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镜子是她奶奶留给她的遗物,可她从小便是个孤儿,自己的养父母看中了她奶奶留给她的遗产,鸠占鹊巢夺了她的财产,而今挥霍一空,便要将她嫁与那行将就木的老头做小妾,换取彩礼。她拼死逃出狼窝,一路躲藏却不小心闯入了这个府中……
这种种原本便是萧思尔的真实经历,如今遇上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更是悲从中来,哭的稀里哗啦竟不知是演戏还是真情了。直哭了两刻钟,像是将所有的委屈和水分都哭干了那般才抽抽搭搭停歇下来。
杨广被萧思尔这无端的哭诉弄的眼皮抽搐脑仁儿生疼,好容易看她消停下来,却又是被她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抽气声弄的心头烦躁起来,记忆里他似乎从未见过这张面容上出现过如此委屈悲戚的模样呢……
后来萧思尔便是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杨坚和独孤伽罗,而她却也为了保命,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成了少年杨广的小丫鬟,任他捏圆搓扁好不可怜。
原本萧思尔以为被杨广无端的磋磨便是这世上最为残酷的事情了,可是后来才晓得,那不过是他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难以登得大雅之堂,那样一个千古流传的暴君,他的手段又如何能够仅仅止步与猫捉耗子般的逗耍玩弄?
若非是血流成河的绚丽,又怎么能够平息他心头的那份暴虐?
可是她并明不了她是做了怎样的事情才叫他起了杀心,要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世上?而若不是因为她仓惶的逃进他的书房,瞧见了那一幅本不该让人瞧见的画卷,又怎会牵连了邱嬷嬷那几人跟着未亡的她统统跌进了枉死城里?
那日从书房出来,萧思尔瞧见了邱嬷嬷、熙儿以及那两个侍卫,只见一声令下那几人齐刷刷将自己的面皮扒了下来,露出里头面目全非的焦黑容貌,难以形容那时候萧思尔心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惊骇恶心。
漆黑的眸子,惨白的牙齿,萧思尔竟叫那‘熙儿’露齿的一个笑惊的连连倒退了好几步,阵阵寒意从心里渗出,冻的她骨骼生寒。
转息的功夫,那几人便又恢复了常人的模样,邱嬷嬷还是邱嬷嬷,熙儿还是熙儿,而那两个侍卫也还是那两个侍卫,萧思尔惊骇的想着那样神似的容貌,也不晓得她们的亲人站在面前能不能辨出个一二来?
若是连亲人都不能辨认的话,其他人又该怎样来分辨呢?
第34章:无解
“哎……”无奈的叹了一口,萧思尔百无聊赖的睁开了眸子来。
那日里,她失足撞开了杨广书房内的暗格,却瞧见了一幅华贵非常的画卷,只一眼萧思尔便晓得那是上一次她在他书房内瞧见的那一幅。只此时的这一幅却是完整的那一幅,美人依旧,风华绝代。
杨广画了一幅冠她之貌的美人图,而那美人身着华美的凤羽朝服,俨然是那高高在上的国母之仪,思之惊心,萧思尔竟不知该从何入手去想这前因后果。
她想,七八岁的杨广或许是见过萧绮梦的,所以他便画了一幅她的画像,可是画卷中的那人,分明是个韵味十足的妇人模样,且好端端他若是早懂人事恋上了萧绮梦,那时候的萧绮梦也不过是大了他两岁的少女模样,又怎么成了妇人打扮?
而那妇人的穿着却还是那九天之上的国母之仪之表,端庄贵雅母仪天下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敢亵渎的。
小小年纪,作了一幅恋慕之人的画卷,却是个可做其母亲的贵妇模样,而那人还是个身份极其尊贵的女子。
由不得萧思尔不去猜想,杨广该是从那小小的年纪便是肖想着做那一国之君了么?所以他若为帝,他身侧的女子便是一国之母,冠以后名。
可真要是这样,萧思尔便是禁不住心头发寒起来,那时候的杨广不过七八岁的总角之龄,而杨坚还苦苦挣扎在权臣与帝王的猜测之中,险险自身难保,他这样一个稚龄之童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能走上那九五之位?
“哎……”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萧思尔翻了个身。
她想问杨广当初为何要杀她?又想问,既然他有这样一个令死人活来,又叫活人死去的法子,那如今他想叫任何一人替了他的王妃都是可以的,却又为何偏偏是她?
