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姜彻正要回杜姨娘的耳房,却被一个单单薄薄的身影拦住。一看原来是沈令茹,姜彻笑道:“好侄女儿,快让让姨父。”
      “姨父,我有话对您说。”沈令茹语意森然。
      “有话待会再说,好吗?”
      “不,我要说的是有关杜姨娘和当年,当年承钰母亲难产一事的。”
      姜彻躲过沈令茹,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这里忽然顿住。转过身来,他看沈令茹一双圆圆的眼睛目光凛然,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看了看廊上的空屋,他对沈令茹说道,“你跟我来。”
      罗姨娘在屋里等不来姜彻,一会儿却有丫鬟来叫她去另一间屋子,她心中觉得不妙,一边往屋子走,一边吩咐丫鬟找人把厨房的厨娘关起来。
      丫鬟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往厨房走,到处也没找到厨娘,而这边罗姨娘刚一跨进屋子,迎面就遭了姜彻一个利落的耳光,吓得走在后面的承钰也是一惊。
      罗姨娘被打得鬓发散乱,一边脸立刻红肿了起来,她捂着脸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梨花带泪地说道:“妾身这是做错了什么,老爷要这么打……”
 
      第二十章
 
      姜彻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看到后面要进来的承钰,说道:“承钰,你杜姨娘的药在熬了,你不用担心,回去歇下吧。”
      “父亲……”承钰没说完,只听屋里一个清妙的声音说道:“姨父,这件事承钰妹妹是知道的,您就让她进来吧,毕竟也是和她母亲有关的。”
      姜彻听了,点点头,让承钰进来。罗姨娘犹自捂着脸啜泣,站在门口吹冷风,半晌姜彻才让她进屋,却没让她坐下。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罗姨娘万分委屈地问道,眼神含着小心,楚楚可怜望着姜彻。
      若放在平时,姜彻一早就把罗姨娘搂在怀里哄了,但是此刻他看也不愿意看她。罗姨娘对他而言,便如一株表面纯洁的白莲花,可现在他发现这株白莲花其实是从地沟污泥中长出来的黑心莲!
      他作呕都来不及!
      “姨母,当日您和宋大娘的话,我都听见了。”沈令茹缓缓道。
      罗姨娘本来听见这个穷酸侄女说话,非常不屑,可听完之后,她的脑子轰地一声响,似被轰去了魂魄,整个人飘飘然起来。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那日房中的人我都屏退了。一定是在做梦。
      门外有罗姨娘的丫鬟进来回话,附在罗姨娘耳边说“厨房负责下药的厨娘不见了。”罗姨娘这下彻底反应了过来,这根本不是梦,这就是姜承钰和沈令茹两个小丫头设好的坑,一步一步骗着她往下跳!
      “小贱种!我要撕了你!”姜彻还在,罗姨娘始终不敢动姜承钰,她只有扑向自己的侄女儿。一手抓住她的发髻,一手扯着她的衣领,罗姨娘尖利的指甲掐进沈令茹的肉里,沈令茹突然被罗姨娘抓住,头被一下一下往墙上砸,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力气又拧不过罗姨娘。
      “你干什么!”姜彻一个箭步捞开罗姨娘,护在沈令茹前面。
      “这是你的侄女儿!”姜彻厉喝,“你还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吗?“罗姨娘摔在地上,也没人敢去扶。最后她自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姜彻身后的沈令茹,她破口骂道:“贱种!你也不想想你在这儿吃谁的,住谁的,又是谁给你寻了亲事!凭你那个犯了事的落魄爹,你还想嫁给什么人!”
      姜彻怒喝:“她吃是我的,住的也是我的。你还有脸提你给她找的亲事!侄女儿都和我说了,那个宋大娘和你狼狈为奸,你竟为了堵她的口,把自己的亲侄女往虎口里送!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罗氏吗!”
      罗姨娘被吼得心魂俱散。这么多年,她所依赖的不过是姜彻对自己的眷恋,而这份眷恋,都是她苦心用自己善解人意,温柔贤淑赢来的。
      年轻时因为是姜彻最得宠的妾室,原又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她难免骄横了些,孙氏进门后,她失了宠,才渐渐磨平了棱角,用自己的体贴柔媚生生把姜彻从孙氏身边拽了回来。
      她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毁丫头身上!
