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见过你大姑父几次面？”顾妈妈听了说着。
“俗话不是说，搞对象要看祖宗八辈吗？”有些话顾盼说不明白，尤其是那些前世的经历，“妈，大姑父家就住在下马屯，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爹是有名的好人。困难时期自己家里粮食都不够吃，看见邻居家孩子饿的哇哇哭，就把粮食分一半送过去。有一次镇上号召给灾区人们捐款，他让大姑父去捐了五十块钱。他们也是靠那点地过日子，五十块钱不是小数目。有这样的爹教育，肯定能有好儿子！当时大姑不也是看他们家门风好，这才愿意嫁过去吗？”
“事是这么个事，道理也是这个道理。”顾妈妈点点头，“只是你爸嘴巴笨，不知道这一趟结果怎么样？”
顾爸爸已经快进下马屯了，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二哥”。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路边田里的窝棚旁边站着个人，正是张玉。他赶忙停车下去，“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张玉不自然的回着。
顾爸爸觉得不对劲，绕过他往窝棚里瞧，看见里面有被褥和枕头。
“你这几天就睡在这里？”他眉头紧锁，“这大正月的北风呼呼刮，这个窝棚又四处漏风，在这里睡要冻出病的！赶紧跟我走！”
第九十九章 接回去
顾爸爸一眼就看明白了，妹夫是没回家在这四处漏风的窝棚里冒了两晚上。这大冷的天，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带着妹夫去了镇上店里，冰柜冰箱里有半成品的食材，不一会儿就弄了两个菜，又烫了一壶酒。
“先喝两口去去寒气！”顾爸爸给他倒了一杯，“你这小身板瞧着不壮实，没想到还挺抗冻！”
“二哥，你就别寒碜我了。酒还真是好东西，喝一口就全身都暖和。”张玉汗然的说着，一仰脖喝光一杯，呛得他直皱眉头。他本来不喝酒，可这几天为了抵制寒气喝了半瓶。
顾爸爸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酒是好东西却不能贪杯，不然会误事。”
“嗯。”张玉点点头，又喝了一杯。
两杯酒下肚，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二哥，一会儿我就去接秀英。”
“不着急，咱们哥俩好好唠唠。”顾爸爸笑着说，“看见你在窝棚里住，我感觉挺意外。妹夫，我得谢谢你。”
“二哥，你说这话还不如骂我两句好受！这事是我不对，是我小心眼。这大过年的闹这么一出，让大伙跟着难受。我承认，我是心里有情绪，谁无意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就往心里去。原本大伙的日子都差不多，现在二哥突然开了这么大一个饭店，成了全镇的风头人物，我就犯了红眼病。
说红眼病并不准确，我是自卑。我长的不出彩，家里还有瘫痪的老娘，没有北京平给秀英住。眼瞅着老妹子家和七哥要大干一场，我自愧不如。我不想借二哥的光，更不想不劳而获占便宜，就是觉得自己太废物，挺大的老爷们挣不来钱，让人瞧不起！这两天我在窝棚里住着是想明白了，想要让人瞧得起就得自己要强。光靠那点儿地出钱太少了，我也得琢磨着干点什么。只是秀英要跟着辛苦，要照顾爹娘，还要种地，家里家外都得她一把手。”
“想好干什么了？”顾爸爸问着。
“我爹会修鞋，我打算子承父业。”这张玉祖上是大地主识文断字，别看他只有小学文化，可跟着自己爹学了不少。他说话总是文绉绉，喜欢咬文嚼字。
修鞋这个职业在当下并不算新行业，相反，随着产品质量的提升，这个行业快没饭吃了。原来还时常看见走街串巷的修鞋人，一吆喝，街坊邻居就拿出一大堆坏了的鞋子出来修理。可现在的鞋子结实，一双能穿上几年。本来就是便宜买来的，穿了几年坏掉也犯不上再花钱修，直接卖破烂了。
“前几年带着娘去大城市看病，我看见街边有修鞋的摊子。他们不仅仅修鞋，主要是擦鞋。擦一双一块钱，高梆的鞋子两块。虽然埋汰些，可本钱少，买一管鞋油和两把刷子，再准备个小脸盆和两个凳子就成。”看来他是认真的考虑过了。