可终究她还是只想了一想,便将这些疑惑悉数吞回了肚里。活着才是王道,她若是妄图跟一个恶魔讲道德与礼数,也实在是脑子被门夹的不轻,白白去浪费口舌作耍。
那****叫她明明白白的瞧见那幅画儿,又叫‘邱嬷嬷’她们揭了面皮给她看,摆明的就是给她敲一记响当当的警钟,告诉她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她叫她人替代她的位置,也能让她求仁不得仁,求死亦不得死,多么歹毒的心肠?
可偏偏的偏偏,他就是不杀她,非要做出一副仁慈心善的模样叫她时时吊胆提心畏惧难安。
“二嫂!”就在萧思尔打算再用一声叹息结束这不知何时才是个结局的思量时,她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欢快惊喜的唤声来,她吓的在藤椅上抽抽了一下险些没栽到了地上。
一抬头却是瞧见杨广牵头,领着杨俊,杨秀,杨谅和杨阿五在一行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进了她的院子,杨阿五甩开身后战战兢兢的嬷嬷,在瞧见萧思尔的时候撒丫子朝她奔了过来。
杨俊嘻嘻哈哈跟在后头叫她跑慢一点,杨谅睁着好奇的眼睛东看看西瞧瞧,却也碍于初出进到这院子有些拘谨的跟在杨秀和杨广的身侧,由着那太监撑着把伞给他遮了大半的阳光去。
自那日之后,这还是萧思尔第一次瞧见杨广,却不想跟着还有这样一大群的小娃娃。
因着杨广已经封了王爵,且又自立了府邸,所以萧思尔便不必每日晨昏都去给独孤伽罗请安,只需初一十五进一次宫中便可。
每次去的时候,她便被这几个小娃娃缠着直到出了永安宫才能得以安宁,而今日便是月初她该进得宫中去与独孤伽罗请安的时候,但因着这几日昏昏沉沉竟是将这事给忘了,若不是见得这几个娃娃,她怕是连这时候也想不起这事的。
“二哥说二嫂近几日身子骨不舒坦,母后便叫了胡太医一起来,二嫂你是哪里不舒服,叫胡太医给你看看,胡太医可厉害了,什么病都能治的好,不信你问二哥……”
杨阿五迈着小短腿儿跑到萧思尔的面前,仰着小脑瓜子瞅着她,很是担心的样子。
原本萧思尔还在想今日她未去给独孤伽罗请安杨广还不得怎么给她甩脸色呢,不想他却早就想好了对策的,不由得便是朝他瞥了一眼去。
只见他神色寻常,往旁边一让就有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拎着个药箱走了过来,那人个子不高,弓着身子,笑起来的样子见齿不见眼,看着喜庆的很,若不是提着个药箱,几乎没一点看的出是大夫。
那胡大夫笑眯眯走上来,“王妃,臣给您诊一诊吧。”
萧思尔瞥了杨广一眼,见他并没什么表示,她也就不再多想,伸手搭在了胡大夫递过来的荞壳包上。与此同时旁边的丫头赶忙递过了一张丝帕将萧思尔的手脖子盖了起来,胡大夫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和善的模样。
萧思尔有没有生病她心里清楚的很,只是如今让杨广说生了病,独孤伽罗又给她派了个大夫来,她自然是要领了这份情的,至于谁撒谎说她生病了,那结果自然是该那人承担的,她管不着,也没法儿管。
“怎样?”等胡大夫给萧思尔号了一会子的脉,杨广颇为关心的上前询问。
“王妃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待微臣开一剂方子,煎服两日便是能痊愈,殿下不必忧心。”胡大夫有鼻子有眼的说着萧思尔‘病症’的事情,她耳朵里听着,心头却是腹诽不已。
看来这个胡大夫已经被杨广给收买了呢。
“对了我听母后说,二嫂自己也是懂得医理的,为何会得了风寒呢?”杨秀推开了旁边随时都要伸手来扶他的那个太监,微微咳嗽了一声朝萧思尔问了一句。
“莫不是二嫂晚间瞪了被子?”杨俊凑热闹。
“啊!二嫂也会蹬被子吗?”杨阿五惊讶,像是找到了知己瞧着萧思尔的眼睛都亮堂了起来。
“……”杨谅听自家兄弟妹子这样一说,好奇的看了萧思尔一眼便是朝一旁的杨广看了去,却瞧见他家二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家二嫂,那目光啊甚是和暖。
“……”而萧思尔听着几个娃娃这样一说,只觉着心头无语至极,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的。
第35章:杨约
两日后萧思尔身体‘痊愈’便是随着杨广进了一趟永安宫,一是给独孤伽罗补上初一时未请的那道安,第二也是感谢独孤伽罗的关心给她派了个胡大夫来。
