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好几个人在围观,窃窃私语声传来。
“大过年的,就给孩子买了吧。”
“这孩子真没家教。”
“哎,这冰淇林很贵呢,有这闲钱还不如买积木。”
……
简路可讨厌这样的小孩了,拉着华梓易刚要避开,孩子的妈妈被推了一下,一个踉跄跌倒在了他们面前。
简路愣住了,居然是方敏。
打扮得依然光鲜得体,只是脸上的气色出卖了她,原本保养得不错的皮肤看上去晦暗得很,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儿子嚎哭着抱住了方敏的腿,而方敏一眼就看到了简路,原本又羞又恼的神情一下子木然了起来,脸色惨白,半晌之后,忽然坐在地上失声恸哭了起来。
华梓易旁若无人地拥着简路朝前走去,眨眼就把那对闹哄哄的母子抛在了身后。
简路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两眼,纳闷地道:“她怎么看上去一点都没有结婚的喜气啊?连个冰淇林都不舍得给儿子吃。”
记忆中方敏很疼她儿子的。
华梓易轻哼了一声:“结什么婚?那人早不要她了。”
简路吃了一惊。
“她是不是又来找过你?还在学校那里闹了起来?”华梓易早就想收拾这个女人了,因此也叫人留心了一下,原本想给她点教训,没想到不用他动手了,“刚好那人的一个侄女是在你们学校读书的,方敏结婚前进门的时候被她认出来了,这一来二去,人家家里就不乐意了,说是娶妻求淑女,二婚的更要多看看人品,这种万一以后暗地里背后捅刀子,有苦都没地方诉,索性就干净利落地吹了。现在,她一个人估计过得很艰难吧。”
步步算计,却没想到落到这样的下场。
简路也有点唏嘘,不过却没有再回头。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方敏落到这样的地步,咎由自取。
第二天,华梓易陪着简路直飞德安。
酒店是一早就定好的,华梓易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这已经是德安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了。
简宁甫一早就已经到了,倒完时差正精神奕奕地等着女儿呢。
这一趟出国旅游挺开心的,就是一直记挂着简路的事情,每天和女儿聊天视频,也总觉得心里没找没落的。
一看两个人一起出现,这吊了十多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华梓易没有让他失望。
简路和爸爸分开这么长时间,想念得很,黏在简宁甫身边絮絮叨叨地问长问短,看得华梓易心里直泛酸。
当晚的年夜饭是在简路的奶奶家吃的,二叔一家四口加上老人,一共八个人,农村的厅堂还挺大,刚好坐了一张大圆桌。
大过年的,家里收拾得很干净,菜也是精心烹制的,不过,简路还是担心华梓易吃不惯,偷偷看了他好几回。
幸好,华梓易吃得虽然不多,但神色坦然自若,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二叔和二婶对这位意外来客很是好奇,明里暗里打听着他的身价来历,华梓易那是什么人啊,不动声色地应答着,滴水不漏,不失礼也没显山露水,末了二叔和二婶探听不出什么,以为是个条件不太好的,也就失去了兴趣。
酒过三巡,眼看着这年夜饭差不多了,奶奶颤巍巍地开了口:“宁甫啊,这又一年过去了,你大侄子的事情上心了没?啥时候把他接到北都去读书啊?咱们老简家可靠着他光宗耀祖了。”
奶奶今年已经快七十了,心底最惦记的孙子简彻,不过她也不太懂读书啥的,显然就是二婶在背后撺掇的。
简宁甫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把筷子一放,环视四周道:“妈,我是正好有事要和你们说,趁着这个机会大家都在。小彻读书的事情,我仔细考察过了,认为还是留在德安比较好,这里的教育资源也不错,小彻也熟悉了,没必要跑到北都重新开始。”
二婶阴阳怪气地道:“呦,小彻还比不上那个陈飞禹和你亲,到底是嫂子亲自看中为小路陪读的,咱们这些亲人都比不上。”
奶奶气得不打一处来:“宁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媳妇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怕她啊?丢不丢人!再这样下去,咱们也都不用替你遮掩——”
“妈,”简宁甫的脸色铁青,“我不用你们替我遮掩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们说清楚。小路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和亲生的没差别,我和陈莨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她能够幸福地过一生,我的不动产都已经做了公证,按照法律规定,该给小路的就是小路的。哪天我要是死了,也不用小彻帮我扶灵摔盆,一切从简,把我和陈莨葬在一起就可以了。”
桌旁的人都太意外了,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简宁甫最避讳什么,怕别人知道他疼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以前话里话外都拿这个事情牵制着简宁甫,现在居然简宁甫就这样自己直接说出来了。
“爸,你胡说什么呀,”简路急得都快哭了,“你要长命百岁的!”
