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被打得偏过脸去,而她眼底明明在瞬间红了,却自己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没有丝毫示弱和退缩意味地说:“她的人是不在了,但她对我爸爸的爱,对我的爱,永远都陪着我们!我爸爸是原谅了肇事司机,从前我不理解,我因此故意气他,事事和他作对,挥霍他赚来的钱,甚至不学无术,但后来我懂了,那不是他伪善,而是因为他懂得,我妈妈的善良。如果我妈妈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我们父女俩这辈子都活在恨意里。”
南庭倔强地盯着南嘉予,那双像极了南嘉清眼睛的双眸涌现出无数情绪,“小姨,我感激你对我的照顾,这些本不该是你做的,但请原谅,我不能因此认同你对我爸对我妈,对我的爱,以及人格的否定。还有盛远时,你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们的过去,别说他没做错过任何事,就算他真的错过,只要他爱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同意与否,都没关系。”
听到这样的话,南嘉予气急,她用那双冷厉的黑眸,盯着南庭眼睛深处,仿佛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你的意思是,不惜和我断绝关系,就为了那个五年置你于不顾的男人?”
“我没有想要和你断绝关系,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我已经失去不起!但是小姨,你是职业律师,有着最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怎么能凭这么一份资料就断章取义?”南庭深呼吸,努力咽下泪意,“没错,我们是错过了五年,那五年,我经历了从前不敢想像的难,但现在回想,那些所谓的难或许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正在经历,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我还收获了比曾经视为生命全部的,他的爱情更珍贵的东西。然后,我们还能再次相遇,重新开始。相比之下,我已经足够幸运。可他却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过去的五年,他是置我于不顾的,那样,他会更快乐些。”
南嘉予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在她看来,此刻的南庭和去世的姐姐南嘉清一样,为了爱,宁愿抛弃整个世界。可姐姐最终的命运呢?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享受幸福,就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多少年了,南嘉清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一天白布下姐姐的脸!
南嘉予注视着南庭的那双眼里,也蓄满了泪意,“他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却还想着他快不快乐?南庭,只是你爱他的爱情,不是一种卑微吗?”
可能起初是这样吧,为了获得他的爱情,她自卑又卑微地讨好和取悦,是单方面的。但是后来,他喜欢上了自己,也许是在某个瞬间,也许是日久生情,总之,他心甘情愿地为了她,选择回国发展,他悄无声息地为他们在一起创造条件。从那个时候起,就是爱情了。
南庭近乎笃定地问:“如果我说,他在国外的那三年多,是为了找我,你信吗?”
“找你?跑到国外去找你……”南嘉予冷笑,“我不相信。”
“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南庭闭了闭眼睛,“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如果哪天小姨你想听我说说盛远时的事,我愿意随时过来。”
南嘉予看着南庭转身,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她就想到那一年,姐姐南嘉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她狠下心来说:“如果你走出这个门,就永远都别叫我小姨!”
为什么偏要这样?南庭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掉下来,她回头看着南嘉予,像个孩子似地恳求,“小姨你能不能别逼我?”
