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纪瀚远为她泡了一杯毛尖,笑着问:“我是不是很无趣?暑假了还要替你上课。”
简路甜甜地笑了:“当然不会,纪老师,我喜欢绿植,能和你一起讨论这些,比打游戏聊天还要开心。”
才二十来岁的姑娘,脸庞上满满地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这是要被人如珠似宝疼宠着的年纪,有着无尽的朝气和热爱,和很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设计师完全不同。
纪瀚远有一瞬间的失神。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青春,却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失去了鲜亮的颜色,看着简路,就好像看到了他的从前,可能这就是他分外喜欢这个女孩的缘故之一。
“那有收获吗?”纪瀚远关切地问。
简路点了点头:“有,我想明白了,我那个蔬菜花园的设想很好,但是却不能局限于原本的种植思维,要加上设计的脉络,纪老师,我理解的对吗?”
纪瀚远有些意外,短短的这么点时间里,简路居然能理解他的意图。他称赞道:“对,不错,你很有灵气。”
简路受宠若惊,努力抿着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得意:“真的吗?其实我很笨,好几本考试都才刚刚过。”
“设计和考试关联并不太大,有的人再聪明,脑子里却没有那根弦。”纪瀚远笑着道,“方便让我具体看看你的设计稿吗?”
当然可以,简路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好好请教一下纪瀚远。
把U盘插入电脑,调出了图稿,简路羞涩地介绍着自己的设想:“纪老师,我的图画得不太好,还要重新精修过,这个方案整体来说我是这样考虑的……”
简路一直在事务所呆到了下午五点,眼看着日头西斜,纪瀚远请她吃了简便的工作晚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华梓易的电话来了:“今天怎么一天都没发朋友圈?在干什么?”
这些日子来简路偶尔会去别墅,和园丁一起照顾她的宝贝香果树,还有那盆买的凝脂莲,但一到了晚上,乖宝宝肯定要回去陪简宁甫,因此,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不多。
这个暑假实在有点漫长,身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应该每天好好学习才对,越热越能体现出学习的刻苦。
这样他就又能把简路骗到别墅来住了。
可惜,教育部没能听到他的心声,暑假还是漫长的两个半月。
为此,不知不觉地,华梓易已经养成了看简路朋友圈的习惯,一天三四条的频率,可以完全掌握简路的动向,以免她被陈飞禹之类的人拐骗。
“我在纪老师这里,今天很忙,没空发。”简路很是得意,她也有忙碌的时候好吗?不是每天闲的没事做。
“纪老师?”华梓易不动声色地道,“他找你干嘛?”
“指点我的设计稿,我又有灵感了。”简路兴奋地道。
华梓易对这个设计稿一点儿也没兴趣,他只是纳闷,以纪瀚远这样一个精英人士,怎么会花时间来陪简路。
“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他思忖了片刻道。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家。”
“嗯?”华梓易不悦地扬起了声调。
“好吧。”简路只好同意了。
原本简路还想多请教纪瀚远一会儿,这下不得不改变了计划,吃完饭就遗憾地表示要告辞了。
和喧嚣的白天不同,此时事务所所在的大厦已经静谧了起来,只有零星几个人出入,纪瀚远陪着她一路出了大厦,夏夜的微风轻拂,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浅浅的栀子花香。
大厦外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隽挺的身影,路灯从斜后方照了过来,将他的人晕染上了一层昏黄的浅光。
“来接你的?”纪瀚远轻笑着问。
简路也看到了,抿着唇羞涩地点了点头,朝着华梓易招了招手:“哎,这里。”
华梓易闻声看了过来,目光在纪瀚远的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了简路身上。
大步走过来,他揽住了简路的肩膀,淡淡地招呼道:“纪老师你好,小路麻烦你了。”
大家已经见过一次了,但显而易见,今天的华梓易和简路相比那日又亲密了一层,这一揽,无疑在宣示着他的主权。
纪瀚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麻烦,枯燥的工作中能有小路这样的小美女作伴,我们都很愉快,欢迎以后常来。”
