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棠承认,这是她的私心作祟。或许说,从秦容出生后,她的私心就没停止膨胀。让秦容坐上那张位子,成为一国之君,除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希望将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外,她天性中被压制的东西里,就有一份对权势隐隐的渴.望在。
所以在秦容出生后,闵棠没有选择让秦容随她低调度日,而是高调地抱着秦容将以前应得的东西拿回来,便是这个原因。
倘若秦容他日不喜权势,想要做个闲散王爷,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她得事先做好准备。不过看秦容目前这份夺食的狠劲,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甘于平庸的人。
“娘娘,不然就给十一皇子吃一口?”秋月在一旁盯着,早就放弃了劝闵棠别再作弄秦容。说话的是春花,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提一句。
“不急,你们耐心等着瞧。这小子鬼得很,知道你们会护着他,就想等着我把吃的给他送过去。我就是要他看清楚形势,明白一件事,今天不抓对东西就没得好吃的。”闵棠有意识地引导秦容从一堆物件中挑出一个黄色方型印信。可秦容就不干,他现阶段喜欢的东西除了吃的,没别的。之前不管闵棠放多少件东西在他面前,只要中间摆了一叠糕饼,他一准得将手伸向糕饼。
为了不让秦容头一个抓糕饼,闵棠特意让秋月做一份比石头还硬的糕点摆在里面。结果秦容上过一次当以后,再不会抓那种硬硬的糕饼,可要是闵棠将其他好吃的放里面,他必定拿好吃的。
所以,让一个对食物有特殊喜爱的懵懂稚儿放弃天性,选其他东西,基本不可能。
这才有闵棠定下的一系列计划。
比如现在,在闵棠的不懈努力下,秦容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闵棠把他放到地上,四周摆满了物件时,那里面放的食物都是中看不中吃的。小小孩童不明事理,但是对让他在短时间内连续吃亏的东西心有余悸。若是秦容口齿清晰,能说会道,见到圣隆帝和皇后时,肯定会告状,因为闵棠给他吃的糕点味道千奇百怪,酸甜苦辣咸,各种不适合婴孩吃的,他都试过了。所以,即便此刻他面前摆着一碟子香气诱人的糕饼,秦容也不会将手伸过去。
接受的训练次数多了,幼小如秦容也积攒了些经验。多拿多错,不拿肯定不会错。
所以才有闵棠坐在对面,秦容坐在绒毯上一动不动地一幕出现。
“娘娘,十一皇子已经在地上坐了好一段时间了,饭菜都要凉了,您就不能让十一皇子先用饭,再抓东西吗?”秋月实在看不下去了,闵棠不心疼秦容,她的心可是一抽一抽地疼。这么久不吃东西,秦容饿瘦了该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把秦容养胖的,掉一点肉她都心疼。
“吃的不就放我这儿呢?只要他选个东西过来,这些都是他的。”闵棠将放在一旁的肉羹托起,往秦容面前送了送。秦容那黑亮如星的眼睛立刻盯上了闵棠手上的食物。兴奋地喊了一声“娘”。
闵棠微微一笑,将食物往后收了收。
“十一乖,你仔细听好了。从这堆物件里把那个方型的印信拿出来,黄色的那个。拿过来给娘,娘手上的好吃的就全是你的。”
闵棠说完,秦容又叫了一声娘,不过这一次他的兴奋劲儿显然没第一次那么高。他似乎有些明白,要吃上闵棠手里的东西是有条件的。
“从这堆物件里把那个方型的印信拿出来,黄色的那个。拿过来给娘,娘手上的好吃的就全是你的。”闵棠重复这句话,用手指了指那个黄色的印信。
然而秦容看着她手上的托盘流口水,依然没有看印信。闵棠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话,从一堆物件里捡起印信,送到秦容手上,结果秦容一点都不想要这东西,拿手上就丢了,双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歪斜着走两步,朝闵棠冲过去。
“就知道惦记着吃,你可怎么得了!”闵棠十分无奈,还得抱着秦容,不让他摔倒。现在的秦容虽然能扶着椅子腿儿走几步,但是走不稳,绒毯上放了很多小东西,闵棠担心他踩到东西摔地上磕着了。便不敢松开手让他放开了练习走路。
秦容也是饿坏了。平日里他吃饭的点儿比今日要早半刻钟,现在肚子早就饿了,刚才能僵持着坐在地上不动,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住的。闵棠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心也跟着软了许多。
“秋月,给十一穿衣裳吧。”这就是同意让秦容吃饭了。秋月一听,脸上飞起了笑容,将一早给秦容备好的衣裳穿上。
秦容最近喜欢自动动手吃,通常是自己吃一小半,秋月喂他吃一大半,两相合计,就能吃饱了。为此,闵棠吩咐宫女给他做了不少吃饭用的衣裳。连着一段时日下来,秦容也知道开始穿衣裳,就能吃好吃的。所以,秋月给他穿衣裳时,他一次比一次配合。
今天穿衣裳时,秦容在闵棠身上乐得手舞足蹈的,“娘娘娘”叫个不听,那欢快劲儿,直把闵棠闹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闵棠短他吃的有好长一段日子了,不然何至于馋成这样?
