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秀木成林
时间:2018-01-03 15:51:51

  ”
  不论这事成不成,岑嬷嬷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以免打草惊蛇,后续事宜,他俱已安排妥当。
  这一点,岑嬷嬷心中亦了然,从发现如今处境后,她没没想着活命,她嘶声笑了片刻,道:“我知道,死有何惧?”
  她以手撑地,坐直了身体,抬眸正视眼前一脸冷峻的青年男子,神色难掩不屑,“你若要在此前,从我口中得到任何话,却是无一丝可能。”
  她已经活了六十余年,虽身为奴婢,但该享受的一样没少,也算死而无憾了。
  岑嬷嬷为人刚烈,宁折不弯,她孤身一人毫无软肋,对奶大的小主子寄托以全部感情,忠心耿耿,毋庸置疑。
  皇后了解自己的乳母,这也是她会将岑嬷嬷放出宫荣养一个重要前提条件。
  赵文煊闻言神色却丝毫不变,他养在坤宁宫多年,对于岑嬷嬷这人也算了解,这般情形他早有预料,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妥当。
  他抬首,吩咐徐非,“把人带过来。”
  徐非立即领命,转身出了门,亲自押人去了。
  “有什么人,尽管带过来。”岑嬷嬷毫不在意,嗤笑一声,“秦王殿下,不论什么人来,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句话。”
  岑嬷嬷心性坚韧,即便身陷囹圄,前志依旧不改分毫,她面上万分笃定,但心底却难免沉沉。
  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主子章皇后。
  皇后对赵文煊做过的事,没人比岑嬷嬷更清楚了,多年以来,她甚至参与制定了不少已实施的计划,这一切环环相扣,隐蔽非常,绝不能泄露半分。
  如今看来,那个计划不但失败了,且还泄露了不少出去,赵文煊顺藤摸瓜,已经盯上坤宁宫了。
  岑嬷嬷出宫不足一年,东宫的处境她很明白,太子如今若没有了秦王手下兵权支撑,虽看着好看,但实际却是不堪一击,越王近两年来,努力地往兵权靠拢,靠着岳父成国公,他有了不少收获。
  这些收获与秦王不能比,因此,越王的优势仍在朝堂。
  岑嬷嬷抬眸看向首座,赵文煊面无表情坐于其上,目光无一丝温度。
  她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太子正努力在朝堂收复失地,他却不知,后院暗地里出了大乱子,秦王竟早生了隔阂。
  赵文煊能出现在这里,已说明了一切,她的主子处境堪忧。
  岑嬷嬷想得很明白,偏却再无能为力,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罢了,一人之力无法回天,她做好了本分,黄泉路上,也绝不愧对主子。
  她压下所有念头,昂首道:“有什么招数,尽管往老婆子身上使出来,即便是剥皮拆骨,我也不惧。”
  岑嬷嬷人老中气不足,但此言掷地有声,不难看出她的决心。
  赵文煊淡淡一笑,道:“若被剥皮拆骨的,是你那就寻不见的亲生儿子呢?”
  他声音不大,但此话一落,却犹如惊天大雷,岑嬷嬷心头不自禁轰然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她震惊一瞬,但随即回神后,却哈哈大笑起来,道:“秦王殿下莫不是以为老婆子是个傻子?”
  随便拉个人上来,她就得认了儿子?
  岑嬷嬷前仰后合,眼角笑出了泪花,沙哑笑声回荡在阴暗的水牢中,笑声蕴含匪夷所思,仿佛听了此生最大的笑话。
  若她儿子真那般好寻,她早就寻到了。
  除了事发后,庆国公出头寻找的那一个月,岑嬷嬷后来地位稳固后,她仍旧没有死心,千方百计托人找寻,陆陆续续找了二三十年,直到近十来年,她才渐渐歇了,接受现实。
  因此,赵文煊的话一出口,她不但不信,还讽笑对方一番。
  其实,岑嬷嬷的丈夫儿子不知所踪已数十年,线索太少,赵文煊确实找不到,就连方善平父子,他手下暗卫也是因为偶然出了一次小意外,才无意间察觉到消息的,岑嬷嬷不相信确实有理有据。
  但好在皇天不有心人,有了方善平,此事的成功几率却是大了许多。
  说话间,精铁铸造而成的栅栏门“哐当”再次一响。
  徐非亲自押着一个人回来了,他臂力过人,半提半拖着那人,下了阶梯后,随手一掼。
  那人五短身材,穿了一件蓝色短褐,衣衫蔽旧,十分单薄,一进了温度明显更低的水牢,寒冷加上惊惧,立即入筛糠一般颤栗起来。
  他显然已经受了一番折腾,发散鬓乱,披散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被徐非一掼,毫无防备的他立即惊叫一声,陡然被推出七八步远,足下不稳,五体投地扑倒在地。
  赵文煊淡淡看着,吩咐左右,“将她拖出来,好好相认一番。”
  左右两名暗卫立即应了一声,出列先前,一人开门,一人把岑嬷嬷提出来,扔在地上那人身边。
  岑嬷嬷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理了理湿冷的衣襟,坐直身体,冷冷环视周围一圈,昂首直视上首,嗤笑道:“看来秦王殿下,是真以为老婆子是个傻子。”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岑嬷嬷声音冷硬,如斩钉截铁般,她语气中带些鄙夷,说:“秦王殿下乃千金之躯,这等无谓的下作手段,还是免了罢?”
