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九斛珠
时间:2018-01-01 19:47:26

  好容易熬到过场走罢,辞别出府时,却见杜鸿嘉大步走来。
  雍城别后,表兄妹二人也是许久未见。杜鸿嘉前几日在外办差,回来听得东宫婚讯,在屋里独坐了整夜,次日如常去东宫上值。而今见着伽罗,第一句便是道喜。
  伽罗抿唇微笑,问起蒙香君和韩伯岳近况,杜鸿嘉邀她明日一道去瞧,伽罗欣然应了。
 
☆、85.085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  “民女见识微薄,还能如何。”伽罗叹气。
  “令尊和傅相的处境, 确实令人担忧。我出京前曾想去尊府探望,却未料禁军把守得严密, 不许闲人入内。其实尊府的显赫, 京中谁人不知?这回战败,也未必就是傅相之过错。徐相与我虽然力争求情, 终究未能挽回,着实遗憾。”彭程叹息,续道:“姑娘担心令尊和傅相,徐相与我亦是如此。姑娘必定也希望他们能安然回京吧?”
  “当然。”伽罗点头,面带忧愁, “家道剧变,若是祖父回不去, 恐怕真要一败涂地。”
  这是实情,伽罗的忧心并非作伪。
  彭程颔道:“谁都不愿看到傅相一败涂地。姑娘这回北上,想必是鹰佐王子所请?到了北凉,鹰佐王子自然会看重。虽说初到那边处境会艰难, 但以姑娘的才貌, 博得鹰佐王子的赏识绝非难事。届时姑娘极力劝说鹰佐王子放回徐相, 与姑娘有利无害。”
  伽罗屈膝行礼道:“还请彭大人指教。”
  彭程被谢珩严防死守多日, 想着明日就要议和, 难得的良机下, 自然要极力劝说。
  他瞧过附近,见没旁人,便低声道:“傅相与当今皇上的恩怨,姑娘或许知道。要保傅家权势,必得太上皇归来,否则以当今皇上的行事,傅家上下必定性命不保。姑娘应当明白,当如何行事了?”
  伽罗点点头,又皱眉道:“事关重大,又岂是我能左右?”
  “姑娘自管劝说,旁的事我会安排。徐相府上的少夫人也在我临行前嘱托,务必照拂姑娘。我身在鸿胪寺卿之位,朝中还有徐相做主,必定能设法令姑娘在北凉过得很好——这是当今皇上和太子殿下绝不会做的。姑娘无需顾虑旁的事情,只管劝说鹰佐即可。”
  伽罗应了声,几乎能猜到他的打算。
  徐相府上的少夫人是她伯父的长女,左右相不止私交甚好,还结了儿女婚事,这是少见的事情。两家利益相关,又需仰仗太上皇才能保住权势,彭程认定伽罗会被说服,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么,在她劝说鹰佐之余,彭程会如何安排?
  无非金银财帛,曲意奉承,以利相诱,甚至给出更荒唐的让步也未可知。
  再往后,自然是靠着徐相经营数年的势力,夺回朝政大权了。
  太上皇回归,傅家、高家权势富贵可保,这当然是很诱人的。可即便北凉愿意放人,太上皇就能安稳回京,重掌权柄吗?