      “老爷,不是这样的,妾身是冤枉的。是沈令茹这个贱丫头,她不想嫁给宋大娘的儿子,所以编了这些谎话来污蔑妾身。”罗姨娘已经不能准确地把握哭的准头,她此刻哭得一点不美,眼泪鼻涕抹了姜彻一裤子。
      “二小姐,妾身知道您一向不喜欢我,但问什么要和沈令茹串通一气来陷害我呢。”罗姨娘大口喘着气,“二小姐,您这样会遭报应的,您死去的母亲在底下也会不得安宁的!”
      承钰一直冷眼看着垂死挣扎的罗姨娘,听到她提起母亲,怒意横生,上去揪住罗姨娘就是一个嘴巴子。
      “我母亲不是你配说的!你还安安生生地活着,你还继续享受我父亲的疼爱,你还继续想着法儿地欺压我,才让我母亲不得安生。”承钰说完,反手又是一记狠辣的耳光。
      姜彻看着倒是惊了惊,他没想到幼女对这位姨娘竟藏着如此深的仇恨。但承钰只是个十岁的稚童,能让她恨得这么透骨的,也只能说明罗姨娘是真的黑心肝。
      “我冤枉啊,老爷。”罗姨娘被打得两边脸肿起老高,不停喃喃。承钰厌恶道:“你冤枉吗?我就把证据找来!”
      “父亲,厨房里下药的厨娘已经让我命人关起来了,现在就带来由您审问?”
      姜彻点点头,有些疲倦,忽然听见门外穿来孩子的哭声,原来是罗姨娘的丫鬟见势不妙,自作主张把葳哥儿抱了来,姜韵闻声也擅自出门找来。
      葳哥儿一进来便奔向罗姨娘,搂着罗姨娘的脖子嚎啕大哭,泪眼汪汪地看着姜彻,“爹爹,爹爹不打娘,唔唔……”
      稚子无辜,姜彻心里一阵难过,更加怨恨罗姨娘给孩子做了一个坏榜样。
      “奶母呢!把哥儿抱下去!”姜彻吼道。
      “父亲,这是怎么了?母亲为什么要跪着呀?”姜韵还在屋里用玫瑰花瓣的热水泡手,丫鬟就跑进屋里来说罗姨娘被姜承钰打了。
      “母亲。”姜韵看着罗姨娘肿得老高的两边面颊,眼泪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埋在她童年的那种生存危机,突然毫无防备地涌上心头。
      “母亲?她可不配做你的母亲!你该叫她姨娘!你的母亲,早在三年前就被她害死了!”姜彻指着罗姨娘痛骂道。
      “父亲您在说什么呀,以往韵儿在您面前叫母亲,您也没有这么说啊。今天是怎么了?”姜韵有些失措,觉得很多事情,明明在手里抓得牢牢的,怎么一忽儿说溜就溜走了。
      “母亲,您的脸是姜承钰打的吗?”
      “韵姐儿,你回房去,这里没你的事。是母亲犯了错,你父亲会原谅我的。明天就好了,你快回去。”罗姨娘一手搂住儿子,一手拉着女儿。
      姜韵放开罗姨娘的手,一个箭步窜到姜承钰面前,扬手便打了下去。
      承钰还没反应过来,见姜韵气势汹汹地打了过来,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发现平彤挡在自己前面,替自己挨了那个嘴巴子。
      “平彤!”姜韵这个巴掌用尽全力,在平彤的脸上赫然留下五个指印。
      “姜韵!你是长姐,怎么可以打妹妹!”姜彻对这个女儿突然失望透顶,如此看来她和她母亲怕是一个品格。
      承钰不想争辩,她赶忙带着平彤找冷水敷脸。这边厨娘被小结带人押了过来,厨娘跪在地上,和罗姨娘对视了一眼,又看见老爷在,立刻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吭声。
      “你说,罗姨娘有没有叫你在平日的饭菜里下毒?”姜彻厉声问道。
      厨娘吓得身子一颤,又看了看罗姨娘,此时罗姨娘早不是平日里在府里威风的脂粉英雄,厨娘看罗姨娘被打得面目红肿,钗横发乱,落魄狼狈,知道她已经失了势,立马把姜彻拜了几拜,老实交待了一切。
      “你撒谎!”姜韵冲过来,抓着厨娘的衣领摇晃,“你撒谎!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娘!”
      “父亲,绝对不是这样的,父亲!”姜韵哭得泪眼模糊,姜彻在她泪水朦胧的眼中化成了一座高山,从前庇护他的高山,现在要压垮她的高山。
      “好了,韵姐儿,带着你弟弟回屋去。这里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姜彻语意冷淡,丫鬟拖不动大小姐和少爷,还是小结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动手,把姜韵和葳哥儿抬了出去。罗姨娘知道大势已去,哭得肝胆俱裂,也挽回不了姜彻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听凭姜彻发落。
      那边回话说杜姨娘喝了药,不再腹痛,孩子也保住了,姜彻稍微放下心来。他虽然恨极了罗氏,但想到罗姨娘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而罗姨娘的的确确为自己生养儿女,操劳持家十几年,思忖半晌,他决定禁足罗姨娘,等她一产下孩子,便把她送去尼姑庵里。这样的人,断不能再教坏了他的孩子!