也不知是秦容学精了,还是闵棠狠不下心训练他,抓周的前一天,秦容还是不会准确地从一堆物件里选出印信。相反,他每次挑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就算闵棠不断重复将印信塞到他手上这个动作,他也能次次将印信丢出。
闵棠对此深感无力。不管怎么样,经过了一段日子的抓物训练,秦容已经不会直奔吃的,让闵棠那颗失落的心稍感安慰。
二月十七这一日,是秦容的周岁生辰。闵棠起了个大早,连带着秦容也被她提前从被窝里翻了出来,穿上了一身红红火火的衣裳,头顶虎头帽,脚踩虎头鞋。用秋月的话说,就是红红火火,虎虎生威。
今天的秦容是绝对主角,外面摆周岁宴酒席,抓周却是在重华宫里进行的。前来观礼的不但有皇后以及后宫妃嫔,还有品阶高的外命妇。皇后的母亲林夫人就是观礼宾客中的一人。
吉时到了,闵棠亲自将秦容抱出来。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摆满了各色物件,不乏奇珍异宝。这也就是皇家抓周才放真家伙,有那眼尖的宾客发现,摆在地上的一堆东西里,就有前朝珍品,听说是皇后的东西。
由此可见,贤妃母子得皇后青睐不是假的传闻,而是真的。皇后无子,贤妃若能将十一皇子过继到皇后膝下,将来未必不能一争高下。
人群中的恭维声不觉大了些,秦容被闵棠抱在怀里,学着闵棠的模样,将在场众人遍扫一眼,被闵棠放到了地上。
粉雕玉琢的娃娃,最受妇人喜欢。不管是生养过的还是不曾生养的,都喜欢肉呼呼的孩子。秦容不怕生,即便被众人围着你一言我一句的夸,也不退缩。他稳坐绒毯上,一动不动。
“真不愧是天家血脉,被咱们这群人围着看,十一皇子竟能从容不迫。”林夫人是皇后的母亲,她说这话,得到了一大批人的赞同。
闵棠微笑应对着,心情十分好。
没哪个孩子是天生不怕生人的,秦容被众人围着不哭也不闹,除了生就胆子大,就是这些日子来,闵棠对他不厌其烦地训练之功。
虽说秦容不怕人了,但他坐在绒毯上维持不动状态至少能持续一刻钟。抓周既然要定吉时,闵棠就不想秦容错过了。
“十一,抓一样东西。”闵棠出声提点。秦容扭过头看了闵棠一眼,咧嘴露出两颗小米牙,喊了一声娘。声音清脆,吐词清晰,又一次被众人一轮好夸。
这一回,秦容不负闵棠所望,总算在众人夸他时动了。
他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捡了这个丢了那个。好不容易靠近印信了,两条小短腿一瞪,将印信踢得老远。眼看着吉时过了一半,闵棠都替他着急。这几天,秦容不爱抓东西,更喜欢丢东西。闵棠就怕他过了吉时,也没抓一样东西。
这宫里,还没哪个孩子在抓周时空手而归的。
“十一乖,快抓一样东西,不然时辰该过了。”闵棠走过去,凑近了和秦容说话。秦容咯咯笑出声,一把抓住闵棠的衣袖,站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在众人以为秦容要抱着闵棠不放时,秦容松开闵棠,转身扑到那堆物件中。动作之大,让一旁观礼的贵夫人都为他捏一把汗。
若是在抓周时受伤,确实不美。
结果秦容毫发无伤,他迅速从一堆物件里翻出一枚黄色的印信,送给闵棠。闵棠一愣,她没想到秦容居然真的抓了印信,之前她将印信塞给他那么多次都被他丢了,今日竟然给他抓着了,还送给了她。闵棠打从心眼里高兴起来。
“娘,娘。”见闵棠没反应,秦容抓着闵棠的袖子叫了两声。闵棠心思一转,忽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容是叫她丢印信,就像平日和他玩的那样。她捡,他丢。
这还真是······误打误着!
这时候拿印信丢着玩,绝对不可能。闵棠丢不起那个人,得想个法子,让秦容放弃丢印信的游戏。
闵棠正要开口,门外小太监的声音响起,圣隆帝来了。顿时,重华宫内跪了一片。等圣隆帝坐下,秦容手上已经抓了一把剑。木剑朴实无华,应该是整个抓周物件里最朴素的一样了。可这把剑却是闵棠的母亲亲手为她雕刻的。
若说之前秦容抓到了印信,让闵棠惊喜。现在,秦容误打误着抓到了这把剑,更让闵棠由衷欣慰。她顾不得圣隆帝没喊起来,赶在秦容将手上的剑丢掉前一把将他抱离绒毯,接过秦容手上的木剑。
知子莫若母。一样东西,秦容若是不喜欢,拿到手上后便会丢掉。可这样东西要赶在被他丢掉前有人争抢,他必定死死地抓在手上不放松。
闵棠瞅准的就是这个时机。
果然,闵棠要从他手上拿走木剑,秦容紧紧扣住了不放。
屡试不爽!
