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姬尘的实力,能否以一抵三,安然无恙?
一时间,明珠心乱如麻,啸啸风声吹得她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凭借前世的记忆,她知道再半个时辰便能回到京城,可是如果找到援兵一来一回也要一个时辰之后,届时一切已尘埃落定,又有何用?!
但是,自己现在贸然回去,无异羊入虎口……再退一步往乐观处想,姬尘若落于下风,只要能撑到赵策的人马赶来,便能安然无恙……
天边云层翻涌,瞬息万变。惊云速度太快,明珠盘发的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遗落,一头及腰的长发被风扬起,猛然间,明珠倏地勒马调转了方向!
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有难,惊云折返的速度比来时更为迅猛,不过一会再度回到两人分别的那片芒草间时,入眼处除了风吹草动,别说姬尘,便是那三个流寇的身影也决然不见!
明珠内心悚然,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惊云也颇通人性,没有看到自己的主人,不等明珠吩咐,带着她便往草丛间跑去。
“大人,京兆尹大人——”
下意识的,她非常抗拒姬尘这个名字,这个献帝赐予的别有用心的称号。想到他曾经饱受的苦痛,明珠内心更为难受,这种惊惶的感觉让她越发失魂落魄,惊恐难安!这一刻,她只恨当时留在这里的为何不是自己!这样,她便不会欠他人情,更不会白白......欠他一条命了!
“百里瑕,你可千万别死,不然我季明珠拿什么来还......”
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声音中带着哭腔,喃喃几句,透着无限的绝望。
突然,惊云仿佛发现什么,忽地往前飞奔,明珠心中一动,顺着方向也看到了芒草后似有人影,明珠屏住呼吸,等不得靠近便从马上跳下来,幸得她从小擅骑,这一番颠簸总算找回了记忆中骑术,下马一个旋身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甫一站定,她便提起裙子飞奔到那人跟前,然后待拨开足有半人高的芒草,才发现倒在血泊中的人竟不是姬尘,在他身边不远之处隐隐绰绰另两个身影,明珠一一看去,却是那三个流寇,三人都是被自己的武器一刀贯穿心脏,入眼处并没有其他的外伤。
死的是这三个人,或许姬尘没有事?
这个想法一涌出,明珠内心便兴奋得狂跳起来。然而下一秒记起他身有眼疾,那好不容易出现的欢欣情绪也在一瞬间化为了焦急。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在天地芒草中搜索姬尘的影子,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回应她的除了呼呼风声,再无其他。
“明姑娘,你是在找我吗?”
就在明珠几欲奔溃时,身后一声清冽的男声响起,明珠浑身一震,胸中忽地涌出一股情绪,逼得她几欲落泪,好半天才压住情绪,尽可能地从容转身。
眼前人视线依旧空茫,衬得清俊的脸盘无意识间都带上了一层飘渺仙气。注意到他袖上的血污,明珠内心一紧,想也没想便飞奔过去,情不自禁捧住他的手,试图拉起了他的衣袖查看。
姬沉袖口上是同色的银甲护腕,明珠解了半天不得其法,正想抬头询问,这才发现身边人身形僵硬,脸颊上已透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薄红,明珠心中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id唐突,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好吧……” 想起他看不见,明珠咬了咬唇又解释道。
“我看到你衣袖上有血……”
姬尘茫然地抬了抬手,言简意赅道。
“那是他们的。”
一句轻描淡写,仿佛方才经历的并非是地狱修罗场,而是从郊外踏青归来一般。明珠内心一紧,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把生死之事看得如此无关痛痒?
芒草浮动,两人站在夕阳之下,一阵沉默。
“我……刚才听到你似乎在叫……我的名字?”
明珠一愣,有些不自然地道。
“……是民女逾越了,还请大人勿怪。”
姬尘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也不计较她突然恢复的疏离,只慢慢道。
“姑娘与兰家是什么关系?”
脑中轰然,明珠猛地抬起脸,警觉地看着眼前人,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端倪,可是姬尘除了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外,却无多余的情绪。她飞快搜索记忆,母亲一族似乎与这位瑕皇子并无交集,为何……
“大人……何出此言?”
姬尘往前走了几步,摸了摸不断蹭他的白马惊云的头。
“天下最好的香,都产自苏南兰氏,兰氏之香又以国公府的兰夫人为尊,她素有‘怀香夫人’之雅号,调制的熏香能使百蝶迷醉起舞,可兰夫人三年前死在了国公府的谋逆案中,兰家也被遭到牵累,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如今已是七零八落四散天涯……”
他声音一顿,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惋惜,看向明珠的方向。
“今日姑娘在折柳会上调制的香料味道,让在下有似曾相识之感。若没记错的话,上次闻到这样的香,还是三年前……”
明珠内心揪痛,想起疼爱自己的母亲在死牢中和她恩断义绝的场景,身体的力气好似被抽离!她摇晃了一下,勉强站稳身子。或许知道姬尘看不到,这一次她没有掩饰情绪,一行泪飞快地从眼眶中滑下,明珠用手背狠狠抹去,尽管刻意压制,声音中还是带上了一层哽咽。
“明珠出身低微,自是不认得苏南兰氏。”说完从袖袋中取出那块丝帕。
“大人若喜欢这香,这块帕子便当作明珠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吧。”
姬尘有些错愕,“自古赠帕……取自横也丝来竖也丝之意,恐怕不妥。”
虽是拒绝的话,声音却一如既往温和。
世间苦痛,能让一个人彻底丧失本心,违背伦德;可也能让一个人珍惜所得,温柔回应。显然韦泽、卫长卿就是前者,而十三皇子百里瑕便是后者!