简宁甫拍了拍她的手,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还要看着你结婚替你养孩子呢,这不,省得大家都惦记我这么点资产,说清楚了就好。”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不太愉快,最后简宁甫带着简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奶奶都没送出来,躺在床上生闷气。
简路有点担心,挽着简宁甫的手臂小声道:“爸,他们会不会说你不孝顺啊?”
简宁甫倒是神清气爽。
以前话里话外被家里人拿捏这把柄的时候,他都气闷得很,这次总算不用顾忌了。“没有,这样挺好,我很开心。家里该帮的我都会帮,不该给的我也问心无愧。”
华梓易在一旁笑了:“叔叔,我很佩服你。”
“哦?”简宁甫饶有兴味地问,“佩服我什么?”
“我那继父,也就是小路的亲生父亲,要是有你一半的魄力和果断,就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弄成这样。”华梓易感慨着道。
抛开在安普顿的那些恩恩怨怨不提,论起因,言冠文一家的悲剧,也是从婆媳不和开始,但是言冠文却没能像简宁甫一样,把老婆孩子护在手心,而是选择了逃避。
但是,这因果循环谁又能看得懂呢?
如果不是言冠文的软弱无能,他们一家不会四分五裂,简路不会被拐,不会成为简宁甫的女儿,也不会阴差阳错地和华梓易相识相恋,命运兜了好大一圈,将两个人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街道上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夜空中不时绽放着绚烂的烟花。
在这陌生的城市街头,华梓易拥紧了简路。
缘分是如此得神奇,让他庆幸不已。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华梓竣的。
一接通电话,华梓竣的声音急急地响了起来:“哥,出事了,我妈和那个吃软饭的要离婚了。”
第60章 金枝玉叶(十一)
事出突然, 电话里也一下子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华梓竣说,是薇薇安提出来离婚的。事情看来也不算太紧急,和简路刚刚和好了两天, 华梓易不舍得分开, 便征求了简宁甫的意见,想正月初二赶回安普顿, 顺便把简路一起带过去, 让薇薇安和家人看看简路。
简宁甫同意了。
初一那天,简宁甫带着两个小辈一起去陈莨那边的亲戚家走了走,陈莨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几个兄弟姐妹人也挺和气,给了简路好多压岁包, 气氛比大年夜那天和谐多了。初二又去简家那边的长辈那里拜了一下年, 随后简宁甫留在了德安,华梓易和简路就飞往了安普顿。
过来接机的是华梓竣,见到简路, 他十分吃惊。
虽然华梓易已经在视频里向他介绍过简路了, 但会带到安普顿来就意味着要向家族正式宣布两人的关系,这实在让人意外。
抛开心头的疑惑,华梓竣问起了北都的一些事情, 这大半年他回不了北都, 只能从网上、电话中知道亲朋好友的只字片语, 不免有点想念。
华梓易依然和从前一样, 惜字如金,简路却十分热心,华梓竣问一句她往往能地说上一连串。
旁敲侧击了一番后,华梓竣终于忍不住问起了言菡,华梓易只回答了一句“她很好”,简路则事无巨细都认真地汇报了一遍:“她有一点点胖了,鼻子上冒了两颗痘痘,晚上还忍不住偷偷吃巧克力,还有,她可厉害了,跳舞得了大奖你知道吗?过完年就要去北都歌舞团实习了……咦,你怎么认识她的?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你啊?”
华梓竣的脸僵了僵:“可能是你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吧。”
简路有点困惑:“我前几天和她天天在一起啊……”
“你是她什么人?”华梓竣也纳了闷了,宁则然那个占有欲超强的男人,怎么可能让言菡和别人天天在一起?
