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杨文娟在记忆海洋中起起伏伏。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若时空转换,幻梦般交织不休,碰撞出了然的火花。她是杨文娟,是二十一世纪的八零后杨文娟,也是活在当下这个勉强温饱年代五零后的杨文娟。她很无辜的在二十一世纪因故离世,又很幸运的在五六年新生于这个时代。
只是,不知道是离世车祸的碰撞还是时空转变的影响,仰或是新生婴儿的承受能力,前世的记忆被她封存在脑海深处,直到这一次的意外,才挖掘出来融汇交织,明了前尘往事。
前世的她只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普通的一个,孑然一身,除了有几个还能说的上话的朋友没来得及告别,有个想要过的更好的目标没有完成,倒也没太大的遗憾。她一直都是个很能适应生活的人,能再一次拥有新的生命,就已经是得天之幸,哪怕这个时代有再多的不如意,只要有心,有后世的眼界见识,她总能用心过好生活的。
心下安定,杨文娟安心整理记忆。意识渐渐有些昏沉,身上好像被火烤一样,骨子里却是冷的,她想她这是发烧了。嘴里被人灌进去苦药汤子,应该是阿爹开的。阿爹杨厚朴是个村里的赤脚大夫,会些中医,这一世,她有个还算平静的家,有父母兄姐弟妹,她排行第三。
她上面是大姐杨文兰,二哥杨文江,下面是四妹杨文雨,小弟杨文海。阿爹常年在外,见识不凡,坚持哪怕在困难,只要孩子好学,都要入学,哪怕是不喜欢,也最起码要认识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基本常用的字,不做睁眼瞎。
大姐常说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当时时局不定。上了个把月的扫盲班认识基本的字和会写自己的名字,觉得年纪大就不去了。大哥最开始在村里私塾读了小学,后来见过稳定学校开课,又上了两年初中才回来务农,中医学不进去,跟着阿爹学了兽医。
如今出师虽不能顶替阿爹的正式编制去县里上班,但是十里八村谁家畜生有了毛病,都是找他来处理了。平日里也多了不少医疗费或者谢礼贴补家用,他已经成家,带着老婆孩子搬到宅外的新家住,平时不和爹娘住在一块,算是不分家分居。
她今年十九岁,赶上那艰难三月的影响,她上学两年,九岁进学校,刚刚高中毕业,虽然没有记忆,但或许还有上辈子的潜意识,成绩向来不错,十里八村数得着,不然也得不到推荐。只是事有不巧,本来定好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被村书记的闺女杨艳芸调换给了知青未婚夫。
事成定局,绝了向上的路,她务闲在家帮衬阿娘坐坐家务,顺便跟着阿爹学着整理药材,学习些医术。阿爹心疼她体弱,秋日里就没有让她上工,还打算教她些医药知识,以后能有个傍身的手艺,少受些累,慈父之心,在缄默中无以言喻。
她很庆幸,很开心,这辈子有个宽厚慈和的父亲,那是前世的她从来没有得到也没有想过的,那种被父亲看重宠爱的感觉,让她心间暖和至极。阿娘是个典型的农村主妇,干活麻利,性子泼利,很是精明。虽然不免有些村里人重男轻女的倾向,更看重大哥和小弟,倒也没有说为了儿子就不理会闺女的死活。
杨树村不管是前杨还是后杨的人家大都姓杨,哪家几乎都能沾亲带点儿故。阿爹杨厚朴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爷爷已经不在,杨老太太跟着二叔住,还有一个小姑归属不错,嫁到了镇上。当年爷爷去世,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偏心,大多是好东西都留给了二叔,住了刚建成新房。
爹娘当年带着大姐二哥几乎净身出户,留守破败的老宅,后来家里的一切,都是能干的爹娘一点点儿拾掇挣出来的。阿爹当年家传的兽医学的好,这些年猪鸡都是官方任务,牛马比人都金贵,兽医在这个时代可是吃香的手艺!
