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庆国公是秦王外祖父,又早暗中投到秦王麾下,只要使用得当,能有大作用。”
瘌痢头也是自己的儿子好,成国公只得赶紧帮腔,况且就他看来,章今筹确实有些用处,他拱手,道:“即便将这章老头杀了祭旗,也能大挫秦王一方锐气。”
其实,让成国公说实话,秦王此人文韬武略,他真不认为能一杆子打倒,他不知道对方有何后手,不过若能在大兴援军到来前,将其拿下,就已极好了。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且越王确实也不能真将小舅子如何,他瞥一眼卫建安,先吩咐他进去处理伤口,然后才细细打量章今筹。
章今筹很狼狈,被捆绑着横置在马背上跑了几十里,老骨头都快被颠断了,不过祸害遗千年,他居然无甚大碍,缓了缓,便能睁开眼睛。
越王与他对视一瞬,笑了笑,吩咐左右,“拖下去,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
成国公说得不错,这章今筹确实用处不少。
一干人并不知道秦王与外祖家已闹翻,所以,章今筹还有些价值,他能继续好吃好喝被养一阵子。
章今筹铁青着脸,却垂下眼帘没有做声,此一时彼一时也,他是文臣,势力都在朝堂之上,如今已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这些力量起不到半点作用。
老话说得好,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章今筹没了筹码,即便有千般谈判技巧,也使不出来。
作为一个阶下囚,他甚至不敢说出与秦王撕破脸的事,否则,祭旗是他唯一下场。
章今筹被拖下去后,有探子来报,说秦王一行下了西山后,继续往西南方向而去。
越王沉吟片刻,询问周阳胜,“周提督,我们何时拔营为好?”
即便越王没有统过军,他也知道兵贵神速,为防有变,他其实应该立即出发,先把太子越王拿下,才是上策。
但问题是,胡振山刚刚带着近十万精锐出走,这么大一件事肯定捂不住,现在整个京营已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浮动,现在绝对不是出征的好时机。
以越王对赵文煊的了解,对方肯定早做了准备,要想立即将其擒住很难,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胡振山打着太子旗号出走,他要投靠的,也必然是秦王。
不论秦王事前如何准备,有了这近十万大军,他已与越王呈分庭抗礼之势,越王一方若仓促出战,恐怕要吃大亏。
越王心念转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决定立即出发,他询问领兵多年的周阳胜,听取其意见。
周阳胜沉吟半响,最后说道:“今夜三更造饭,四更整装,五更拔营。”
越王想到的事情,周阳胜也懂,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给小半日时间将士平整心绪,再积极调动一下战前气氛,明日清晨就出发。
*
赵文煊在京郊有两处秘密据点,藏了七千精兵,集结的命令传下去后,统领冯勇迅速点齐兵将,往西山方向赶去。
走了一半路程,便迎面遇上赵文煊一行,冯勇眺望片刻,看清人后,当即大喜打马上前,给主公见礼。
“快快起罢。”赵文煊满意颔首,“冯勇当记一功。”
冯勇确实该记一功,从去年的准备,到今年开春潜入京城,再小心隐藏,七万大军无声无息潜伏下来,少不了他的用心布置。
不过,冯勇也不居功,他出身微末,投身秦王护卫军中从小兵当起,幸得主公赏析,才能一展所长,他感激涕零,从此忠心耿耿。主公信重他,交予他重要任务,更让他心内振奋。
冯勇很激动,大声应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二人利落几句说罢,赵文煊也不啰嗦,立即下令继续赶路。
若他是越王,接掌京营后,便会立即出兵奠定胜局,所以,赵文煊必须保证在大军汇合完毕前,他一行不在对方能追击到的范围内。
冯勇带来的七千精兵簇拥秦王一行,这些兵将面容整肃,气势凛凛,动作整齐划一,明显经过沙场洗礼,跟着秦王离开一众勋贵朝臣见状,个个心中大定。
秦王早有准备,再好不过。
古代即便是官道,也不过是黄土路罢了,这一路急赶,即便顾云锦所坐的车驾是特制,也免不了颠簸,好在软塌铺了厚厚几层锦被,尽量将不适感降低到最低。
饶是如此,顾云锦的感觉,其实也并不算好,不过,她一直没表现出来。