华梓易的眸色不由得一沉。
简路挥手和纪瀚远道了别,被华梓易拉着往外走去。
车子就停在外边,简路刚想过去,华梓易却道:“今天夜色不错,散个步吧,晚点再回家。”
两个人手拉手走在了人行道上。
夜色的确很好,星光若隐若现,白云仿佛水印一般装点着藏蓝色的夜空,气温略略有点燥热,华梓易的手心却微凉,握着很舒服。
简路絮絮叨叨地讲着她今天的收获:“纪老师看了我的设计图,提了几个意见让我再去琢磨一下,下个月,最迟月底,我一定能交稿,到时候你就可以动工啦,我来监工,一定能把花园变得很漂亮……”
她的眼神憧憬,仿佛有光在眸中闪动。
华梓易却对屋顶花园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握在掌中简路的手。
手掌柔软纤薄,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握在掌中忍不住反复揉捏着,那感觉好像会上瘾。
要是能一口一口细细品尝,想必也是美味吧。
他的脑中掠过这样一个念头。
不动声色地朝着简路看了看,他举起手来将那指尖在唇上轻轻一吻。
简路没有留意,依然兴高采烈地道:“纪老师真的很厉害啊,火眼金睛,我的毛病一下子就被他看出来了……”
华梓易有些不快,在那指尖咬了一口。
简路吃痛,这才发现华梓易的小动作,忍不住把手往回缩:“你干什么咬我啊,我的手又不能吃。”
怎么不能吃?吃的方法有很多种。
“你再提纪瀚远一句,我就咬你一口。”华梓易威胁道。
简路忽然明白了过来,停住了脚步,咬着唇吃吃地笑了:“华梓易,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华梓易语塞,轻咳了一声,一脸的淡然:“我只是怕你被人随便两句就给哄了,人心险恶你懂……”
唇上一热,简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旋即羞涩地退了开去,仰脸注视着他。
那双眸子里倒映着点点霓虹,熠熠生辉。
脸庞泛上了一丝绯色,简路轻声道:“你哄的最好听。”
心底仿佛有花瓣舒展了开来,轻浅的花香蔓延着,渐渐充盈了四肢百骸。
很玄妙的感觉。
华梓易怔了片刻,猝然扣住了她的脖颈。
在夏夜的清风中,在簌簌的梧桐树下,在静寂的人行道上,两个人拥在一起,接了一个绵长而热烈的吻。
第33章 爱之蔓(三)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 简宁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客厅里点了一盏落地台灯,灯光晕黄,显得有点孤单。
简路嘴角还噙着的笑渐渐地淡了下来, 一阵愧疚从心底浮起:把简宁甫丢下自己去约会, 太不应该了。
“回来了?”简宁甫回头看了她一眼,“去拜访哪个老师了?”
“纪瀚远纪老师, 就是得过国际大奖的那一个, 他夸我的设计稿有灵气。”简路的语声中带着小小的骄傲。
简宁甫有点意外:“真的?那可要好好庆祝一下,往设计师的道路又迈进了一小步。”
“嗯,以后等我上班工作了, 要努力赚钱,造个花园洋房给你住。”简路憧憬道。
简宁甫哑然失笑:“小傻瓜, 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很开心了。”
简路换了拖鞋, 替简宁甫续了茶,然后半跪在沙发上替简宁甫揉肩颈。因为工作的缘故,简宁甫的颈椎不好, 长时间保持一个坐姿的话, 肩膀和脖子都会疼。
简宁甫享受着女儿的服务,很是舒心。
揉了一会儿,简路担心地问:“爸, 你一个人呆着无不无聊?可以去找张叔叔他们一起跳广场舞、拍照片什么的, 会热闹一点。”
“呦, 这还操心起爸爸来了?”简宁甫揉了揉她的脑袋, 心里暖暖的。
“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啊,”简路撒娇道,“我和张叔叔他们都说了,要他们给你介绍对象呢,要温柔一点、漂亮一点,最好年纪不要太大……”
简宁甫哭笑不得,怪不得这阵子邻居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暧昧了许多,还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喜好。
不过,这份好心暂时敬谢不敏了,经历了方敏的这件事情,他短时间内都不想再考虑再娶的事情了,更何况,方敏这个人,像狗皮膏药似的,沾上了要脱下来还真得伤肝动肺。
“你别操心我了,暂时我不考虑个人问题了,”他很严肃地道,“倒是你,有没有男孩子追求你呢?”
简路有点羞涩:“没有男孩子,不过……”
简宁甫听了一半,有点奇怪,现在的男孩子怎么都这么没眼光?“没有也好,你还小,那些男孩子也都是喜欢夸夸其谈的,不够成熟,以后爸爸会托几个要好的朋友,好好替你物色物色。”
简路傻了眼了,的确没有男孩子追求她,可是有男人啊!华梓易不就是那个男人吗?