建国后没几年,阿爹就被举荐到县里的兽医站,一干就是十来年,直到现在阿爹年纪渐渐大了,兽医站也已经进入正规,他才减少了工作量,这两年才算慢慢退下来。阿爹敏而好学,四处拜访学了中医,村子里缺医少药,阿爹的医术可是能应急。
也正是阿爹一贯厚道,手艺精湛接下的善缘,当年最艰难的那个年月,才能养活下来一家子,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夭折。
第五章 金莲
思绪迷蒙中,迷迷糊糊,文娟看到了一泓湖泊,湖水清澈,碧波氤氲,水中心莲叶摇摆,好似最极品的绿玉翡翠雕刻而成,一朵精致绝伦,无以言喻的金莲花被簇拥其中,金莲花瓣似乎犹如玉石一样莹润晶莹,似乎能看清楚期间的叶脉流动。
莲花已经盛开,露出其中好似黄玉铸就的莲蓬,一圈八颗正常莲子大小的莹润帘子簇拥着忠心一颗有鹌鹑蛋大小的莲子,隐约中清香沁人心脾,似乎能够让人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却九霄云外,如坠仙境。
那清香又似乎格外的诱人品尝,让人心生馋意。一想到品尝,文娟只觉得自己已经做了摘取的动作,再然后,依然将那最中心的莲子吞咽入腹,似乎有清凉的气息莹润而下,高热的难受似乎一瞬间远离,安然安心的气息萦绕,文娟的思绪不再翻滚不休,深深地睡去。
天才微微亮的时候,勤劳惯了的杨母徐玲已经早已经起床收拾妥当,往西屋看了眼三女的情况没有变坏,没在起烧,就去厨房做一家人的饭,昨天小闺女留心照看她姐,她她起床的时候也就没有叫人。
三闺女落水受寒,就是灌了驱寒汤药,还是在昨天下午起了烧,高热直到下午才退,直到昨天晚上虽然没有醒来,倒也没有再起伏。交代同一个屋子的小闺女夜里留意一下,他们也操着心才都睡下。大年底下,也是折腾一回。
稀饭做好,放箅子溜上馒头,挖了快咸菜疙瘩切切,滴上一滴小磨油拌均匀,农家的早饭就是这么简单,哪怕是快过年了也不例外。相比起前些年吃都吃不饱,现在过年能吃顿好的,吃上肉,已经是享了天大的福气。
看了看天儿,已经不算早了,徐玲把手里的药罐放在小煤灶上小火煮着,才迈步去了西屋。杨家也是典型的坐北朝南的小四合院,后面三间连起,东屋是老两口的卧房,西屋两个闺女住。前面过道两边多起了两间房,一边是杨厚朴的药房,一边是杨文海的屋子。
“小雨,起来洗洗吃饭了!”她先叫起小闺女,又转过去另一边摸了摸三闺女的额头,微凉没有再发热,手心微有些汗,脸色也比昨天好了些,应该是没大事了。她嘱咐了还在磨蹭的小闺女一句:“别忽闪出风,你三姐好容易才退了烧!”
搁平时,杨文雨或许还会犟一句哪有那么多的事,不过昨天三姐那架势确实把未见过生死的杨文雨吓着了,老实的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娘,你让我再睡会儿,一会儿就起来!”
“别磨蹭太久,小心你爹回来说你!”小闺女和小儿子一胎双生,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难免宠着点儿,小闺女惯得有些懒散,他爹时常看不惯。再嘱咐了一声,徐玲才离开西屋去外头找丈夫,他去隔壁答谢昨天没少帮忙的树海一家。临出门在过道里又叫了叫小儿子杨文海。快过年了,难得松散,文海正长个儿,平时上学累,难得假期,不到饭点儿,她是不叫起来的。
这个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村里早就炊烟升起,勤劳的主妇们都在煮着一家人的早餐。快过年了,哪家都不会冷锅冷灶。母鸡下了蛋,咯咯哒咯咯哒骄傲的传递喜悦,一派的农家景象。
杨文娟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睁开沉睡了一天一夜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上面芦苇隔片编制的挡灰顶棚。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熟悉记忆,杨文娟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这是险死还生,因祸得福,开启了前世记忆吗?