  伽罗不知道原先那位太子为何呕血而死,八岁的皇子为何暴毙,却总觉得,谢珩父子被压制多年后能迅入主皇宫,绝非庸碌之辈。太上皇复位的事,应当是希望渺茫。
  她不敢答应,只做苦思之状。
  正自沉吟,忽觉地上多了道影子,抬头就见岳华不知是何时赶来,手中长剑在握,剑尖抵在彭程喉间。
  彭程对喉间的冰凉后知后觉,下意识往侧面躲了躲。
  剑尖如影随形,岳华眼中仿佛结着寒冰,目光如刺,要将彭程刺穿。
  彭程面色不变,似乎半点都不为被人窥破而担忧,甚至显得有恃无恐。他官居高位,被一介侍卫这样执剑冒犯,竟然也不曾作色。
  两人对峙片刻,彭程忽然笑了笑,继而抬手捏住剑尖,缓缓将其拿开。
  岳华剑尖虚指,目光却还是刺在彭程身上,如藏愤恨,直至彭程走远时,仍未收回。
  伽罗冷眼旁观,觉得这情形实在有趣,仿佛这两位陌路人有过私怨似的。
  然而也与她无关。
  见岳华并无动身的意思,伽罗便是一笑,“咱们走吧?彭大人背上也没绣花,似乎不值得细看。”不待岳华回答,便抬步走开。
  *
  次日清晨,岳华换了身寻常民妇的装束,与岚姑一道跟在伽罗身后,等待谢珩宣召。
  议和的事由谢珩率鸿胪寺、吏部等官员去安排,伽罗安静坐在屋中,直至晌午将近,才听外头陈光道:“殿下请傅姑娘前往明光堂。”
  伽罗依言出去,意料之外的,看到杜鸿嘉也站在门口。
  他自抵达云中城后边忙碌奔波,极少露面,此刻出现在屋外,晌午的阳光下,神色间的疲惫难以掩饰。伽罗低头,还能看到他袍角不知何时染上的污泥尚未干涸,想必是从外面匆匆赶回。
  他的身后乌压压的站着数人,为的男子应是北凉将领,腰悬弯刀,趾高气昂,脖颈上的刀疤醒目。刀疤男人的身旁是一位鸿胪寺的官员,后面则是北凉卫兵,阵仗不小。
  伽罗冲杜鸿嘉行礼,微微抬眼,便见他也正瞧过来。
  他抬了抬手并未说话,却以唇形迅道:“别害怕。”
  伽罗诧然不解,探究看他,杜鸿嘉却已转身向那刀疤男人道:“请吧!”
  刀疤男人将伽罗浑身打量,鹰目之中有审视亦有戒备,继而挥手,令四名北凉卫兵绕到伽罗身后,而后往外走去。
  客舍里柳色方新,暮春时节的风却还带着凉意,吹得枝头花苞瑟瑟抖。
  伽罗紧跟着杜鸿嘉前行。
  议和所用的明光堂内,气氛倒不似伽罗所想象的剑拔弩张。
  谢珩端坐在上椅中,是惯常的冷清威仪,身后战青带剑而立,英姿勃。对面坐着的全都是北凉人,为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方脸上生了一把虬髯,神情姿态异于他人,衣着佩饰更为华贵,想必便是鹰佐了。
  彭程久在鸿胪寺,跟北凉打过交道,见伽罗进门,便含笑道:“王子请看,人来了。”
  鹰佐双目灼灼,命伽罗近前掀开帷帽,往她身上瞧了片刻,旋即扯出颇放肆的笑容,“果真美人如画。”
  “傅姑娘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王子慧眼识珠,目光独到。”彭程笑着附和。
  谢珩却忽然扣了扣桌面。
  也不知方才众人议和氛围如何,他这轻扣明明动静不大,却霎时吸引了众人注意,连鹰佐都不自觉的瞧过去,只是神态依旧放肆,道:“太子还有话说?”
  “傅姑娘是京中美人,不止王子惦记,西胡人也屡屡垂涎。途中几番事端,王子或许也听说过。”谢珩示意杜鸿嘉和陈光退开,铁扇遥指伽罗,“途中为护她周全,我方折损不少,如今安然送她至此,可见诚意。”
  鹰佐道:“送来美人,自然是有诚意。只是最重要的事上,太没诚意!”