  四目相接,赵文煊眸光并无起伏,淡淡道:“坤宁宫一应阴谋诡计,本王早已了然,你说或不说,其实无甚影响。”
  这确是实话,无论具体真相如何,皇后东宫诸般谋算于他乃是事实,赵文煊与两者早已离心,日后大体的处事方针完全不会再改变,他之所以还会设法撬开岑嬷嬷的口,只是想给前生的一家三口一个明白罢了。
  还有最重要一点,赵文煊想知道,他的外祖父及舅舅究竟知不知道皇后的谋划,庆国公府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这事情在情感上对赵文煊很重要,但到了实际处事上,又不是那般非弄清不可。
  这场夺嫡之争,有资格参与的其中的,也就是诸皇子罢了,若主子败了,他们麾下的党羽便无需多提。
  岑嬷嬷闻言一滞,那连环计她最清楚不过,哪怕只被揭开了其中一环,那便是生死大仇,赵文煊能找上她,便证明他已掌握了不少确切证据。
  她心下沉沉,面上却不显,表情反倒更为倔傲,她腰背挺直一如既往,道:“那你费尽心思绑了我来,是为了哪般?”
  赵文煊嗤笑,“就凭一个你,确实不配让本王费心。”他费心的是事情真相。
  他微微闭目,话语有几分漫不经心,“本王调查此事时,手下人竟寻获了你的儿子,既然如此,本王不妨了解一番事情始末。”
  “你不愿意说也无妨,今日过后,你母子二人,便共赴黄泉罢。”
  最后,赵文煊又补了一句,“你连同你儿子一家十余口儿孙,俱可在黄泉路上相认团圆。”
  他话音未落,徐非已一挥手,两名暗卫领命后立即举步,阶梯上的栅栏门被打开,随即,便有十一二个男女被推搡而下。
  这批人有男有女,有青年有孩童,最小一个孩子不足两岁,又惊又俱正嚎啕大哭,侍立在旁的其中一个侍卫闻声,立即“唰”一声抽出腰刀。
  刀锋冷冽,青色寒芒一闪而过,抱着孩子的妇人大惊失色,立即紧紧捂住孩子的嘴巴,哭声戛然而止。
  岑嬷嬷的心跳,随着这骤停的哭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垂下眼睑,将目光投向面前这名男子身上。
 
 
第100章 
  岑嬷嬷不禁将目光投到面前之人身上。
  这是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 她挑眉, 她当年刚进庆国公府时, 为了找到丈夫儿子,她将二人年纪等讯息说得十分详细, 想来要打听到也不难。
  眼前男子皮肤黝黑粗糙, 明显饱经日晒雨淋,双手有厚厚茧子,这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农夫,他显然没有见识过这等阵仗, 被掼在地上后悄悄地爬坐起来,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散乱的头发遮住脸面, 看不清面容。
  孩童的哭声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眼,见一家子皆被赶了下来,他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上恐惧,忙爬起来面向首座,叩首道:“这位大爷, 求求您,若小的有冒犯之处, 取了小的命去便罢, 小的这一家老小着实无辜,求大爷宽恕, 饶了他们狗命。”
  这家子显然确是他的亲人,男子涕泪交流,脑袋磕得砰砰大响,苦苦哀求,哭着将那几句话颠过来倒过去地说着。
  那家人中有个四旬出头的农妇,她乍然惊喜,“孩儿他爹!原来你在这里。”
  农妇惊喜过后,瞬间想起如今处境,她忙随夫君一起对上座叩首,哭道:“大爷,我当家的为人老实,这必然是有了误会,求大爷仔细查明,放过我一家老小。”
  堂上十余人哭声一片,苦声哀求,端是凄惨悲凉至极。
  岑嬷嬷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
  水牢中不复平静,哭喊哀求声大作,徐非皱了皱眉,喝道:“都住嘴!”
  他眉目冷冽,“唰”一声拔出佩剑,寒芒闪动的剑锋瞬间让哭嚎声戛然而止,这一家人尽数目露恐惧,皆闭口不敢再言。
  赵文煊剑眉微蹙,似乎有些不耐,他揉了揉眉心,道:“既然如此,那便……”都处理的罢。
  他面上神色说明一切,岑嬷嬷跟前那中年男子见了大惊,他忙抬首惊道:“大爷饶命!”
  中年男子动作很大,他一头乱发扬了扬,左边脸便暴露在橘黄色的烛光下,他左耳后赫然有一点朱红,豆大般滚圆,这竟是十分罕见的一颗大红痣。
  这红痣一闪而过后,随即又被乱发遮掩,只是恰恰好让后面岑嬷嬷看得分明。
  她本冷眼旁观,纹丝不动,只是这颗红痣的突兀出现,却如巨石投入平整的湖面,让她心中波澜骤起,岑嬷嬷呼吸急促,脑中轰然巨响。
  等岑嬷嬷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她已经扑过去,苍老的身躯爆发无穷力量,瞬间将男子按到在地,一手拨开他耳后乱发。
  大红痣彻底暴露在烛光下。
  岑嬷嬷屏住呼吸,仔细搓了搓,又凑近去凝目察看。
  这颗痣是真的!