南嘉予却不再看她,转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南庭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无声,隐忍。
桑桎实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小姨只是在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我答应你,会劝她。”
南庭摇头,再摇头,像是不相信南嘉予会改变态度,又像是在拒绝他的帮助。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南庭胡乱地抹了把脸,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来电显示是“七哥”。
眼泪在那一刻流得更厉害了,止也止不住,南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不想错过这个电话,于是,她就那么哭着接了起来。
盛远时应该是刚刚落地,人还在机坪,话筒里传来隐隐的风声,以及飞机的轰鸣声,他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说:“齐正扬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今天医院打来电话,说她病情反复,有生命危险,我带他回了A市,今晚应该是回不去了。”
南庭不知道是不是程潇先一步打通了他的电话,他才愿意解释为什么突然离去,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他没有不理她,她就什么理由都能接受,可是,或者是和南嘉予的争执耗光了所有的力气,还是他的电话来得太过及时,南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远时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又说:“是,我是有些生气,否则就算走得再急,打个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但我想了一路,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不管是误会,还是确有其事,那五年,都发生了很多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没有问你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想你再去回想那些艰难的日子,我虽然没有和你一同经历,但我能够想像,你过得并不好。”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下决心,才坚定地说:“蛮蛮,我爱你,爱到可以不问过去,所以,你可以有秘密,只要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成为过桑太太,只要你现在爱的是我,只要你还是坚定地选择和我在一起,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南庭听到这里,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盛远时听见她的哭声,并没有急着劝,而是语气更温柔了几分,“好像我每次和你说点什么,你都要哭鼻子。说实话,七哥不想惹你哭,只是,七哥不想再犯从前的错误,一个五年就够了,七哥实在不希望再经历一次。蛮蛮,七哥三十岁了,老了。”
“没有。”南庭的嗓子都有点哭哑了,“你现在这样,正好。”说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抽噎着说:“你能不能今晚就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这是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盛远时举着手机,回头看向那架,自己刚刚从上面下来的飞机,承诺:“好,我今晚肯定回去。”他看了下时间,七点整,“我先带齐正扬去一趟医院,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万一他妈妈真的有什么,身边不能没有人。你在家等我,我回来直接过去,好吗?”
南庭本意是想让他回来,把那些自己瞒得很辛苦的心事告诉他,听闻齐小弟的妈妈病得那么重,她强迫自己止了哭,不知道是哪里上来的勇气,说:“我去找你!”话音未落,就开门走了出去。
桑桎追出去,一把拉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南庭挣扎着要摆脱他,“不用你管。”
桑桎却不松手,拉着她下楼,“我送你回家!”
南庭有些气恼地说:“我不需要。”
盛远时听见了桑桎的声音,以及南庭语气中的情绪,他在那端说:“让他先送你回家,蛮蛮,听我的。”
南庭却不肯,固执着对桑桎说:“我不用你送!”
“南庭!”
“桑桎,我请你让我自己走!”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我们路上说,或者你怕他误会,我来和他说。”
南庭不给他手机,“我说了不用!”
桑桎却不接受她的拒绝,沉默着拽着她进了电梯。
信号开始有些不好,盛远时听见那边悉悉索索,断断续续的声音,他担心南庭倔劲上来,再发生点什么,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跑向站在远处等他的齐正扬,说:“你先去看看我爸派的车到了没有,小叔马上过来。”
齐正扬的眼睛红着,但他坚强地点了点头,“小叔你别急,我妈肯定没事的。”
盛远时摸摸侄子的脑袋,“对,你妈肯定会没事。”
齐正扬快步往机场外走,信号恢复后,盛远时提高了些音量说:“蛮蛮,把手机给他。”
南庭不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她和桑桎单元门楼下对峙,“该解释的是他,七哥你不用和他说什么。”
“蛮蛮!”盛远时沉声,“把手机给他。”
南庭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既不想让盛远时和桑桎说话,又不想违背盛远时的意思,迟疑间,桑桎已经从她手上接过了手机,“盛远时……”
“桑桎!”盛远时直接打断他,先声夺人,“我不管在这一秒之前你们发生过什么,但下一秒她要做什么,你最好别拦,否则等我回去,我保证你会后悔。这是警告!我盛远时警告你桑桎,让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比如,坐飞机来找我。至于有没有航班,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敢拦,就做好敢于承担后果的准备。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建议你不要怀疑。”
桑桎已经因为南庭对他的感情窝火不己,南庭莫名的抗拒更让他在一时间无法接受,他甚至不明白,南庭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弹,此刻又听见盛远时这么说,怎么能不恼,“盛远时,她为了你几乎要和她小姨决裂,你却在这和我说这些,你凭什么?”