顾爸爸去市里也见过这样的擦鞋人，只要过去人就问人家擦不擦鞋。客人坐在高高的靠背椅子上，大爷似的居高临下，擦鞋人蜷缩在小凳子上。鞋子干净些还好，要是鞋底踩着脏东西，再恶心都要给人家清理干净。苦累先放在一旁，就这种侍候人的感觉让人难以接受。
“你能干得了吗？”顾爸爸担心的问着。
张玉听见这话笑着说：“二哥，我是想明白了，自己把自尊扔在地上踩几脚，总比让旁人寒碜强。***说过，工作没有贵贱之分。擦鞋也是靠劳动吃饭，不比谁低气！”
“你愿意干就好。”顾爸爸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了几句。
两个人吃完饭，顾爸爸从店里拿了两瓶好酒，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鸡和一大块猪肉交给张玉。
“我自己娘什么样我最清楚，作为晚辈稍微忍一忍。跟你过日子的人是秀英，只要你们夫妻感情好比什么都强。你拎着这些东西去，把秀英接回去吧。”
“二哥，我自己有钱。”这话说得心里没多少底气，张玉摸摸瘪瘪的口袋，琢磨着能买什么东西才能看着好一些。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等你以后挣了钱，再给我买两瓶好酒就行了。”
张玉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顾忌脸面和尊严的资格，他接受了顾爸爸的好意。
两个人一同回了村子，张玉到村口就下车，顾爸爸先开车回去。
十多分钟之后，张玉拎着东西进了院子。顾老太太正在炕上坐着，看见姑爷子进来没动地方。秀英迎了出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爹，娘，这是二玉买来的东西。两瓶好酒，还有鸡和猪肉！”
顾老太太听见这话抬眼瞧了瞧，脸色缓和了不少，“赶紧坐吧。”
“娘，家里活多，我想把秀英接回去。”张玉的酒劲还没过，不然还真是缺少来得勇气，“上次我突然回去，就是因为娘犯病了。没来得及跟你们言语一声，是我做的不对，你们别挑眼。”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秀英既然进了你们张家的门自然就是张家的人。你娘身体不好，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就该在跟前侍候着。我也有儿媳妇，明白这个理。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赶紧趁早回去吧。”顾老太太看在那些东西的份上没说过分的话，可是到底连饭都没留。
张玉听了让秀英收拾收拾，顾爸爸把妹子悄悄扯到一旁，轻声叮嘱着：“你别跟二玉闹，他这两天都是在地里的窝棚里住的，你公婆不知道这些事。他挺在乎你的感受，这事不全怪他。”
听见这话秀英脸色一变，眼神柔和了起来。
别看张家日子过得不宽裕，婆婆又瘫痪在床，可小夫妻两个人感情不错。他们有事有商有量，张玉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为人老实本分。虽然过日子仔细些，可算不得毛病。
小两口离开顾家回去，张家那头一无所知，这件事彻底翻了过去。
不能过完正月十五，张玉就收拾行李去了市里。他走之前只拿了去得车费，下定决心不挣着钱就不回来。
第一百章 冤大头
顾盼一家在村里住到初五，这才回了镇上，提前回去准备准备，打算初八那天正式开门营业。
她们刚到家就接到了顾大嫂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说是手里没钱了。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没了一千块钱？
顾爸爸带着钱去了医院，顾盼也跟着去了，还把那张字据带了过去。
两个人到医院一瞧，普通病房换成了包间。顾军躺在大床上，床头柜上摆满了水果、罐头，还有一盘子烧鸡。顾大嫂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屋子里还有个五十多岁的妇女。
“我这腰脱犯了，疼得直不起来。偏偏你大哥这几天腿疼，在这里住不了。没办法，我就让远方亲戚过来帮忙，多少给个工钱供三顿饭吃。”顾大嫂哭丧着脸说着，“二弟，你叫萍姨。萍姨，这是我小叔子。麻烦你去洗些苹果，就在柜子里的口袋里装着呢。”
