说贤王近来身子不好,今日见了面还以为贤王已经好多了,眼下这……这……”萦柔已经被雷念咳的乱了方寸,揪着我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叫果果赶紧去找御医,果果刚跑出落樱阁,雷念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曹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在雷念背后点了几次,雷念如同一滩烂泥一样摊了下去,鲜红的血液顺着雷念的嘴角一路流进领口。曹至蹲下将雷念背起送进了卧房。
可能是有下人去传话,看着眼熟的一个与曹至打扮相似的人进了院子,对我们行了个礼后也冲到卧房里去。
而后曹至从卧房出来,见我还好端端坐在院子里,紧张的神情略微放松,回到我身后站定就不再动弹。
“妹妹,我们都是女眷,不便进去照看,不如等御医回来,我们就回宫去吧。”
萦柔大概是被雷念咳血的场面给吓着了,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说话口吻也是怯怯的。
我点点头,“等果果回来咱们就走。”
“嗯……”
这边稳住了萦柔,转眼看见玄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
玄瑚望着我,我摇摇头示意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玄瑚便进到卧房里面去看雷念。
没过多久,果果带着御医狂奔回来,正巧就是我活过来那天给我磕过头的老御医,我让他别多礼赶紧进去看贤王,这老头连忙点头跑了进去。
老医生也是真够作孽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果果赛跑,果果都累的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我真是无法想象老医生此刻到底是身体更累,还是心更累。
果果休息了一会儿,我又让她喝了点茶水,待她缓过劲来,我跟落樱阁的下人说了一声,就提着两袋子樱花花瓣,牵着惊魂未定的萦柔准备离开。
可刚走到落樱阁门口,就听见玄瑚在后面叫我,“薇姐,能不能等一下再走?我想等御医诊脉的结果。”
看她那张小脸都担心的快要哭了,我怎么忍心拒绝?所以安顿小妗扶着她主子先回去,又跟萦柔说我稍后就回宫。
始终未开口的曹至在我身后突然问:“公主等什么?”
你妹的吓我一跳,我没好气的回他:“等你主子来救我。”
第17章 为等玄瑚惹恼端王
我答应玄瑚等御医的诊断出来再走,可是不仅最早进去的老御医不出来,后来又跑来许多御医都是一头扎进屋子里,再也没见出来过。
宫女送进屋子的热水出来就变成了血水,我数了数都已经第七八盆血水端出来了,屋里头还是没有新的动静。
究竟是死是活,总得有个消息啊,不然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扭头问身后的曹至:“曹至,咱们在这等了多久了?”
“回公主,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那岂不是都到午饭时间了?
桌上小碟里的糕点已经被我吃光,茶壶里的茶水也早已凉透,我叫果果去讨些开水来,果果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我这才终于又喝上了热茶。
“公主。”果果凑到我耳边,“我刚去小厨房讨茶水时,听见烧水的姐姐说贤王怕是不好呢。”
“烧水的宫女也知道这屋里的情形?”
“还不是方才端血水出去的姐姐到小厨房换干净热水时说的,说贤王血都要吐干了。”
难怪屋里往外端血水堪比古装剧里女人生孩子的阵仗,雷念这是呕血不止吗?虽然我不懂医,可是吐血就是内出血,一定是身体内部有严重的病变或者创伤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玄瑚对贤王爱大于恨,如果贤王死了,玄瑚会有多难过?说不定她现在就在雷念床头哭泣吧?
雷念那个变态的死活我尚可以视而不见,可对玄瑚我可做不到漠不关心。正当我想要进去看看时,落樱阁院门外有侍卫高呼:“皇后、端王驾到!”
曹至和果果几乎同时跪下,一院子跑来跑去忙着给御医打下手的宫女侍卫也都立即停下动作,齐齐跪倒。
我一个人杵着总不像话,也就跪了下来恭敬的候着。
为首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一定就是皇后了,粗看之下都能看出雷决、雷念的长相跟皇后有几分相似。
雷决走在皇后身后,我跪的位置略远,雷决还是一眼就看到我,与我来了个四目相对,我对他眨眨眼,他却没有做任何表情,转移开视线,与皇后一起望向从卧房里跑出来迎驾的御医们。
“贤王病情如何?”皇后虽沉声发问,声音却还是明显颤抖着。
最早来的老御医跪在最前面,只见他须发已乱,官服都起了褶皱,颤颤巍巍的磕头回答:“回娘娘的话,贤王怕是……怕是撑不住了。”
皇后身子微晃,雷决赶忙去扶住皇后,又对御医怒道:“还跪着做什么?若救不回贤王,本王要你们命!”
御医们吓的连滚带爬又回了卧房,雷决扶着皇后,低语几句,皇后脸上已是泪流不断,头靠在雷决肩上,被雷决搀扶着进了屋子。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没有一个敢动弹的,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也继续跪着,这院子的石板故意做的凹凸不平,跪在上面我的膝盖异常辛苦。
大概十几分钟后,雷决出来,对跪着的人说:“都起来!”
这才窸窸窣窣的一群人爬了起来,继续去忙刚才暂停的事去了。
我膝盖已经麻目,果果扶着我站了几次都没成功,一只温暖的大手此时搂住我的腰身,几乎是把我从地上给拦腰抱起来的。
“为何不早些回皓月阁去歇着?”雷决将我放在石凳上坐好,“你可还记得你与我说的话?”