  谢珩不为所动,“既是议和,细微的事自可再行商议,何必着急。”
  鹰佐面有不豫,示意人先带伽罗出去。见岚姑和岳华紧随在后,便高声道:“等等!”继而看向谢珩,“我们只要傅家美人,那两个,太子送多了。”
  “她们是仆妇。”
  “美人到了我那里,自然有人照看,不需要仆妇。”鹰佐冷笑了声,指着岳华,“那样的女人,粗鄙鲁莽,大煞风景,我们不要。”
  他单独挑出岳华,自然是看出她身怀武功了。
  谢珩面不改色,“久闻贵国行事豪放,常有虎狼出没,防不胜防,那女人练过功夫,可护她周全。怎么——王子有何忧虑?”他冷峻的目光盯着鹰佐,唇边挑起冷笑,满含挑衅。
  鹰佐放声大笑,“妇人而已,怎会忧虑!”说罢挥手,放伽罗出去了。
  *
  明光堂渐渐远了,伽罗跟着那刀疤男人左弯右绕,终至一处隐蔽的宅院。
  方才片刻逗留,她虽不知议和的内情,看鹰佐的态度,显然谢珩并未答应他们的漫天要价。甚至谢珩的表现都令她意外——
  虎阳关大败后皇帝朝臣被掳,兵力折损严重,比起北凉虎视眈眈的大军,这边明显是弱势。万一议和不成,北凉渡水南下,百姓立即会遭灾厄。途中偶尔听见随行官员议论,大多都是抱了服软求和的态度,可看谢珩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打算示弱?
  伽罗于国事不通,回想方才彭程的圆滑逢迎和谢珩的不卑不亢,却觉谢珩更为可敬。
  思绪在重重的关门声中被打断,伽罗愕然回头,就见屋门已被关得严实,那刀疤男人及卫兵们隔着门扇守在外面,她的身后只剩了岚姑和岳华两人。
  随后门外咔哒作响,她竟被反锁住了!
  伽罗与岚姑面面相觑,微怔之后,缓步入内。
  屋内陈设倒无甚奇特之处,甚至显得简陋,除了床榻桌椅,连坐香炉也不见。
  岳华迅扫过四周,道:“窗户封死了。”
  伽罗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说罢,寻个椅子先坐下。
  整个后晌,这宅院仿佛与世隔绝,除去送来饭食外,便没有半点动静。
  至晚间新月初上时,院里才传来脚步声。陌生的北凉话齐刷刷响起,锁子才落,门扇便被倏然推开,透隙而入的风吹得烛火猛然晃动,高大魁梧的身影随之大步走进来,竟是鹰佐!
  闹市中的客栈生意火爆,这会儿正是饭后闲时,入厅右侧有个喝茶卖果点的地方,人来人往,稍嫌喧嚣。
  伽罗走得颇快,已经到了楼梯口,因碰着杜鸿嘉,正在说话。
  姚谦推开隔在中间的闲人,三两步赶上去,“伽罗!”
  伽罗面色不大好看,充耳不闻。倒是杜鸿嘉闻言看过来,见其面生,狐疑打量。
  姚谦还记得那日学甲巷中伽罗如遭雷轰的神情,见她躲避,只当是伤心如旧,只管紧紧看着伽罗,“你怎会在这里?我有话同你说,能否去那边的雅间喝杯茶?”见伽罗置若罔闻,面上稍现尴尬,继而道:“那日事出突然,我有不可言说的苦处,怕被人察觉,只能先行离开,未及解释。后来我去了学甲巷,没见到你,托人去尊府打听,也没有……”
  “阁下是谁?”杜鸿嘉看出伽罗不悦,出言打断。
  姚谦拱了拱手,往杜鸿嘉脸上打量。这一路回京,自谢珩至亲卫,众人都是寻常打扮,杜鸿嘉一袭锦衫磊落,腰间虽未佩宝剑,但习武之人自有股刚硬之气,与众不同,且看其神情,显然颇有敌意。
  他打量片刻,决定报出身份,“户部仓部司,姚谦。”
  “没听说过。”杜鸿嘉跨前半步,“找我表妹何事?”