      姜彻又让人把那个厨娘发卖出去,明日再去处置当年的宋大娘,只是内宅中这些肮脏事不便和外人说起,他由不得得麻烦同僚,寻个由头,把宋大娘抓起来,治个罪,隔日问斩,也算是报了孙氏和死去孩儿的仇。
      一想到孙氏,姜彻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明明脑海里全是当年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的画面,可心里总有膈应,就是不愿承认那段恩爱岁月。
      “父亲。”人都散了,屋里只有姜彻和姜承钰父女俩。
      “承钰,父亲会把事情解决好的,你不必担心,早些回去睡了吧。”姜彻突然觉得心里很累。
      “父亲,您说句实话,当年,母亲的孩子生出来是个死胎,怪胎,您心里,有没有暗自庆幸过?”承钰的声音轻轻的,但一字一句,烫了金似的,烙在姜彻心里。
      “你在胡说什么?”
      “因为您怀疑,母亲是不是给您扣了绿帽子,您怀疑,那个孩子是不是您的,您甚至有怀疑过,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孩子。”
      姜彻转头怒视姜承钰,忽然觉得她的双眼澄明得不像个孩子。
      “这三年来,您冷待我,恐怕也有这些原因吧。不过是看我长得和您的确有三分相似,您才慢慢确定我是您的孩子,您才重新开始,慢慢待我好。”
      “承钰。”姜承钰戳中了他的心窝子,戳中了他埋在心里自己也不愿承认,不愿回忆的秘密。他简直羞于见自己的女儿,那双桃花眼,明亮地照见了他内心不堪的隐私。
      “父亲,当年的事我都知道。您和母亲,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母亲已经没了,争辩再多也没有意义。承钰现在,只想为母亲讨个清白。”
      “承钰这里有位证人,恳请父亲能听她一言。父亲听了,如果能放下对母亲的误解,对父亲自己也是种解脱,如果不能,承钰也不能勉强父亲。”
      姜彻沉默不言,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抬手道,“你去把那位证人请来吧。”
      “好。”承钰笑道。从西院出事那会儿,她就派人让四儿把慎珠姑姑接来,此刻早在东院等了好一阵子了。
      一忽儿慎珠来了,姜彻认出她来,静静地坐在椅上,他听完了先夫人贴身丫鬟的话,一句一句,把当年的一幕幕挖了出来。那个长相英俊,风流倜傥的王府二爷,自称顺路捎来孙氏长姐给她的东西,他当时看着孙氏迷恋的眼神。
      误会发生,孙氏整日背对着他的身影,瘦弱,淡薄。孤凄,他却没有停下一秒,哄哄她,说自己信任她。
      最后姜彻让承钰和慎珠都离开,自己在耳房里痴痴坐到半夜,出来时星空朗阔,初春的星子闪着清冷的蓝光,像极了他和孙氏新婚的那晚,只是他推开房门,挑了喜帕,发现自己的新娘子,眼睛比外边的星子还要明亮。
 
      第二十一章
 
      泉州的三月,冬意去尽,春意渐浓。承钰的院子里,开满了粉粉白白的花儿,这日风动花香,春暖香浓,承钰在临窗下坐着绣花儿,太阳正好,暖融融地泼了她一身。
      暖阳晒久了,不免有些春困,承钰放下手头的活计,打了个哈欠,望见窗户外面,一个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娉婷女子,穿过满院粉的白的花,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一忽儿帘子揭开,一张俏丽白皙的面容笑嘻嘻地说道:“这大早上的,承钰妹妹就犯起困了。”
      承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沈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自从罗姨娘马失前蹄后,宋大娘没几天就被抓进了牢里,沈令茹的亲事也让姜彻亲自上门退了,沈家原本还担心妹妹失了势,女儿的婚事就无人依托,哪知姜彻又亲口允诺会给沈令茹再寻门好亲事,沈家喜不自胜,也就同意退婚。
      “西院那边闹得很,我到你这儿来躲躲清静。”沈令茹眨了眨眼。自退婚后,她又恢复了往昔那份恬静安娴,但比起以往还多了几分活泼俏皮,倒比待嫁的姜韵更像要出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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