“凭她爱我,爱的是我盛远时,不是你桑桎!”盛远时那么笃定地说:“至于她和她小姨,放心,有我在,决裂不了。”
桑桎几乎就要摔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
一直没在前几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做任何的剧透,是想知道你们最真实的想法。否则如果我上一章就交代了,七哥虽然是生气了,但替飞也确实事出有因,可能看起来的心情会不一样。
第47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7
在桑桎看来, 此刻的盛远时和那夜被自己质问到哑口无言的盛远时判若两人。而他的底气, 来自于南庭的爱。这爱, 是他桑桎多年来,求而不得的。
他盛远时凭什么能坐享其成般得到南庭的爱?他们的相遇,明明是在自己和她相识之后,尤其这五年, 他盛远时更是什么都没为南庭做过,怎么就能倚仗南庭的爱警告自己?他警告他!就凭南庭爱的是他?是啊,南庭爱他, 他就赢了。
桑桎知道自己输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隐忍多时的情绪似乎也在这一天,这一刻到达了临界点, 桑桎的目光因为盛远时有些嚣张的警告陡然犀利起来,他几乎是以挑衅的语气沉声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盛远时, 我就试试。”
试试我拦着她去找你, 你能把我怎么样?
试试她和她小姨闹成这样的局面,你要如何收场?
桑桎说完径自切断了电话, 随后用右手扣住南庭的手腕,第一次以男性力量的优势, 硬拽着她往他车的方向而去。
南庭当然不肯和他走,用蛮力和他较劲,“我要自己回家。”说着就要伸手去抢回手机。
桑桎不给,他的语气和脸色一样, 冷若冰霜,“不是要去找他吗?我送你去!”
这种情况下,南庭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而何子妍的那声“桑太太”也让她在此刻非常抗拒桑桎,于是她有些强硬地说:“我不用你送!”
她一再的拒绝让桑桎的火气上升至顶点,他近乎粗鲁地把她扯到身前,双手扳正她肩膀,冷漠地质问:“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吗?或者,有了盛远时,家人朋友都可以不要了?南庭,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我那么信任你,信任你像我一样,把对方视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感激你,感激你带我走出抑郁的阴霾,感激你平日来对我的关照;我也尊重你,尊重你的学术和为人;我还依赖你,当我遇到问题和麻烦,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你。我一直庆幸,庆幸有你这样的好朋友陪我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好朋友?桑桎听不下去了,他如困兽般低吼道:“我想要的是你的感激和尊重吗?”
他不想要她的感激和尊重?南庭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桑桎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借着微弱的天光盯着南庭五官精致的脸,一字一顿地答:“我想要你!”
渐黑的天愈发地阴沉,直到被一道闪电照亮,南庭才能看清周边的一切,包括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的笃写和挣扎,伴随而至的惊雷则像是他的怒意来袭,狂猛暴唳地扑向大地和她的身心。
南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桑桎却不给她任何逃避地机会,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爱我!”
南庭眼底的震惊和意外千毫毕现,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过往的一些片断,那些点点滴滴的瞬间,那些融洽温暖的相处,那些她以为的出于男人的绅士与谦和,那些她笃定的没有掺杂任何利益与算计的单纯的友谊,那些他悉心的照顾与陪伴,那些她身处困境时,他给予的安慰和鼓励……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认定的友谊。
桑桎是优秀的,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家庭背景,他不逊色于任何人。有多少女人在渴望他的垂青,期待他的爱情。可他的那句“我想要你爱我”的告白,让南庭明白了,自己不是得到了一份爱情,而是就此失去一位最信任和依赖的朋友,兄长。
这种失去,来得突然,来得令人痛心。
南庭看到桑桎眼里的微光,胸中一痛,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为什么?”
是啊,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好姑娘,怎么我就偏偏爱上了你?
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宁可没有在那一天遇见你。
桑桎比任何人都要难过,他无比清楚,自己把这一句话说出口,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渴望已久的爱情,还包括一个全身心信赖自己的朋友。怎么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在盛远时没有出现之前,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就算南庭没有爱上他,至少她身边没有比他更亲近的男人。在桑桎看来,那是他最有利的优势,尤其南嘉予是认可他的,是放心把南庭交托给他的,差的,只是她点个头而已。直到盛远时出现,桑桎知道自己这个梦做不下去了。可为什么连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桑桎不甘心。
在滂沱大雨落下时,他把南庭抱进怀里,这是相识多年来,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以爱的名义拥抱她,“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以为,至少可以让我爱你,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属于我。南庭,我没有想勉强你,只是没到最后,我不想放弃。”细听之下,语气竟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