想着七七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之前失去的,让她觉得可以懊恼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也就不被她放在心上。多了两年的复习时间,未来她有更多的选择!!手臂用力,支撑着身子做起来,相比起之前名额被抢,失去向上道路的消沉,如今两世记忆融合,对未来更有先知先觉把握的杨文娟满是希望的冲劲。
环顾四周,简单的摆设都是她熟悉的,哪怕多了一世记忆,这里也是她这一世新生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这个家,是阿爹亲自带着门里的叔伯兄弟脱土胚,花了将近年把的时间盖起来的。
虽然是土胚房,地基坚实,爹娘维护的爱惜,却也是冬暖夏凉,牢固的很。这个时代,能盖起砖瓦房的还是少数,家里养着几个孩子上学,持续不断,也就比旁人花费的多一些。也就是阿爹坚持,又有一份额外的工作收入,才做得到家里孩子都开蒙识字,只要愿意,都能读下去,不分男孩女孩,阿爹很开明,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
吱呀一声,竹制的房门被推开,杨文雨披头散发拎着梳子打着哈欠走进来,她是在徐玲从外面回来又叫了一次才起来的,去灶屋和阿娘腻歪了会儿,顺便洗了把脸清醒清醒,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确定是老一套才老老实实的回来梳头。
一进门,就看见床上坐起身的三姐杨文娟,她愣了一下后不由赶紧对着外面喊到:“阿爹,阿娘,我三姐醒了。”
“三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昨天吓死我了!!”杨文雨拍拍胸口,几步走到床前不错眼的盯着杨文娟道。昨个三姐被救上来,青白着一张脸,真是老吓人了!!
“没事了!”看了眼杨文雨,杨文娟轻道,她感觉还好,似乎连往日高烧后疲软的感觉都没有,还挺精神的。
小妹和小弟一胎双生,是三年灾害后出生的,记事后家里条件缓和了些,又是最小的孩子之一,阿娘惯着些,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难免有些掐尖好强,有时候会眼红,有个小嫉妒,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最多眼皮子浅了些。到底是血脉相连,涉及生死的地步,应该是让她吓着了。
不过,没等文娟再说些什么,外面急促地脚步声传来,是被杨文雨的惊喜呼唤声叫过来的杨厚朴和杨母以及杨文海三人冲进了西屋。西屋本身不太大,已经放了两张床,杨文雨是靠里面的,杨文娟的床靠窗,三人进来两步就是她的床沿。
看到杨文娟醒来,三人勉强明显露出轻松的喜意,虽说有杨厚朴的诊断,确定杨文娟已经没有大碍,人没醒来到底不放心。但或许是村里惯例,打是亲骂是爱,杨母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上前两步对着杨文娟的背就是两下,哭骂道:“你个死丫头,气性怎么就那么大,长本事了,还学会跳水自杀了,你怎么不死了一了百了,在杨万成家门口吊死也是你有骨气,你怎不先掐死我们老两口啊……还多了那么多的书,你就学个这个回来啊……”
饶是徐玲虽然平日里觉得当家的太惯着三闺女,一个女娃认识些字就成,哪能上的学比男孩子还多,但是昨天那般险情,还是让徐玲吓坏了。她平日里是偏着两个小的一些,但也没想着三闺女如何啊。
想着刚才出去听着村里那些长舌妇的议论,什么破鞋,什么……这一折腾,三丫头的清白名声那是一点儿都没了,哪有好人家也不愿意娶个寻死觅活,没了清白名声的姑娘,以后可怎么办。若不是被担心冲上去与那些人计较,更是狗咬狗一嘴毛,伤害的还是三丫头名声的丈夫拦着,拉了回来,她早就骂的那些扯老婆舌的老娘们狗血喷头。