那个萍姨赶忙拿了苹果去走廊的水房去洗，这功夫医生进来查房，顾盼趁机出了病房。
“姥姥，你跟我大伯母是什么亲戚，我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娘跟你大伯母的舅妈是远房表亲，多少年没来往，你没见过我很正常。要不是这次在医院唠嗑，我哪里想到还有这门亲戚？”她一边洗苹果一边说着。
顾盼听出些端倪来，原来并不是大伯母找人家过来帮忙，而是在医院碰到的。顾盼的眼睛转了转，看见她端着果盘出去，突然问：“姥姥，陪护一天不少挣吧？”
“咱们这镇上医院跟市里比不了，请陪护的人家少，除非……”她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你这孩子胡问什么呢？”
顾盼看她半吐半露的样子，立即什么都明白了。大伯母是拿着他们的钱在享受啊，住最好的房间，吃得是大鱼大肉，她在这里名义上是照顾儿子，其实雇了个人连她都侍候了。这哪里是治病住院，是在度假啊！
顾盼又去找了小姨，问了顾军现在的情况。
“亲戚里道的我可不敢胡说，人跟人的身体有差异，恢复的快慢也不一样。不过按照常理来说，他的伤口应该没问题了。”幺妹皱着眉头说着，“这消炎的药用多了对人没有好处。尤其是顾军，现在用的是最新最好的消炎药。每天早晚两遍往身体里打，时间长了会形成抗药性。往后他真要再有什么炎症，恐怕就没有特效药了，除非消炎药再出第三代。”
“你们家那个亲戚早该出院了，回家慢慢养着，靠身体自身的免疫力修复。单间一天就十块钱，用得进口药得五六十，还请了个护工一天五块钱。三口人在这里的饭钱也不少，我看病房里竟是好吃的。小李，你这个亲戚家里是大款吧？”
顾盼听见这话心里一算计，这一天最少得八九十的开销，难怪一千块钱几天的功夫就没了！
她扭身回了病房，看见顾爸爸手伸进口袋，正要往出掏钱的架势。
“爸，你带的二百块钱够干什么？军哥在这一天就得一百块钱。”顾盼笑呵呵的说着，“现在军哥可是我的亲哥哥，爸妈指望他给顶脚呢，可不能落下什么后遗症。”
顶脚？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大嫂听了一下子起来，这功夫她的腰也能直起来了。
“他二叔，盼盼说什么呢？”
顾爸爸放在口袋里的手停了一下，摸索出一张纸条来，“你看看这个。”
顾大嫂赶紧接过去，上面的字她都认得全，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他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大嫂看得明白，自己儿子被公婆过继给了二房。可这上面没写继承二房的财产，只说给他们顶脚。虽说黄泉路上没有老少，可按照常理说，她们两口子肯定要死在老二前面。
没有儿子顶脚，她们就进不去祖坟，只能埋在荒郊野岭，身边孤零零没个人陪着。过些年，没有人记得他们埋在哪里，什么时候人家开荒把他们的骨头棒子刨出来扔了，他们就曝尸荒野了！
顾盼抢着说：“大伯母，事情是这样的。奶奶提议要军哥给我爸妈顶脚，这医药费就由我爸妈负责。军哥尽管放心在医院里住着，吃好喝好没操心钱的事。爸妈说了，他们不是想要大爷和大伯母的儿子，骨肉相连天伦之乐，谁都不能割断。等军哥出院，还让他照常跟着你们生活，什么都不会改变。至于身后事，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躺在哪里能咋的？”
就是什么家产都不给自己儿子，就花一两千块钱就白捡了一个大儿子？顾大嫂听见这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二叔，你知道我们也只有军儿一个儿子！”
“妈，我愿意给二叔做儿子！”顾军嚷嚷了一句，“等出院我就留在镇上。”
“军哥，说是过继，其实一切都保持原样。你爸妈养了你这么大，你就忍心扔下他们不管？就是你狠下这个心，我爸妈也不会同意！你就当没这回事，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顾盼的话再一次验证了顾大嫂的推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