独孤伽罗留着萧思尔和杨广在永安宫用了午膳才叫他们离开,回晋王府的路上,萧思尔被一颠一颠的撵轿晃的有些晕乎,又加上平日里总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这时候昏昏沉沉被周公勾的眼看着就失了魂儿,却不想原本晃晃悠悠的轿子忽地停了下来。
她怔了一会儿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原来她们已经出了崇德门,也到了换乘马车的点儿,只是离着她撵轿前边儿四五米的地方,杨广正与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人在说些什么。
萧思尔远远瞧着那人有些个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他是谁,而那人或是感应到了萧思尔的目光,朝她那处规规矩矩与她行了一礼,那垂下的眉目敛着,加之有一定的距离所以萧思尔并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他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身上却少了一些读书人的正气,反倒是微微佝着背脊,显得有那么些谄媚讨好的意味。待他抬眼之时,又只觉着那下垂的眼角和溜溜转的眼眸子让人一眼便想到了鼠辈之类,大有急功近利的小人之相。
萧思尔在他宽阔的额头和鼻梁之间停留了片刻忽而想起了另一个相似的面貌来,只那一张面孔上,眉目稍显宽阔,神色沉敛又稳重,而举手投足之间一派的浩然正气,谈吐之中儒雅又不失决断之力。
能文能武与之历史形象相差无多,是个有名的儒将,那人便是有名的隋将——杨素。
萧思尔朝杨约微微颔首放下了帘子,想到,这人该是杨素的弟弟杨约了。
当初还在柱国公府上的时候,杨素与杨坚交好,因着学识与计谋过人,杨坚在与他谈完事情之后,总喜欢叫杨广几兄弟一起来与他专一专学问上头的事,萧思尔那时候跟着杨广便是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他给她留下的印象总归是不错的。
只是没想到,杨素的弟弟竟是这样一个样子。
少顷文曲的声音从撵轿外传来,“王妃,殿下须得去一趟西北大营,让属下护送王妃先且回府。”
“无妨”萧思尔听得文曲语毕,稍稍一愕,杨广去西北大营做什么?
之后萧思尔换乘马车往晋王府的方向而去,出得撵轿时杨广已然策马离去,而杨约则是站在路旁垂着眸子静候萧思尔离去那般,只是当她上了马车的时候,莫名的感觉到了身后一双肆无忌惮的目光。
萧思尔心头不大舒服回头去看,正瞧见杨约闪开的视线,而两步外的武曲则冷着眼神瞥向杨约。
“那人是谁?”萧思尔本意是要上得马车离开的,但被杨约类似于冒犯一样的那样瞧着,她脚下的步子忽地停了下来朝一旁的文曲名字顾问道。
“回王妃,此人乃御史大夫杨素杨大人的庶弟杨约。”文曲瞥了杨约一眼,那眼神虽是平常模样,但萧思尔却分明觉出了文曲那一眼里头轻微的一丝不屑。
“杨素的庶弟?这模样却是有些相似,不过庶出的话也是难怪这气度会——”猥琐?
萧思尔略显吃惊的看了看文曲又回头去看杨约,说话的语气因着吃惊稍稍拔高了一些,似是无心的说了一通,却在重点之处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地停了下来。
不过她语气里传达出的意思却是明耳人皆能听得出的不可思议,虽未贬损,却让听者皆是明白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比如此时站在一旁的杨约,萧思尔话音忽停的那一瞬,他杵在路旁的身形明显僵了一僵。
萧思尔见自己的话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如同明白自己失言了那般匆匆上了马车,武曲也是个明白人,萧思尔上了马车他便是扬了鞭子不急不缓的驱动了车子。
马车从杨约身旁经过,萧思尔稍稍挑开马车的帘子往外去瞧,正瞧见杨约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盯着她们的马车,眼神颇为阴冷怨毒。萧思尔见他如此,嗤笑一声也懒得再瞧他,撒开帘子靠上了柔软的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