简宁甫关了电视站了起来:“好了,去睡吧,今天和老师学得这么晚,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对了,这周你二叔二婶要来北都,在我们家住几天。”
简宁甫和陈莨的老家在中原地区,三十多岁的时候简宁甫从老家调到了北都,一年之后,老婆孩子也一起带了出来,那年简路刚好七岁。
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姥姥身上的枣香,总能变出好多枣儿做的小甜点来逗她。长大之后,因为路途遥远,她一年一般会跟父母回去两趟,暑假和过年,和老家的亲戚联系越来越少。陈莨去世后,姥姥没两年也走了,亲戚之间的相处也就越发淡薄了。
而爷爷奶奶那边,陈莨和他们关系不算太好,虽然陈莨从来不在她面前嚼舌根,但她能感受得到。
这次是二叔要到北都的医院里来动个眼部手术,不是大毛病,却要耗时一个多星期,没有床位前要暂住在他们家里。
到的那天,张阿姨烧了满满一桌菜,二叔二婶也很客气,买了一些家乡的土特产来,还替简路带了一双运动鞋作为礼物。
席间喝了一点小酒,酒酣耳热的时候,二叔感慨了起来:“哥,咱们老简家还是你最有出息啊,在这北都落脚生根了,咱们都窝在那个十八线小城市出不了头了。”
二婶的眼睛里透着羡慕:“是啊,这不哥都请得起保姆了,这房子老贵了吧?听说值一千多万了?”
简宁甫愣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你听谁说的?没值那么多钱,而且自住了,就算再贵也没用。”
“你那个助理那天打电话和我们唠嗑的时候说的,”二婶笑着道,“哥,你现在条件好了,可要多帮衬帮衬你大侄子。”
简宁甫的脸沉了下来:“方敏还在和你们联系?”
以前他图省事,有时候自己没空,给老家寄东西、联系什么的都让方敏□□,这下好,这个女人还真一直联系着了。
“对,方助理人不错,也很有眼光,这上北都看眼睛动手术还是她给出的主意——”二叔称赞着。
简宁甫大为恼火地打断了他的话:“谁让你们和她说话的?以后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别什么事都跟嘴上没把门似的往外倒!”
简路吓了一跳,简宁甫向来和气,很少有这样发怒的时候,更何况那是远道而来的二叔二婶,她赶紧扯了扯简宁甫的衣袖,小声劝道:“爸……”
二婶原本笑着的脸阴了下来,二叔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猛地闷了一口酒,憋得脖子都红了。
简宁甫自知失言,细想一下,这事也有他的责任,只好放缓了语调:“方敏不是我助理了,这女人心术不正,你们以后不要再和她接触了。”
“不就是小路不喜欢她嘛,”二婶阴阳怪气地瞟了简路一眼,“女人哪,就是痴情,明知道被辜负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
简宁甫气得说不出话来,方敏居然在他家人面前也这样胡说八道。
“好了,你少说两句,”二叔闷声打断了二婶的话,又看向简宁甫,“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宝贝女儿,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只有一点要求,妈也一直是这个意思,简彻可是你亲大侄子,”他在那四个字上加了重音,“那是简家的独苗,以后可是要给你扶灵的,你必须得多帮衬才行。”
晚饭几乎吃得不欢而散。
简路帮着在客厅里收拾了两个临时的睡铺,二叔和二婶挤着笑脸和她说了两句,最后大家都觉得有点无趣,索性各自大眼瞪着小眼不出声了。
简宁甫自顾自地出去散步了,简路深怕他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就出去找他,好不容易在小区的一个凉亭里看到了他的身影,刚要过去,就听见他压低声音在讲电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在院领导那里胡说八道还不够,还和我家人乱说,你觉得你这是真心爱我?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再纠缠也没用……”
简宁甫的话被打断了,他听了片刻,最后喘着粗气道:“好,我就答应你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和我家人有任何联络。”
他说完用力地按掉了电话,泄愤似的朝着外面的树叶抽了两下。
简路的手脚冰凉,忽然明白了过来,简宁甫这些日子来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原来,方敏还在纠缠他!
“爸……”她害怕地叫了一声。
简宁甫浑身一震,仓促地看了过来。
简路飞快地跑到他跟前,颤声道:“爸,出了什么事了?方……她在威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