闵棠笑容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章轻松欢快的出来,今天溜娃,为明天上大菜做准备。
看到一条让我感兴趣的评论,中心思想是奇怪皇帝为什么会喜欢德妃。我愣了一下,发现德妃的人物设定是蛇蝎美人。那么皇帝喜欢德妃,单纯看脸!然后看着看着,爱意深厚?
没错,本文的画风就是如此清奇。这里有一个只看外表,不看内心的肤浅皇帝。
没想到这一章居然写了四千字,明天我可不可以少更一点~~~~(>_<)~~~~
☆、应验
周岁宴,秦容收获匪浅。一应礼物闵棠都给他一一收起来,留待以后用。
且那一夜,圣隆帝为表对秦容的喜爱,留宿重华宫,羡煞一干人等。秦容不负闵棠所望,在周岁这一天成功喊出了人生中第一声爹。圣隆帝的皇子公主不少,却没哪个叫他一声爹。父皇听了不少次,这一声“爹”委实新鲜。当晚,秦容又一次睡到了爹娘中间,还不认生地和圣隆帝玩了好一会儿,才睡下了。
中间隔着一个儿子,闵棠安安生生睡了一个好觉。至少圣隆帝将目光从秦容身上收回时,躺在秦容身旁的闵棠已经睡着了。
母子两人睡着的样子非常像,都是侧卧着,两手交叉,搁在腹前。听着几乎一个步调的呼吸声,圣隆帝的心随之安静下来,也跟着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
出二月入三月,人们身上的衣裳减了又减,薄了又薄。
京城护城河边,垂杨一夜之间绿了个遍。一场春雨落下,小草破土而出,给大地抹上了一笔淡淡的绿。盎然生机,随处可见。
德妃的肚子,就在这个生机盎然的三月里发作了。
“圣上,稳婆说羊水快流尽了,孩子要再生不出来,娘娘和孩子都有危险。”德妃的贴身宫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回话,圣隆帝神色阴鹜,大吼一声:“太医呢,还不赶快进去。”
从发作到现在,德妃已经疼了一夜。自收到德妃要生产的消息,圣隆帝就匆匆赶来清运宫坐镇,整整一夜没有合眼。隔壁产房里时不时传来德妃撕心裂肺的喊声,到后来,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德妃要有事,朕要你们陪葬。快滚进去!”圣隆帝盯着那宫女,双目赤红。
宫女双腿颤抖着回了话,踉踉跄跄地跑进产房里。一群太医鱼贯而入,男女之别在生死面前,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产房中血腥味熏天。德妃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湿了多少次,换了多少回。一张脸惨白似蜡,乌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一整夜消耗下来,德妃整个人已没剩多少力气。当阵痛来袭时,从嘴里滑出来的仅剩细碎的呻.吟。
生孩子,如同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如德妃这般,整个人没了力气,宫口又未全开,羊水几乎流尽,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难,太难。
尽管如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放弃的话。
“娘娘,您用点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稳婆在德妃耳边喊着,德妃的眼神却愈发涣散了。
稳婆的声音,贴身伺候她的宫女的声音,太医的声音,德妃都能听见。可她就觉得这一刻,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什么圣隆帝,什么生死,什么未来,她都管不着。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她太累了。
“娘娘,不能睡。快,把衣服解开,我给娘娘施针。”张廉从医药箱中取出银针,扎在德妃的穴位上。
德妃不能出。张廉是圣隆帝信任的人,熟知圣隆帝的性子。后宫诸妃,圣隆帝最看重德妃。张廉已经顾不得施针会不会让德妃的身体留下什么后遗症,如今最重要的是催产,让德妃尽快将孩子生下来。保命要紧。
“推宫,必须让孩子快点出来,等羊水完全流尽,孩子只会胎死腹中。德妃也会有性命危险。”
稳婆听张廉这么一说,哪还敢迟疑。之前不敢给德妃推宫,就是怕伤到孩子。可现在羊水即将流尽,大的小的都有性命之忧,真要出了事,她们也不用踏出这间产房了。
德妃浑浑噩噩间,感觉到有两只手在她的腹部揉搓,推移,让她不舒服。她想呵斥那把手放在她腹部上的人,可她神思渐渐飞远,也顾不得骂人了。
“娘娘,您醒醒,这回真的看见孩子的头了,您听着我的声音,一道使力。”稳婆满身大汗,半点不敢松懈。
也不知是德妃听见使了力,还是张廉的针配合稳婆的推宫手法起效了,孩子的头终于出来了,稳婆托着孩子的头,使劲往外一拉,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德妃醒来时,屋子里灯火通明。圣隆帝守在她身旁,眼睛底下有一圈浅浅的黑影。即便睡着了,两条浓眉也习惯性地堆叠着。
“来人。”德妃喊了一声,嗓音低沉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醒了,可要喝水。”床上德妃一吭声,圣隆帝就醒了。
“嗯。”德妃身上乏力,根本提不起精神和圣隆帝说话。宫女听了圣隆帝的话,立马倒了一碗温水送过来,服侍德妃喝下,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边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