 
☆、86.086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敬请支持正版^o^  好在东宫藏书极丰, 弘文馆内聚集众多名儒学士,几代藏书积攒下来,包罗万象。
  伽罗屋中堆了上千卷的书,逐页翻查极为缓慢, 因心里着急, 常掌灯翻书至深夜。
  岚姑见她这般夙兴夜寐, 熬得眼睛都红了, 大为心疼。
  她从高老夫人处学了极好的按摩功夫, 时常为伽罗解乏, 后晌听伽罗说眼睛难受,便寻了个垫子坐着,叫伽罗就势躺在地下毯上, 靠在她怀中。
  伽罗依言, 任由岚姑的手指在她眼周轻轻按摩。
  她并未告诉岚姑那日昭文殿中的事, 诧异之余, 难免好奇旧事。
  待岚姑按摩罢,寻了浸过凉水的毛巾为她敷眼时,便问道:“听说当年老太爷和当今皇上结仇, 是为了故文惠皇后。那时候我还小, 不知内情, 后来也没人提过这事。岚姑, 你知道内情吗?”
  “故文惠皇后?”
  “就是当年的惠王妃, 皇后登基当日便追封了她。”
  “姑娘原来是说她。”岚姑一笑,帮伽罗揉着两鬓,趁着屋内无人,压低声音缓缓道:“当年的事我也只是听夫人提起过,不知详细。那时候咱们还跟着老爷在外面,京城里两位皇子斗得正厉害,那日她去鸾台寺进香,回来的路上却不知为何惊了马,连人带着马车,一起翻下陡坡。救回去的时候已不成了,没两日就撒手仙去。听说那时候她肚里还怀着孩子,也没了。”
  伽罗微惊,睁眼扯开毛巾,“那马自然不会无故受惊了?”
  “那时候我也这样问夫人。夫人只是叹气。后来回到京城,听人私下里议论,说那事是老太爷和如今的徐相父子联手做的,为的是给太上皇表忠心,只是没留下凭据。这些话我也不知真假,不过老爷自那以后,就跟徐相的公子断了来往。那回他和老太爷吵得凶,年没过完就走了,姑娘记得吗?”
  “记得。那时候我很想看花灯,父亲非要走,气得我缠着他哭。”
  岚姑想起旧事,轻笑后叹了口气,“一晃眼,姑娘都这么大了。”
  “我记得那时候父亲和徐坚是同窗,更是好友,回京后总要相聚。那之后,两人就没来往了。”伽罗仰躺在岚姑怀中,瞧着顶上彩绘的藻井,低声道:“倘若老太爷真的跟徐相父子做了那事,按着父亲的性子,跟他吵起来也就不奇怪了。”
  “可好人总是坎坷。夫人和老爷都宽仁和气,如今……唉!反倒是那徐坚,腆着脸当了吏部尚书,父子俩朝中得意着呢。说起来,这回在府里住了几日,老夫人总问我姑娘是不是得鹰佐的欢心,我听着,真是心寒。”
  “老夫人不疼我,疼我的只有岚姑。”伽罗翻身坐起,在她对面盘膝而坐,笑意盈盈,“这回能从鹰佐手中逃脱,全仗太子相救,我得早些查明白,不能辜负。”
  “那我去搬书。”岚姑亦含笑起身。
  伽罗喝茶润喉,依旧投身书堆。
  *
  数日苦熬后,伽罗虽未能查明来处,却终于从一部残卷找到了线索——
  那套书年头甚久,虽拿上等书装着,里头却破损甚多。书里专讲各处传说,纵贯数百年,横贯南北东西,收得甚是齐全。内中有幅凤凰栖梧桐的图画,其中凤凰与伽罗锁上的全无二致。
  只是书籍残破,右下角多被蠹虫所害,看不清底下的字,便难以追溯。
  伽罗对着残页苦思,猛然想起幼时仿佛在京外一处寺庙见过此图,当即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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