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后半个时辰，大胡子浑身是汗地从深山里出来，他远远看到门口的小酒罐子时，眉峰一动，快走几步发现小酒罐子旁边有几株常见的止血草，他立刻确认了是谁给他送的酒。
“那小豆芽菜来过啊。”
大胡子笑呵呵地将木塞扒开，闻到了香醇的酒味，他的瞳孔猛地张大，急不可耐地进门将酒倒出来。
他端起碗一口喝完，辛辣的酒味在他口腔里冲撞着，浓重的药味让口感变得有些差，但随着酒液流入身体里，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酒液化作一股股温热的气流在身体各处游走，最终汇集在他的丹田中，带给他久违的舒爽感。
大胡子连倒三碗喝下肚，心情极好地赞道：这虎骨酒果然名不虚传！那小家伙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不知道那小豆芽菜哪里学来的本事儿……
他想到这里赶紧打住，别再往下想了：他不用管颜小婉是怎么懂的这么多，他只要知道那小家伙是他的福星就够了。若不是那小家伙误打误撞发现了那山洞，他不知道还得花多少年时间去寻呢。
大胡子酒意上脑之际，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颜小婉，他咧嘴朝她笑：小豆芽菜，你咋来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小家伙拉近些，好看清楚她的脸，但他伸地再长都够不着……最后他直接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原来这虎骨酒后劲大，大胡子连喝了三碗就扛不住了。
大胡子的囧态，颜小婉并没有看到，她满腹心事地回到家里。
林小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拽住颜小婉的手就将她拉出家门：“小凤姐，你要带我去哪？”
颜小婉站定不动，林小凤拉不动她，甚至还差点摔到她身上：“小婉，你别问这么多，先随我出来。”
“咱们到那边去。”颜小婉看她眼中隐隐有泪光，心头一跳反手将林小凤拉到竹林里。
“小凤姐，家里出事儿了？”
林小凤反复斟酌用词，支支吾吾半天：“小婉，你，你知道你爹他……”
听她说的是这事儿，颜小婉松口气，盯着林小凤的脸奇怪地问道：“我知道，但是小凤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大舅应该不会跟你说这事儿才对，难不成这消息你是偷听来的？”
颜小婉一语中的，林小凤被她纯澈的眼神看得心虚，声如蚊呐：“我，我不小心听到爹和奶奶说的。”
“哦。”
看着表妹风轻云淡的神情，林小凤以为她在故作无事，小心地说道：“小，小婉你别担心颜家人会来闹事，我爹和叔叔们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大姑的。”
“好。”颜小婉乖巧地点头，看林小凤涨红着脸却找不到话说，她笑了笑：“小凤姐，你不用担心我。我爹他这么多年没任何消息传回来，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林小凤思来想去，将她想法说出来：“那个，小婉，我听我爹说好像要跟大姑说来着，你，我，这事儿瞒着你娘比较好吧？”
“小凤姐，我也想瞒着她，最好能瞒一辈子。但是真的瞒不住。”颜小婉摇头否认，如果瞒得住又怎么会让家里其他人知晓这事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亲眼看到颜富贵战死沙场。事实已成定局，谁也没办法去更改。
许是亲眼看到了丽娘和林来财的纠葛，林小凤越发地能理解林氏的心情，她紧张得问道：“万一能呢？大姑满心满眼都是你爹，天天盼着你爹回来。若是让她知道这消息，岂不是将她往死里逼么？”
☆、第160章 林氏发狂
颜小婉面容非常平静，有条不紊地说道：“小凤姐，我也想瞒着她一辈子。但这消息被县太爷知道了，过些天就派人到颜家去。以我奶等人的性格，他们肯定会把这事儿大肆宣扬，不可能瞒得住。”
林小凤嘴巴微张，抬眸见到颜小婉阴沉的脸，想到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当即红了脸。
“小婉，你，我不是故意的。”她没指责颜小婉的意思，只是希望能瞒住林氏。
颜小婉看她愧疚的脸，不在意地笑了笑：“小凤姐，我饿坏了，咱们回家去吧。”
“小婉……”林小凤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紧咬着下唇久久没动静。
当晚，林家饭桌上再不见前些日子的热闹，一家子安安静静地吃饭，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林家上方仿佛被阴霾笼罩住，芸娘惴惴不安地吃了饭，随着张氏去厨房洗碗。
芸娘犹犹豫豫地问张氏：“大嫂子，芸娘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满怀心事的张氏侧头看到芸娘，看到她的不安，安抚道：“没有的事儿，芸娘你别瞎想。”
芸娘能看出张氏心里藏着事儿，试探着问道：“是，是吗？我以为我哪里做错，惹得大家伙生气了。大嫂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有。”张氏眼神忽地黯淡下来，她愣了愣反应过来，朝芸娘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芸娘越发觉得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不然以林家人乐观坚强的性格，不会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
