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贤不置可否。很多事的确说不好,就像曾经他以为再见面会有很多话要对白熙云说的,实际上除了手中这杯茶,他好像已经想不出该跟她说什么了。
三梦一鼓作气跑回二楼,回头想想,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
她为什么要逃呢?这不是她的家吗?他们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呀……
她靠在墙边,仰起头闭了闭眼。
她还真是不擅长应付各种各样的“惊喜”。
“哎,你这小家伙帮帮忙嘛……”
三楼隐约传来陈卓的声音,这家伙刚刚不是还在一楼圆觉的房间里听训嘛,这么快就训完了?
三梦顺着楼梯走上去,发觉陈卓是在三楼的走道上跟哑妹说话呢,就问了一句:“怎么了,什么情况啊?”
哑妹原本头垂得低低的,一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连忙跑过来抓住她胳膊。
“这是怎么了?”三梦不解。
大哥让我给他再腾一个房间出来。哑妹比划道。
嗯?三梦看向陈卓,他啧了一声,给哑妹一记暴栗:“不帮我就算了,还出卖我,小没良心的。”
哑妹撅了噘嘴。
“怎么回事儿啊,你要单独睡一间?打呼太吵,被大嫂嫌弃了?”三梦问。
“别问了,就当我欠你们个人情,明儿请你们吃好吃的去,给我腾一间,有铺盖能睡就行。”
三梦看看哑妹,她能理解哑妹的为难。家里现在没房间了啊,陈卓以前的房间改造成儿童房给如意住了,他们这次回来都是住的客房,夫妻俩一间正好,要再分,就只有书房了,那她跟妙贤怎么办?不尴不尬的,又得挤一起睡了。
她看了哑妹一眼,把陈卓拉到一边,小声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跟大嫂吵架了?”
陈卓笑笑:“你们以后得改称呼了,不能大嫂大嫂喊得这么亲热,都把她给叫老了。这事儿我是想先瞒着爸妈的,咱爸这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瞒多久是多久吧。”
这事儿……什么事儿啊?三梦有很不好的预感:“喂,你们不会是……”
陈卓点点头:“嗯,离婚了。”
“真的假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卓想了想:“有段时间了。”
“那她还肯陪你回来?”
他笑笑:“她仗义呗。”
三梦本来就糊作一团的脑子被他搅得更乱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她跟陈一的事儿也还悬着,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实在没资格评断他们的婚姻。
“现在你明白了吧,熙云仗义归仗义,但跟我再同住一间屋是不合适了。”陈卓说,“给我随便找个房间,有铺盖能将就睡就行,白天再收起来,别让爸妈发现了。”
三梦沉沉叹口气,回头冲哑妹比划:照他说的办吧。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也就糊弄下长辈,妙贤怕是也知道了。
为什么呢?三梦想不明白,假如说她跟妙贤的婚姻还是她一厢情愿强求来的缘分,可陈卓和白熙云是两情相悦的啊,男才女貌啊,天造地设啊,怎么也走到离婚这一步了?还早已经办妥了手续,比他们动作都麻利多了,决心看来是大的很呐。
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直接去问,她想得头都疼了。
她早早睡了,妙贤跟人家煮茶谈人生,不知谈到几点才回来的,她居然都没留意。
只是半夜感觉有点热,翻了个身,才感觉身体是整个被他抱住了。
早晨身旁却又空空的,床铺整洁,没有温度,她都要怀疑昨晚是不是她的幻觉,其实他并没有回来,也没抱着她睡。
天暖了,春风熏人醉,她大概是有点醉昏头了。
家里男人们都不在,连如意这个小家伙都去上跆拳道课了。三梦在院子里碰到白熙云,她正拿了部看起来就很贵很专业的相机在拍菜地里的菜秧子,长裙的裙袂挽起来别在腰间,配上她的马丁靴,又是另一种妩媚。
三梦张了张嘴,想要打招呼,又猛地想到陈卓昨天说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白熙云扭过头,看到是她,笑道:“不用,我就是看到早晨菜叶上都有露水,挺难得一见的,就用镜头记录下来,今后做素材也许用得上。”
“……”
三梦有点不太理解,菜地不是每天都这样么,冬天还有霜呢,怎么就成难得一见了?