杨文娟眼眶微红,这看似责骂,却是浓浓的充斥着为她担惊受怕的母爱温馨,另一种形式的表达,却是她前世从未感受过的。不过,在感动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娘,您别先急,我不是自己跳水,是被娃蛋他们玩闹不小心撞水里去的!”纵使那个时候她没有恢复前世记忆,也不至于脆弱到因为那一件事结束生命。、
“爹,娘,您也不想想,都过去好几天的事情,我哪至于大过年的现在发作,我再不孝,还有您们没有奉养,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至于放弃生命!”看了眼拦住母亲的手,不能再打住她的阿爹,文娟解释道。阿爹一贯对他们这些孩子宽厚,从来不赞成打骂孩子。
她平日里虽然因为生不逢时,小时候那三年到底伤了些底子,后来上学又耗费些心血,身子骨单薄些,但是她的性子,爹娘还不知道吗,哪里是那受点儿打击就寻死觅活的人,也是阿娘担心则乱了。不是爹娘,谁会为她的死活担心,别人惋惜一声就是发了善心。
“真是好盘算,看我不撕了那老娘们的臭嘴,让她在外面一个劲的胡咧咧,我说她怎么那么勤快,原来怕她儿子成了杀人犯,把脏的臭的往你头上堆,就没人注意昨天她家娃蛋也在场了。
你傻啊,看到他们跑过来还不赶紧裂裂身,那个偏心到咯吱窝的老婆子养出来的肥肉大块头,你一个小身板够他几个撞的,到头来还不是折腾我和你爹……!”
第六章 算计
徐玲一贯精明,文娟这么一解释,她立即反应过来杏花娘的盘算!一回想,刚才就属她的声音大,不把责任推出去,她家三妮儿有个好歹,娃蛋就是那杀人凶手。恨铁不成钢的捅了捅三闺女的额头,真是不像她徐玲的闺女,笨嘴拙舌,肉不唧唧,没点儿火气,这年头老实人都是被欺负的,学当家的这点儿有什么用,这个家要不是有她在,家底早就被那老婆子小叔子霸占完了。
“当家的,你别拉着我,看我不去扯着门子把那个老娘们骂得一年都别打点儿出门!”徐玲心里一头火,三闺女自小就这样,温吞吞,笨手笨脚的,这会儿病才好点儿,不顶骂,大过年的再病下去更不好了,她去找罪魁祸首去。
“他娘,又不是文娟愿意的,你就别说她了。大过年的,你去计较也是有理说不清了!”杨厚朴宽厚的劝道,他比老婆子看得远一些,那些流言已经扩散开来,村里人计较的不会是文娟落水的原因,再去计较,无疑是在文娟本就糟糕的名声处境上火上浇油,得不偿失。
娃蛋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没道理与一个十岁的孩子计较。不过,娃蛋娘这一次却是太过了。他为人厚道,不代表他就老实的任人欺负,看不清是非。“回头我与杨老根说道说道!”家里,总归还是顶梁柱男人说话是主场。
“文娟没事,已经是万事大吉!”一切都没三闺女的性敏安全重要,他相信,文娟是个好孩子,总有人会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看重的是文娟这个人的。真要是在意那些言语的人家,不值得他许嫁最优秀骄傲的姑娘。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总归是最好的。
“孩儿他娘,娟儿(翘舌一个字)身子弱,你给炖个鸡蛋养养!”慈爱的看了眼三闺女的面色,已经没有昨日不正常的惨白泛青,有了血色的红润,好多了,多养养好得更快,他不由对着孩子他娘建议道。
徐玲没好气的回了句:“就你是亲爹,我是后娘啊,等你提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还用得着提醒,三闺女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知道为她考虑啊!怕鸡蛋炖久了老了不好,她煮了两个白蛋,在锅里闷着呢。一个给三闺女,一个准备给海和小雨分着也解解馋补补身子。
看着爹娘的相处,一个宽厚不计较,一个掐尖好强死鸭子嘴硬,宽厚包容要强,夫妻俩就没大吵过什么,这样的温情,相处了的亲情。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