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平彤拉过承钰,按她到圆凳上坐下,说道:“莫急,我的姑娘。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倒饬倒饬。”
      承钰面色疑惑,平彤看自家主子皱起的小眉毛,嘻嘻一笑,道:“早起老太太来瞧过一次姑娘,说大清早世安王府那边就送了请帖来,世子夫人请看戏。”
      “这么快。”承钰说不清惊还是喜,她知道总会去王府的,不过没想到姨母这么着急……或者是玉武哥哥着急?
      “老太太答应了?”承钰问道。
      “当然。听说世子夫人还请了其他贵族家的夫人小姐,要让姑娘去认识认识呢。”平彤勤快利落地给承钰洗漱完,拿起梳子准备给她打扮打扮。
      从知道要去王府开始,她就在琢磨,最后决定给承钰梳个垂挂髻。
      两边髻上各簪了鎏银南珠簪花,再插上支蝶花吊穗银发簪,平彤还想簪些什么,承钰却捂着脑袋说道:“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别找了。”
      “为什么?姑娘,老太太一早就送了好些首饰来呢,为什么不多戴些呢?”平彤不解。
      当然不能多戴,她只想低调简单地陪陪外祖母,若是成日花枝招展,把名贵首饰挂在身上,不招孙步玥妒忌才怪。凄凄惨惨的前世教给她不能招惹三样东西,一是别人的嫉妒,二是嫉妒心极重的人,三是嫉妒心极重的女人。
      “不想戴这么多,沉。”承钰一笑,平彤就作罢了,转身到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立柜,给承钰挑了身淡色的薄衫。
      先去给外祖母请安,再用早饭。老太太见外孙女醒了,装点得清雅秀气,乖乖巧巧地来给自己请安,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看着外孙女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女儿“眉眉”的小名差点脱口而出。
      幸而头脑尚且清醒,老太太把外孙女抱到身边坐下,问道:“钰儿,用过早饭了吗?”
      “还没呢,外祖母。”
      “绣芙,去厨房让人给钰儿做些吃的来。”老太太立马吩咐道。
      绣芙答应着去了,老太太又问:“外祖母给你的那个丫鬟,你用着可好?昨晚在东厢房那边,睡得可好?可有小丫头子不听你使唤的,尽和外祖母说了,外祖母替你做主!”
      问题一叠声地来,承钰一个一个慢慢回答。“绣桃姐姐人很好。东厢房布置得很好,承钰睡得也很好,没人不敢不听承钰的。”绣桃和绣芙是老太太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昨日承钰一来,老太太实在放心不下,便拨了一个给承钰用着。
      而其实那位绣桃姐姐,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地伺候,梳头洗脸的事仍是让平彤做,或许也是怕承钰换了人伺候,一下子不习惯。
      她记得这个绣桃姐姐,前世似乎给外祖母吹过一些耳边风,说她喜欢大表哥孙怀缜,让外祖母做主成全这桩姻缘。
      承钰严词拒绝后,心里着实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表明过喜欢孙怀缜的?
      一会儿绣芙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连串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一个食盒,陆陆续续端上桌打开,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碗稀珍黑米粥,正冒着乳白的热气。
      承钰吃得香甜,老太太在旁一个劲儿地叫她多吃,本来吃完三块玫瑰莲蓉香糕后,她就觉得胃里饱饱了,但老太太非说她没尝过摆在边上的翠玉豆糕,硬让她张口,丢了两块糕进嘴里,目光严肃,示意她非吃不可。
      她只能苦笑。前世外祖母也是这么填鸭式地喂她吃东西,一度身材差点赶超孙步瑶,后来因为喜欢孙涵,才硬生生拒绝外祖母夹到碗里的菜,把身材瘦了回来。
      胃里塞得鼓鼓囊囊时,高氏郭氏陆续带着几个女儿来老太太屋里。
      “母亲,车子都已备好,就等您说什么时候走了?”高氏来请示。
      “承钰这才吃了东西,再等一刻钟吧,别刚吃过东西坐车,给颠着了。”老太太说道。
      几个人只好先在老太太屋中等着,承钰颇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端着杯茶慢慢喝,但实在喝不下了,讪讪地把杯子放回茶盅,她抬头看到孙步玥一身盛装,惊艳明媚,像极了开在四月里的红牡丹,华贵明丽,不可逼视。
      而她身旁的高氏,因为成熟持重,把那股天生的丽质隐了隐,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来,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无怪京城中人都把卫国公夫人比作洛神,而孙步玥则是小洛神。
      总爱和孙步玥同出同入的孙步瑶就显得逊了许多,只有孙步琴,因为圆脸圆眼的,更讨人喜爱。
      “老三媳妇呢?”老太太忽然问道。
      承钰环顾四周,确实没看到三舅母。正要打发人去请,外边却传来卢氏摔倒的“哎哟”声。
      隔着门帘能听见丫鬟赶着去扶起了她,一会儿卢氏便被她的贴身丫鬟桂圆扶着走进来。
      “老三媳妇,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问道。
      卢氏讪讪地笑了笑,“没什么事,儿媳走得急,不留神跌了一跤。”
      “老三媳妇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猴儿似的。”郭氏掩嘴笑道,又问,“有什么大碍吗?哪儿伤着没?”