白熙云把颊边落下的长发别到耳后,往亭子里的石凳上一坐,说:“挺矫情的是吧?别说是你,陈卓都觉得矫情,所以我们才没法过到一起。他跟你说了吧?我们俩离婚了。”
三梦连忙看了看周围,虽说婆婆董芳大清早就圆觉回医院去了,但既然是费心要隐瞒的事儿,还是尽量不要露出马脚的好吧。
白熙云看她这样子笑了笑:“你跟陈卓还真像,有时候我会想这鸳鸯谱是不是点错了,你跟他倒更适合做夫妻。”
三梦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你别误会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卓当过我的教官,在我心里他就跟我爸差不多,我可没想跟他做夫妻。”
“我知道,随口说说的,你别紧张。”
这种事哪好随便说呢?三梦蹙了蹙眉,仔细想想,她这话背后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啊?点错了鸳鸯谱,原本适合做夫妻的应该是郝三梦和陈卓,她白熙云和陈一?
唔,她还挺不喜欢这种假设的。谁说一定要相同个性、相同职业、相同兴趣爱好的人才能幸福快乐在一起呢,她就偏偏喜欢个性互补的,明骚配暗贱,绝世佳偶!
白熙云看不到她内心的一大堆吐槽,低头看她的手:“听陈一说你前不久受伤了,现在怎么样,好了吗?”
“噢,差不多了,马上去医院拆线,应该就算完事儿了。”
“不用做复健吗?有没有伤到筋骨?”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乌鸦嘴,谁要做复健了,这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拆完线她又是好汉一条!
见她摇头,白熙云道:“那你还打算继续做狙击手吗?陈卓这次回来,调任你们特警支队的队长,你要做他的部下吗?”
“嗯。”
是错觉吗?三梦怎么感觉,虽然说是说离了婚,但白熙云的话题还是有意无意围绕着陈卓呢?
她大概也察觉到这一点了,换了话题:“我还没怎么接触过女狙击手,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作为女性站在这个岗位上的感受?”
三梦看她一眼:“也是做素材用?”
“对,也做素材用。”
三梦忍不住问:“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老梦:喂,你说谁是暗贱?
妙贤2.0: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明骚。
妙贤1.0:……
今天还是30个红包~妖僧快出来了,别捉急!
第36章
果然, 白熙云说:“我是作家, 摄影、写书,然后集结出版, 拿一点稿费那种。”
还好还好, 跟她记的差不太远。
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她可能真的跟陈卓合不来。陈卓不管怎么说外在就是个粗人,他能看出一个盆栽的意境, 看出它价值百万, 可以把这些点串起来推出他想要的结论,但不会在风花雪月的时候跟你大大方方聊这个,他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就是风花雪月的一部分。
他还是他们的“陈总教头”的时候, 也在闲暇时跟他们讲过荤段子,聊过爱情观。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倒跟她很像, 就是干, 操多了自然有感情,哪里体会得到小清新们菜叶配露珠也能抒情的小心思。
不过人家好歹两情相悦过了,她这儿还路漫漫其修远兮, 还修出了一条岔路呢!
想到妙贤的病,她又忍不住叹气。白熙云不愧是情感细腻的作家,一眼就看出来:“你跟陈一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
“他跟你说了?”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跟你一样,偶尔会叹气。我知道家里最近遇到很多事,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你们俩烦的还不止这些。”
真的是好敏锐, 不过陈一的病,她现在不好跟更多人说。尤其跟陈卓离婚之后,白熙云就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了,告诉她更加不合适。
但三梦也想到,她跟陈一不是青梅竹马么,那陈一孩童时代的事她是不是应该都知道?王襄平建议她多了解陈一童年的事,她正烦恼该问谁,既然白熙云和陈卓回来了,她是不是可以求助于他们了?
要怎么说,才能问出有价值的信息,又不透露陈一的病情呢?
她正酝酿着,司机老赵突然从院门口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快……老院家不行了,快让家里人都到医院去吧!”