“她是言菡刚找到的妹妹。”华梓易淡淡地道。
一直到下车,华梓竣还没从这句话里清醒过来。
言菡的亲妹妹,也就是言冠文的女儿。
华梓易和言冠文的女儿好上了,就是言冠文的女婿。
这个世界,可能、也许、大概魔幻了。
小别墅里,薇薇安他们已经在等着华梓易了,华梓泽和华梓盈照例在沙发上玩游戏玩得开心,一见大哥二哥来了,华梓盈立刻蹿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华梓泽的手僵了僵,被人一枪爆了头。
华梓易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把简路介绍给了弟妹。
简路有点羞怯,不过,她比这两个弟弟妹妹都大,应该努力地找话题。一看电视屏幕,她高兴地问:“你们是在玩吃鸡游戏吗?我们那边也很流行呢。”
华梓泽瞟了老大一眼,谨慎地道:“空的时候玩一两回而已。”
“哇,你好有自制力!”简路惊叹道,“我朋友教我玩过了,根本停不下来,那天我们一起玩到凌晨。我朋友很厉害的,把把吃鸡呢,我就不行了,他们都叫我盒子精。”
华梓泽和华梓盈古怪地看向华梓易。
不是说了玩物丧志不能沉迷游戏吗?
小嫂子为啥也玩?
华梓易轻咳了一声:“什么叫盒子精?”
“就是总是被人杀掉,”简路赧然道,“蒋宇骁最厉害了,童欣也很牛,就我太笨了。”
华梓易有点不悦:“杀你?等我有空了玩两把替你报仇。”
简路将信将疑:“你行不行啊?”
华梓泽和华梓盈一凛,几乎有些不忍心看这位新鲜刚出炉的小嫂子被训了,居然敢质疑他们老大!
然而很神奇,华梓易没有生气,反倒捏了一把小嫂子的脸颊,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嫂子脸红了。
偷偷回捏了老大两下,下手还挺重的。
老大很享受……居然……笑了……
两兄妹风中凌乱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家一起在客厅里聊着天,也不知怎么了,多了一个热情爱笑又絮叨的简路,就好像多了点润滑剂,兄妹四人不再像从前一样大眼瞪小眼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了一阵动静,薇薇安下来了,后面跟着拎着行李箱的言冠文。
客厅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华梓易站了起来,沉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薇薇安看起来很平静,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反倒是言冠文,神情萎靡而颓废、眼神迷茫,那目光无意识在兄妹几个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简路身上,这才骤然亮起。
言菡已经和他都说过了,找到了妹妹,妹妹生活得很幸福,和华梓易在一起了。
几乎不用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孩长得有点像前妻,那骨子里的血脉仿佛是连通的,言冠文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紧走几步到了简路跟前,颤声叫道:“菲菲?”
简路有点紧张,不自觉地往华梓易身后躲了躲,小声道:“叔叔你好,我不是菲菲,我叫简路。”
“我……我是你爸爸啊!”言冠文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
简路摇摇头,歉然道:“不是的,我有爸爸了,他养了我二十年,我以后会孝敬你,但是不能叫你爸爸,对不起。”
她早就和言菡说好了,血缘亲情她无法割舍,但是,她心目中的爸爸妈妈只有简宁甫和陈莨,没办法改口。
仿佛被霜打了似的,言冠文神情痛苦,跌坐在了沙发上。
薇薇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心,却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地过去安慰他,而是到了华梓易面前,用力地拥抱了自己的儿子。
“我没事,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担心了,”她的眼底微微湿润,“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更不是一个好母亲,甚至……也做不了一个好妻子。”
“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华梓易沉声道,“你很好,只要你幸福,你和谁在一起都没问题。”
薇薇安苦笑了一声:“别再骗我了。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我的幸福不能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你言叔不爱我,他是自由的,你们都别再逼他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言冠文在北都和华梓易见面的录音存在手机里,发给宁则然后没有删除,被薇薇安无意之下听到了。
两人相识十年,结婚八年,薇薇安像个娇弱的公主,一直被父亲儿子呵护着,以为和言冠文是□□,然而真相大白之后,只余一地苍白。
她难以置信、痛苦不堪。
然而,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她并没有崩溃。
或许,这八年多的幸福生活,曾经击溃她的抑郁症已经渐渐消失了,也潜移默化地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渴望。
她的孩子们这么爱她,除了丈夫和爱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她珍惜的东西,她希望能看到华梓易的小女朋友,或者还可以期待自己的孙子、孙女,享受儿孙绕膝的快乐。
离婚的确是她提出来的,财产分割也已经协商好了,两人和平分手。
这样的结局,言冠文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和兴奋,只有无边无际的茫然。
华梓易看到薇薇安这样的状态,放心了大半,对言冠文的去留也就不太在意了。唯一的牵扯就是言冠文是简路的生父,为了在简路面前证明他的确已经“不凶不坏”了,他对言冠文也客气得很,并没有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