赵文煊惦记着她娘俩,不但命廖荣随车伺候着,一发现不妥立即禀报,他还多次折返车驾,自己亲自看着。
“锦儿,你可是身体不适?”赵文煊蹙眉。
顾云锦表现一直寻常,瞒过了所有人,却骗不过父子二人。
母子连心,小胖子年纪小说不出来,但他一反常态,全程偎依着母亲,抿着小嘴不说话,不时伸出小胖手,摸摸在娘腹里格外活跃的弟妹。
赵文煊观察入微,与她心灵相通,一眼就看出顾云锦略有不适,他蹙眉,欲转头吩咐车队速度缓一些。
话未出口,便被顾云锦制止了,她抓住他的大手,急道:“殿下,无需如此。”
“我只是没平日那般舒坦,却没有不适,还不需要缓下来的。”
这是实话,赵文煊珍视她母子,顾云锦同样看重腹中骨肉,若真到了不得不缓的程度,她肯定会主动说话。如今她觉得还能接受,孩子们也好,她不赞成减缓速度,给男人拖后腿。
“若我真觉得不适,肯定会告诉你。”顾云锦捉住赵文煊大手,放在她高隆的腹部,孩子们虽很活跃,但他们平时偶尔也会这样。
赵文煊仔细观察顾云锦面色,又召了老良医进来,把过脉后,确实并无不妥后,他才勉强放了心,“你若不舒坦了,需立即遣人告诉我。”
顾云锦郑重应了。
队伍继续前行,刚入了夜,赵文煊分别接到几处探报。
其一,他这边的飞鸽传书,已顺利抵达几处秘密据点,几处军队迅速集结完毕,信报发回来时,已经往这边赶了。
距离最远的据点在昌平、顺义,不过也只需急行军一个白天,便能抵达京城。赵文煊正带人往那边赶,时间缩短不少,估计最晚在午夜前,所有军队便能汇合完毕。
其二,越王手上果然有信物,现已成功接管京营,可惜武臣之一胡振山不服,煽动并策反不少统领,足足带了近九万军士,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出走。
赵文煊眸中精光一闪,却不动声色按捺下来。
最后一个消息,便是西山上的。
太子无兵权,对两弟弟之间的对战无法插手,他心中如何想不知,但表面上孝心可嘉,正勉力操持建德帝丧仪。
一时,如上官衡般的迂腐老臣,便大加赞赏太子至孝,另外对不见人影的秦王越王颇有微词。
不过,也仅此而已,上官衡响应者寥寥,大部分中立派都恍若不知,只管闷头哭灵,绝不表态,显然聪明人还是占据绝大多数的。
赵文煊嗤笑一声,这消息他随即抛在脑后,开始凝眉思索对胡振山的安排。
西平候胡振山,上辈子投靠的却是越王。
前世,越王接掌京营并不算顺利。提督周阳胜忠心于建德帝不假,但其时东宫未遭皇帝厌弃,周阳胜左右权衡,最后拒绝承认越王,他认为越王那副印来路不正,老主子中意的继位者应是太子。
这时候,胡振山却策反半个京营,转投越王麾下,他说,副印是真的,他相信大行皇帝欲传位越王。
前世,西平侯府与东宫之间偶然发生过龌龊,胡振山不甘心日后逐渐被剥夺权柄,又想占据从龙之功,让家族更上一层楼,他觉得越王可堪扶持,把心一横,当机立断。
这些细节赵文煊不清楚,但一点不妨碍他的判断,胡振山此人乃彻头彻尾的投机者,他离了京营,绝不可能投靠太子,他的目的地只能有一个,那便是秦王。
这战役当然要赢,只是若能斟酌一番,给再披上一件光鲜亮丽的外衣,那便更好了。
*
接下来,赵文煊一行陆续与几个据点的兵马汇合,到了戌时左右,他手底下已经有两万余人,他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通州往西的一处秘密据点停了下来,吩咐安营扎寨。
这庄子在一座小山上,附近土地不算肥沃,却沟壑纵横,行路颇难,易守难攻,是一处天然屯兵之地。
且还有很关键的一样,这庄子过去不远,便是一处常平仓,赵文煊曾经主持开仓赈灾,他知道这处常平仓没被动过,还是满的。
赵文煊在很早之前,便看好这里了,将要抵达时,他便分出兵力,先命人把常平仓拿下。
虽然他没想着打持久战,但世事变幻无常,该有的准备还是需要装备起来的。
亥时,最后三处兵马终于赶来到,七万精兵便齐了。
子时末,有哨兵通传,胡振山果然来了。
第140章
这一路颠簸, 虽比不上在屋里, 但顾云锦并无不适, 肚子里的小宝贝们很乖,待着好好的。
前面报信的人来了, 廖荣探头出去片刻, 缩回来喜滋滋地说,已经到地方了,稍后上了山上庄子,便能住下歇息。
诸人闻言精神一阵, 脸上露出下来,顾云锦亦松了口气。
眼看一切都好,最后却出了点小意外, 驾车太监勒停马车时, 最左边的马匹却一个趔趄,折了蹄子,立即跪倒在地上。
大马车咯噔一下,瞬间往左前方倾斜。
刚坐好的顾云锦虽被及时搀扶住,但这般一惊,早已很是疲惫的她, 立即觉得腹中一紧,开始闷闷疼痛起来了。
她柳眉紧蹙, 抬手捂住高隆的腹部。
车内诸人大惊失色, 赶紧奔下车高声唤老良医。
赵文煊一个箭步上了马车,他呼吸急促, 神色紧绷,急急问道:“锦儿,你如何了?”