三梦和白熙惊得同时站起来。三梦说:“怎么会不行了,今天送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回来那天晚上还难得有胃口,多吃了几口饭,还有精力把陈卓叫过去训了一顿……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行了呢?
“医生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圆觉骂归骂,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大儿子陈卓,现在人回来了,他吊着的那口气也跟着松下来,再没有能继续支撑他跟生死抗争的精神气了。
先前觉得好,怕是回光返照吧。
三梦回房拿了车钥匙,叫上哑妹,还要去接如意。
妙贤和陈卓都不见人影,老赵说已经联系上妙贤,这会儿他应该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就是陈卓还找不到人,他刚换的手机号,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其他人。
三梦看了白熙云一眼:“你能找到他吗?我还得去接儿子。”
“我没有车。”白熙云说。她刚回到J市,还没回过自己家,代步工具也没有。
哑妹拉住三梦,比划道:我跟赵叔的车去接如意,嫂子你们去找大哥吧,时间不等人。
生死交关,错过一分钟,也许就要错过一面了。
也只能这样了。三梦跟白熙云上了车,朝着主城的方向开去。
她大概能猜到陈卓应该是在队上,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找他还要她跟着来。
陈卓正带队训练,看到她们来了,先是看了看跟在三梦身后的白熙云,然后才问:“你们怎么来了?你这手,不是说了伤没好不准归队吗?”
三梦说:“不是我的事儿。爸爸不行了,我们是来接你去医院的。”
陈卓终于变了脸色。
三梦开车,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医院门口,陈卓才问:“陈一呢,他来了没有?”
三梦指了指楼上:“应该已经在上面了,我们快走吧。”
…
圆觉自己要求放弃过度抢救,不想最后临走也那么辛苦。
董芳在病房里陪着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可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悲痛也没有太失控。
妙贤果然先到了,看到他们来,对三梦说:“爸爸想见你。”
“我?”
“嗯。”
两个儿子,千辛万苦赶在弥留之际到病床前来,还有从小养大的养女,最疼爱的孙子……都没急着说见,反而点名让她进去?
三梦心里充满疑惑,但还是放轻了脚步跟着妙贤走进病房,恭恭敬敬站在床边说:“爸爸,我是三梦。”
圆觉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三梦鼻子发酸,这是跟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五年的老人,一直待她宽厚,容忍她的缺点,当她像另外一个女儿一样。疾病硬是把他磨得不成人形,瘦的五官都深深凹陷进去。
他很吃力地呼吸,长长□□了一声,才艰难地说:“陈一……就拜托你了。”
三梦怔愣一下,仔细地回味了一下这七个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妙贤,他朝她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吗?圆觉已经知道了他的病,他们费心隐瞒的事,在父母这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吗?
“爸爸……”
“……拜托你了。”他还在执拗地重复着,似乎生怕她不肯答应。
“嗯,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还有如意,我会照顾好他们。”
圆觉闭着眼睛,眼球微微转动,嘴角也动了动,像是微笑。
他平时都不苟言笑的,即使说笑话,也是绷着个脸,三梦都没怎么见他笑过。
难得见一次,旁边的人却都在抹眼泪。
“爸爸,陈卓他们也在外面,要我叫他们进来吗?”
圆觉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个不字,就把手伸向床边的董芳。她会意,抓住他干柴一样的手,对妙贤和三梦说:“你们先出去吧,我陪他一会儿。”
恩爱一世,人生走到尽头,连最后这一点牵挂也要放下了。
三梦从病房里出来,如意扑进她怀里,眼睛红红的:“妈妈,爷爷怎么了?他们说爷爷快死了,是不是真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把他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如意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要爷爷死,不要爷爷死!不是只有坏人才会死的嘛,爷爷是好人……”
他哭得伤心,在肩上一扭动,三梦几乎要抱不住他了。
妙贤伸手把他接了过去,边给他擦眼泪边说:“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终点,总有一天都会离开的。离开以后,他们还会去另外的地方,只是我们不能经常见到他们了。”
“真的吗?”如意抽噎着,“那我想爷爷了怎么办?”
“你心里记着他,等将来你学会了写字,画画,想他的时候就可以写下来,或者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