我自知理亏,一边揉膝盖一边解释说:“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话,只是……我想既然我都看见贤王吐血了,也总不能当做不知情就回去了,好歹也要等一等御医怎么说的。”
雷决叹了口气,“罢了,跪了半天青石板,你也算是领过罚了。”
“原来你半天不出来让大家平身,就是为了罚我多跪一会儿。”
“我总要先安抚了母后才能出来。”雷决瞪我一眼,“膝盖疼的厉害?我让曹至去取点药油来。”
我赶紧制止,“你快别折腾了,眼下我的膝盖不是重点。你赶紧进去陪皇后娘娘吧,我没事,有果果陪着我呢。”
“你还不打算回去?”雷决皱眉眯眼,这货生气的表情我都已经摸索出规律来了。
我倒是想回去,玄瑚没出来,我怎么能硬走。
见我不回话,雷决劈头盖脸对曹至怒道:“你怎么办事的?!”
曹至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属下失职,请端王责罚!”
我抓住雷决的手,“你不要迁怒曹至,他今天可是很尽职尽责的在保护我,而且贤王发病的时候,曹至也是出了力的,你不能罚他。”
雷决听我这么说,让曹至起身把贤王发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原来曹至那时在雷念背后点的几下是封住了淤血在体内扩散的走向,让淤血都能被雷念吐出来。
听完曹至的汇报,雷决点点头,又问我:“膝盖还疼吗?”
怎么这么关心我的膝盖呢?我摇摇头回他:“不疼。”
然后这个家伙就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丢给曹至,“立刻送公主回皓月阁。”
曹至哪敢把我接到怀里,他顺手就拉了果果来做肉垫,果果把我抱住,“公主咱们走了,这里有端王在,公主就不用担心了。”
我被果果拽着,一边反抗一边说:“我没有担心,我……我现在不能走!”
“为何走不得?你非要等贤王醒来?”雷决口吻变得更加严厉。
这你让我怎么解释呢?我告诉你我是个吃瓜群众,真正的玄瑚在屋里?你们都看不见她,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她摸她跟她对话?
话我倒是敢说的,我怕你们不敢听啊!
果果这个丫头怎么力气这么大,我冷下脸故意凶她:“果果你再不放手,本公主可要生气了。”
然后我发现,什么本王、本公主之类的自称确实有些威慑力,果果老老实实松开手,我拍拍被她抱的皱起的衣裙,又走到雷决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雷决,我走不了,你别跟我浪费力气了,去忙正经事吧。”
“走不了?”雷决冷眼一扫,果果和曹至迅速往后退开几步不敢再旁听,雷决才低下头在我耳边说:“公主若再不走,怕是就连本王也帮不了公主了。”
说完雷决一甩手进了屋子,留下我一脑袋问号站在原地。
第18章 不令公主受损半分
我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雷决那句威胁性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我,雷决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应该警惕起来,最好按雷决说的,我应该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在心里呼唤了玄瑚千遍万遍,事实证明,我是无法通过自己的意念跟玄瑚交流的。
想要让玄瑚知道我非走不可,要么我进去,要么她出来,或者,我得站在这紧闭的窗口朝里面大喊几声玄瑚的名字。然而就目前来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扮演一个满口胡话的疯女人,玄瑚和我的事,我也就只能藏在心里,跟谁都不能提起。
这次我心里放着雷决的话,总感到有事要发生,再也坐不住,在院子里踱步绕了一圈又一圈。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屋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惊呼,然后是一片求饶声,再之后是雷决的怒吼,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御医们真的就“滚”了出来,一个个排成排跪爬在房门口,我甚至能看到御医们被吓的浑身颤抖,有个最年轻的小御医似乎吓尿了裤子,衣摆和地上一片濡湿。
宫女、侍卫,那些本来端水盆、熬药、端药、不断里里外外忙活的下人们也都离开了屋子,在御医后面,真正是跪了一院子的人。
最后,屋子里开始哭泣,一个略低沉哭泣的声音应该属于皇后,另一个年轻可怜的哭声,毫无疑问就是玄瑚了。
“不会吧……这么快?”我自自语一句,然后跟果果面面相觑。
果果不敢吭声,但看她的眼睛已经泛红,就连果果都看出来大事不妙,恐怕雷念在里面已经是凶多吉少。
先前跟曹至打扮相仿的侍卫此时出来,走到我面前拱手道:“皇后娘娘请公主进去。”
曹至向前一步靠近此人问:“何事要请公主?”
那人摇摇头,“兄长,无论何事,都不是你我能过问的。”
原来那个侍卫是曹至的弟弟,难怪看着总觉得面熟。我也奇怪曹至怎么会敢拦在前面问话,既然皇后召见,就算是要砍我的头,曹至只不过是个高级点的侍卫,又能保护的了我吗?
我恍然大悟,雷决说他帮不了我的情况,恐怕就是现在了。这晃眼半天的功夫,我竟忘了我其实是与贤王生死息息相关的一个关键人物,竟然还置身事外,以为只要等了玄瑚出来就可以利落脱身,也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