顾云锦捂住肚子,痛得脸色泛白,赵文煊心下悬起,神情紧绷。
“大约只是动了胎气。”顾云锦只觉得腹部闷疼,好在羊水没破,也没出血,情况应该不太糟糕。
她忍痛说了,不过却没能安抚住赵文煊,他依旧心急如焚,连声召老良医。
老良医急急赶到,一探脉搏,果然说顾云锦动了胎气,好在还算轻微,他立即取出特制的安胎丸,给她服下,接着又施了针。
缓了片刻,顾云锦觉得疼意渐减,神情终于松了下来,她拍了拍赵文煊的手,“我无事。”
她又抚了抚儿子小脑袋,“娘好着呢,钰儿莫要哭了。”
小胖子方才很着急,拽着母亲裙摆,吧嗒吧嗒掉眼泪,谁抱他也不走,如今见母亲好起来了,他破涕为笑,仰头让顾云锦给他抹干净湿漉漉的小脸。
赵文煊安了心,夸赞儿子几句,便直接抱起顾云锦,下了马车,往庄子而去。
外面不少勋贵朝臣下了车舒展筋骨,即便是女眷们,也在探头探脑,秦王车驾出了小岔子,自然诸人瞩目。
忽见帘子一挑,秦王亲自抱着顾侧妃下车,他迈开大步进了庄子,后面廖荣抱了一个小童,紧跟其后。
月光下,秦王身躯伟岸,步履稳健,怀里宫装女子裹了披风,看不清相貌,不过她抬臂环着秦王颈脖,露出一截子皓腕皎洁如月色。
顾侧妃听说怀孕已八月,如今看样子是无碍的,这形势下,大家都松了口气。
老良医嘱咐顾云锦,让她近日要好好休息,这夜色已深了,早些歇下才是正理。
赵文煊抱了她,直接进了正房,将她安置在床榻上,顾云锦刚坐稳,便说自己无碍,催促他出门办事即可。
她当然知道时间紧迫,男人关心自己,顾云锦清楚得很,无需现在刻意表现,她会照顾好自己跟儿子。
赵文煊仔细打量过她,见她脸色确实好了不少,便嘱咐几句,起身匆匆出了正房。
妻儿歇下,免了后顾之忧,赵文煊便全神贯注处理外务。今晚是个不眠夜,临时设置的外书房灯火通明,秦王麾下谋士及勋贵官员,俱急急赶来,欲共商大事。
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诸人精神奕奕,不见半分倦怠疲乏。
赵文煊安排好防务后,打开外书房大门,让诸人鱼贯入内,
众人刚坐稳,便有消息来报,胡振山领着大军,已经找到了方向,如今正疾奔而来。
不多时,胡振山将麾下兵马留在五里之外,自己领着亲卫以及一干统领,直奔辕门,求见秦王。
此时,七万秦地精兵已经驻扎下来,黑夜下,篝火燃烧,营帐一个连接一个,望不见边际,将士们该巡哨的巡哨,该戍卫的戍卫,分工合作,军纪严谨。
这大军虽安安静静,但肃杀之气铺面而来,明显经历过实战,这将士们见没见过血腥,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
胡振山等人从戎多年,自然深得其中三味,一路行来,触目惊心。
真正精锐与普通士兵比较起来,有时候差个两三倍人数,要以少胜多不是难事。胡振山在京营多年,他太清楚没有经历过战争,兵士无论平日怎么练,都是有区别的。
京营当然有一定消除劣势的法子,中都、大宁等地每年会调兵士戍卫京城,这些就是班军,以求带动起本土士兵的血性,以免养废了。
不过,这还是很有区别的。
胡振山相信,京营将士经历几次战争后,能迅速成长起来。只可惜以秦王之势,大约不用等到几次之后,便已奠定胜局了。
他很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胡振山与统领们对视一眼,在大家的目中看到了庆幸。
在辕门出等候片刻,赵文煊亲自出迎。
“末将参见主公!”胡振山等人拱手,利索单膝下跪,一句话便定下了此事性质。
赵文煊眸光一闪,随即他面带微笑,亲自扶起领头的胡振山,“西平候请起。”
胡振山被扶起,面上带有激动之色,接着,他神色一正,将越王持“来历不明”的副印,前来接掌京营,周提督信以为真之事一一道来。
末了,胡振山强调,他们不愿被蒙骗,逆了大行皇帝之意,于是,便愤而出走,投靠明主。
这个明主,当然是赵文煊了。
胡振山表示,观建德帝生平行径,必是要传位于秦王殿下,他们为人臣子的,遵从圣意理所当然。
一席话冠冕堂皇,说得慷慨激昂,胡振山身后诸统领纷纷附和,随后,他们便顺理成章再次下跪,正式见过主公。
赵文煊没有阻止,正身受了一礼,正式拜见过后,他笑着扶起胡振山,欣然勉励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