吃过饭后，林氏去李氏屋里找她，张口就问：“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氏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抖了抖，强撑着做出镇定的样子反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我每天跟你在一块儿，能有啥事儿瞒着你？”
林氏到底是李氏生的女儿，跟她生活那么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李氏的隐瞒？
她的语气笃定，神情执拗：“娘，是不是有富贵的消息了？”
李氏的手指头忽地抖动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女儿对视，强自镇定下来：“没有。”
林氏看李氏如此表现，半蹲下来与李氏对视：“娘，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听到富贵的消息了？”
李氏匆匆瞥了女儿一眼，飞快地移开视线：“哎呀，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虽然李氏连连否认，但林氏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她红着眼哑声问道：“娘，你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肯定是在骗我。求您告诉我吧？富贵他到底怎么样了？”
李氏硬着心肠不去看她，死咬住不松口，她不想让女儿知道颜富贵战死沙场的消息，因为她不敢去赌林氏知道后会不会寻死！她年纪大了，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然而林氏却不懂李氏的心，她隐隐能察觉到李氏的反常，甚至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娘，富贵他是不是不在了？”
林氏问得艰难，每吐出一个字她都有种被人拿刀在心上狠扎一次的错觉，痛，极致的痛苦让她的眼泪如洪水一般决堤落下。
李氏扭头过来看到女儿死咬着下唇，咬得太用力导致她的嘴唇渗出猩红的血丝，吓得她浑身一激灵：“你这傻孩子做什么呢？快张口，松开！”
林氏的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朦胧一片，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娘，你告诉我吧，富贵他是不是没了？你告诉我啊，求求你告诉我吧！富贵他到底怎么样了啊？”
李氏年老体弱，压根没法制住发狂的女儿，咬牙喊道：“是！富贵没了，有人亲眼看到他战死沙场！”
“不，这不可能！富贵跟我约定好了，他一定会活着回来！他从没骗过我，他不会骗我！”林氏得到了李氏的回答，但她一点都不高兴，只因这消息不是她所想要的。
李氏看她哭得不能自已，生怕林氏做傻事儿，用尽全力抱住她：“富贵去参军到现在有五年了，他三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那是因为他三年前就英勇牺牲了。晴丫头啊，你不愿意相信也没办法，那人亲眼看到的，没道理骗咱们啊！”
林氏发狂地挣扎起来，她想要去找那个人问清楚：“不！我不相信！富贵不会丢下我不管！他不会！我要去问清楚，肯定是那个人看错了！战死的不是我的丈夫富贵！肯定不是他！”
“娘！”
林来顺听到动静后冲进来，正好看到林氏用力将老母亲撞翻在地的场景，一时间目眦欲裂。
他一把拽住林氏，对上她那双掺杂着恨意的眼睛，终于忍无可忍地狠狠抽了林氏一巴掌！
啪！
“大妹，你怎么能撞倒娘？”
林来顺抽了林氏一巴掌后，一把将她甩到屋里，不再看她。
他快走几步，小心地扶起李氏：“娘，你哪里摔疼了？要不要去找大夫？”
李氏的尾椎骨疼得厉害，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让大儿子去拦着再度冲出房门的林氏。
李氏攒足了力气开口吩咐林来顺：“老大，去，拦住她。”
林来顺只当没听到，外头的几个弟弟不是吃干饭的，他小心地将李氏背起来：“娘，你哪里摔疼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李氏的视线追着林氏出去，大儿子的充耳不闻让她心急如焚，挥手拍着林来顺宽厚的背喊道：“老大，去把你大妹带回来。去啊！你快去啊！”
林来顺默默地忍受着李氏的拍打，他固执地要带李氏去找大夫看：“娘，二弟他们都在外头。他们会把大妹带回来的，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李氏快要急死了，连声催促道：“老大，娘不用你管，快去把你大妹追回来才是要紧事！”
林来顺不是不知道老母亲的顾虑，但比起追回林氏，他这会儿更在意李氏的伤势：“娘，你还看不明白吗？我们追她回来又怎么样呢？你别忘了当年她为了嫁给颜富贵，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她要去寻那人问清楚，我们拦得了几次？娘，你听我的，先去让大夫看看你的伤势。”
☆、第161章 夜奔