明珠抽出他腰间的短刀,将那丝帕裁做几段,又从袖中取出针线,飞快连成一条长长的发带,重新举至姬尘面前。
“如此便不是帕子了,大人可愿收下?”
缘起 029 大嫂玉珂
当明珠与赵策的人马在路上相逢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甫一见到明珠,冬莺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又反反复复拉了明珠的手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抽抽噎噎止住哭泣。
听得明珠他们之后又被三个流寇追袭,冬莺睁大眼睛,双手不住地发抖。
“小姐,实在太可怕了,他们究竟是谁?”
到底是个小姑娘,即便胆色与聪慧超于同龄人,可从幽静平缓的泗线小镇来到惊险蛰伏的都城盛京,却也一时难以适应;明珠也是心有余悸,双目中却是闪过一道利芒。
究竟是谁?
通过刚才的询问,明珠得知对方对姬尘也动了杀心,招招致命。若非姬尘技高一筹,恐怕不能全身而退。天子脚下,到底是什么人竟公然敢对皇亲国戚、朝廷命官下手?如果是一群亡命天涯的匪贼倒也合情合理;但——若是假借此瞒天过海,意于杀人灭口的那便值得推敲了!
直觉间,明珠比较倾向于后者。
联系今日梁琉月的种种反应,明珠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名满盛京的高门闺秀梁端阳!前世,她能和卫长卿里通外合悄无声息地设计自己被捉奸在床;继而步步为营陷国公府不义,最终把季家满门送上绝路。今生,自己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便是为了替堂妹出气,端阳也会动作;况且,无声无息地杀掉一个人便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端阳性子杀伐决断,向来擅长速战速决;加之姬尘身份尴尬,便是苏荡、蒋玉衡都能出言讥讽,此人的存在端阳定也不会忌惮。如果其在交锋中不幸丧命,也是流寇所为;可即便能侥幸逃过一劫,以姬尘的实力,也难以动弹镇西侯府!
真是一出天衣无缝的好戏!
真是好得很呐,我不来招惹你,你就主动找上门了!不过捉贼拿赃,她已经和姬尘相商好对策,只等对方露出马脚。
明珠眉头一挑,看着冬莺尤带惊恐的眼神,尽量轻松道。
“这件事京兆尹大人那边自会处理,咱们无须在意。眼下定会有一些麻烦,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当明珠的马车停在明府门口时,明家内外早就炸开了锅。
先行回来的明堂父子二人为是否报官一事已争执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对女儿利用多于疼爱,可到底是亲生,想到娇滴滴的女儿被劫匪劫持明堂便坐立难安,一入京正要去报官却被儿子明瑛拦下。
“爹,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如果妹妹被劫持一事传扬开来,将来妹妹怎么做人?别说苏、蒋二府的公子再看不上,便是以后赔钱给人嫁做妾室,只怕也无人肯收!今日明珠好不容易摘得折柳魁首,正是拦不住的大好前程,你想让这一切成为泡影,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柄吗?”
见明堂动摇,明瑛继续,
“如今妹妹被劫持,便只有我们几人知晓,只要大家都不说,等事后明珠回来,风头一过,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
“可是你妹妹那边……”
明瑛想了想。“儿子在京中也认识几个朋友,等回到家中悄悄安排,定保得妹妹安然无恙。”
明堂有些犹豫,半晌终是下定决心道;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传令下去,我们半道遇上了劫匪,小姐并未和我们一起回来,那辆落在后头的青篷马车乃是空的!”
……
再说明家这边,明珠折柳夺魁的消息早被明瑛让家仆快马带回了府中。一家人听得瞠目结舌,除了窦姨娘和翠盏短暂的错愕后满心欢喜,其余庞氏、封姨娘、言玉珂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几人把带话的小厮团团围住,一阵盘问,听得明珠从容比试惊艳全场,一个个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终于,约摸着父子几人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了,庞氏强打精神,带着几个姨娘和儿媳去门外迎接,哪知等来的却只是满身狼狈的父子二人,那明珠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老爷,怎么就你和瑛儿回来了,珠儿呢?”
听得庞氏询问,明堂父子倒是守口如瓶,按照路上商量的只说半道遭遇劫持,折柳所得的千两黄金已被匪徒夺走,幸亏明珠未曾与他们同路,才逃过一劫。
此言一出,在场人皆是惊恐交加。
明堂作为一家之主,向来说一不二,这个说辞家中人便也都听信了。庞氏暗道怎么那个贱人就那样好运,在折柳会上大出风头不说,还阴错阳差地躲过劫匪?而封姨娘想到犹躺在床上养伤的明鹏也是一脸嫉恨;窦姨娘强忍心中庆幸,双手合掌念了声佛;只言玉珂若有所思地看了明瑛一眼,没有做声。
只听庞氏一声冷哼。
“这珠儿也真不懂事,家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便是再贪玩也要晓得归家。老爷,不知明珠去了何处,要不遣个人让她先回来?”
明堂心中有鬼,哪里有心思再应付庞氏的阴阳怪气,不耐烦道。
“珠儿今夕不同往日,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快去准备晚饭,等女儿回来,正好为她接风洗尘!”
不就在外溜达一圈晚点回来吗,用得着兴师动众接风洗尘?庞氏腹诽明堂小题大做,但到底不敢忤逆,带着人下去不提,
人群散开,言玉珂与丈夫明瑛回到自家小院,方一入屋,她便把奴仆遣退,再三确定无人后才把卧房门急急一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瘫在榻上发呆的明瑛面前,开门见山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