  岑嬷嬷一把翻过男子身体,手上与动作迅速敏捷与年纪完全不符,她一把撩开对方脸上覆盖着的乱发,直视对方面容。
  对方额头血迹斑斑,但这五官轮廓却似曾相识,既已有数十年不曾见的陌生,又熟悉得在午夜梦回间已描绘过无数遍。
  岑嬷嬷头脑轰鸣,这男子容貌与她的夫君相仿,而她那儿子五官最肖似其父不过。
  这轮廓,这年纪,再加上耳后那一颗大红痣绝造不得假,这中年男人身份呼之欲出。
  岑嬷嬷心跳乱了,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这,这真就是她的亲儿子?
  她双唇颤抖,将中年男子死死搂住,虽不做声,但两行浑浊的老泪已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赵文煊与徐非对视一眼,他敛目,看来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男子便是方善平,在岑嬷嬷所知里,这外侄连同其父早已经死了。
  她曾经多次派人返乡探听丈夫孩子消息,不免连族人也一并了解过,有乡亲目睹方大伯父子在灾难中身死,回乡后一五一十说了,连墓碑岑嬷嬷也派人立了。
  谁曾想方大伯父子没死成,在外地落地生根,多年后辗转回家乡,亲近族人一个不见,墓碑倒是成排,他祭拜一番,平了父子俩的墓,便在附近另一县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安家。
  倒是一个砍柴的樵夫见到了有人祭拜,赵文煊手下暗卫便是从这樵夫口中获得线索,不过那时候岑嬷嬷早已心灰意冷,不再回家乡打听了。
  这方善平出现得刚刚好,要知道时下没有整容技术,胎记、痣等乃天生记认,不可复制,而岑嬷嬷之子这大红痣生得与众不同,替身也难寻。
  即便赵文煊早打算在这颗大红痣上做文章,也不能以假乱真,按照岑嬷嬷这种又搓又凑近的辨认方式,露陷的可能性太大。
  届时只能不让岑嬷嬷靠近了,如此一来,逼真程度难免会大打折扣,想成功撬开岑嬷嬷的嘴,只怕要费上更多心思。
  如此,极好。
  赵文煊看着徐非一眼,徐非心灵神会,他扬了扬手中佩剑,举步往方善平家人走去。
  为了这场戏的逼真程度,知悉事情真相仅有方善平,方家其余人并不知情,一见徐非面无表情提剑大步而来,冰冷的剑锋闪烁寒芒,死亡就在眼前,他们惊慌失措,连爬带滚退后着,尖声求饶呼叫声立起。
  “大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方善平见状,立即推开岑嬷嬷,苦声哀求道:“饶了小的家人罢,要杀要剐,请冲小的来。”
  方善平将身上的演艺细胞唤醒,并顷刻间发挥到淋漓尽致,他神色惊惶,声音凄苦,那边也“当家的”,“阿爹”“阿爷”叫成一片。
  好凄风苦雨的一家人。
  “住手!”岑嬷嬷挺直身子,高呼一声,她精气神陡然一振,老眼炯炯有神,她扫了那边的方家人一眼,即便是稚龄小童,也有似曾相识的眉眼。
  这是她的孙子曾孙,儿媳孙媳,岑嬷嬷神色一肃,盯着赵文煊道:“我可以告诉殿下一切,由始到终一点不漏,不过,殿下须给我一个承诺。”
  岑嬷嬷夫君儿子不知所踪,四十年来孑然一身,她奶大了皇后,一腔慈母心思禁寄托在小主子身上,因此,她对皇后忠心不二之余,还夹杂了很多个人情感,这些都促成了她的宁死不屈。
  活了六十多年,死有何惧。
  无牵无挂的人豁出去,让人无从下手。
  只是若问岑嬷嬷心中,还有什么比皇后更重要,那必然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养的终归是养的,亲的到底是亲的,几十年的牵挂期盼,早已成为一种执念,如今亲儿就在眼前,要看着他身死,却是绝对不能的。
  还有面前这满堂儿孙,她说什么也要保住。
  血脉至亲无法割舍,与这些人相比,忠心了数十年的小主子章皇后,只能被迫倒退一射之地。
  岑嬷嬷深之赵文煊想要什么,有舍方有得,她一贯处事利落,既然做下决定,便绝不拖泥带水,当即心念急转,想出最合理的谈判条件。
  她面色平静,即便身处下风,依旧气势不减,“老婆子要殿下承诺,将我儿一家老少悉数放出,事后不得寻衅报复,并给予银钱,妥善安置我儿。”
  岑嬷嬷握住方善平的手,他的掌心粗糙如砂砾一般,这是数十年间辛苦耕种劳作所致,触及此,她的心如针扎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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