李氏被林来顺几句话说得呜呜地哭起来，她比谁都期盼着颜富贵能平安无事回家。她的女儿命太苦了，嫁给颜富贵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还得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传回来噩耗。
林来顺逼迫自己装作听不到老母亲的哭声，他沉默地将李氏背出家门，朝着村里的大夫家走去。
颜小婉始终盯着林氏的一举一动，当她发现林氏去找李氏后，二话不说就找来几个舅舅守着。以她娘的性格，若是从李氏口中知道颜富贵战死的消息，绝对不管不顾地跑到城里找那位大叔问清楚。
果然如她所料，林氏发疯了一样冲出来，连撞倒她亲娘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满脑子都是想要去找人问清楚细节。
林氏几乎是用生命在狂奔，林来宝等几个大老爷们震惊地发现，他们竟追不上长年累月在家中织布的弱女子！
等看到林氏冲出门的那一瞬间，颜小婉没有半分迟疑撒丫子狂奔，仍旧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林氏：“娘，你别跑太快了。小婉追不上你了。”
林氏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速度不曾减弱，甚至于她的身体连一丝僵滞都没有。
颜小婉看着她的反应，心塞得要命。哪怕她早已明白在林氏心中最重要的人是颜富贵，但此时此刻亲生女儿都被林氏无视得彻底，颜小婉胸口不禁升起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饶是前·女战神的心智再如何强悍，面对林氏这样对自己亲生女儿视而不见的母亲，她依旧有些接受不能。
颜小婉甩了甩头，随后露出个自嘲的笑容：她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还对林氏抱着希望。
母女俩没有任何交流地朝着城里狂奔，身后是林家几个大佬们沉默地陪跑。
在漆黑的夜色下，听不到一丝人声，唯有那纷乱的脚步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氏的体力不好，她起初是跑得很快，但跑了一刻钟后她的速度明显地减弱下来。
颜小婉偷偷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追上来的四舅喊了声，让他将她娘拦下来。
林来福猛地加速拽住林氏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拦下来：“大姐，你先歇会儿。”
林来福性子犟如牛，力气又大，只用一半的力气就将力有不逮的林氏拦下来。
林氏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老四，你别拦着我。我必须要去问清楚，那人是不是看错了。富贵不会死，他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
她没看到丈夫的尸首，是不肯承认他战死沙场的。
林来福神情隐忍地说道：“大姐，我没打算拦着你。”
颜小婉将林氏的心思看得透彻，她扣住林氏的手腕说道：“娘，你先别慌。咱们这就去问那位大叔，没准他看到的人不是我爹。”
林氏听到这番话，激动的情绪稳定了些：“小婉，你和娘想的一样。你爹他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们的，一定是那个人看错了。”
颜小婉顺着林氏的话说，她不敢再刺激林氏，只得先把她的情绪安抚好：“娘，我爹那么强，肯定不会有事的。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月亮突破了层层黑云，银白色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照亮了夜行人的路。
颜小婉不间断地跟林氏说话，安抚她的情绪，她的几个舅舅也会时不时附和一声。
魂不守舍的林氏在女儿和兄弟的安慰下，不再像先前那么歇斯底里，但她嘴里不断低喃着颜富贵的名字……
除了林来喜之外，其他几个兄弟轮流背着林氏来到城里，颜小婉领着他们来到了那位大叔的家门前。
接收到颜小婉的眼神示意，林来福神情不太自然地说道：“这就是大哥说的那位传消息的大兄弟家里。”
林氏跌跌撞撞地走到那位大叔跟前，她声泪俱下地问道：“大兄弟，你当真看清楚我的丈夫颜富贵他……”
那位大叔看着哭成泪人的林氏，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求救地看向林来财等人。
颜小婉协同林来福将双膝发软的林氏扶起来，甥舅俩如同透明人一样站着不吱声。
林来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大兄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天的事情。”
那位壮实汉子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垂头不语的颜小婉，又一次把他当年亲眼所见的场景娓娓道来。
林氏一边哭一边竖起耳朵听，她不敢随意打断，硬是憋到大叔停下不说话，她才开始追问细节。
林氏问的非常详细，小到颜富贵的衣着，大到那场战斗，她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全问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