      “没有,就是磕碰了一下。”卢氏对郭氏笑说。她知道这位二嫂嫂心底善良,那句玩笑话没有其他意思,因此也当句笑话来听,但如果让大嫂嫂说出来,意思恐怕就不一样了。
      果然高氏开口道:“我说弟妹也是二十好几的人,合该收敛些了,若是有了身子,可经不得这么摔摔打打的。”
      卢氏淡淡笑了下,若说这府上最看不上的,第一便得数高氏了,只是高氏是宗妇,是主母,卢氏不好和她硬碰硬,因此几年前便学会了把高氏的风凉话当耳旁风,左耳进了,右耳随即便出。
      老太太听着几个儿媳的话各有意思,神色平静地呷了口茶,并不开口。
      她一直认为闲定安逸的晚年并不是儿孙时时刻刻和睦,偶尔有这么些小心思,小算计,才是正常,才是真实。只要她把这些无害的心眼瞧在眼里,算准她们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她便只管安安心心做自己的老夫人,安享天伦之乐。所以每有这种暗地较劲儿的时候,她只笑眯眯地端着茶,做看戏状。
      过了一会儿,众女眷便出了垂花门登车出府。承钰本来想和外祖母一辆车,孙步琴却在她上车时牵住了她的衣袖,说自己想和表姐坐,承钰只好和孙步琴一起,上了孙步玥坐的马车。
      卫国公府和世安王府的后罩房只隔了各自的两堵墙,以及两堵墙夹着的一条陋巷。但两家的正门朝向两条不同的街道,因此从卫国公府正门到王府正门,还得绕两条长大街。路程虽不算很长,但孙步瑶极力利用短短的路程,向承钰表明自己的阵营和地位。
      孙步瑶一直挑些只有她们三人才知道的事说,孙步玥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她两句,孙步琴则怕承钰无聊,揭了车帘和承钰看车外的街景。
      “琴儿,把帘子放下来。”孙步玥不悦地说道。
      “为什么?”孙步琴不大喜欢堂姐总是命令这命令那。
      “不为什么。”孙步玥懒得和她解释闺阁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何况把车帘子完全掀起,让外边的人都能看到里边。
      “让你放下你就放下。别跟那起小门小户地学!”孙步瑶教训起来,伸手指戳了戳孙步琴的脑门,她心里真恨这个拎不清的妹妹,更不喜欢漂亮又得祖母宠爱的姜承钰。
      孙步琴嘟了嘟嘴,无奈地放下车帘。她从不敢违拗孙步瑶这个亲姐姐,因为但凡她不听话,孙步瑶转身就会给郭氏说,郭氏虽然待人温和,教育起女儿来却是很严厉的。
      承钰没有发言。这群小丫头除了骄傲了些,心地并不坏,相反,因为她们从小就被保护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用像寒门小姐一般,什么都得靠自己的心思去争夺,没接触过人情世故,反倒更为单纯。只是孙步玥,上辈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这么想着,车停在了王府正门,承钰收了心思,跟着众人进了府。
      夏朝皇帝历来崇尚节俭,因此这朝所建的王府反而没有前朝王府的卫国公府华丽。但终归是皇家建筑,一砖一瓦仍是恢弘大气,无不彰显天家威严。
      不过游廊园子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想来是大孙氏布置的,才让王府显得温馨了不少。
 
      第三十六章
 
      大孙氏早在影壁那儿等着了,见老太太来了,身后莺莺燕燕跟了一群女子,忙笑着迎上去。“母亲来了。”
      老太太说道:“可是来晚了?”
      大孙氏说道:“不晚不晚,还有人没来呢。”看到挽着外祖母的姜承钰,又说:“咱们的主角可算来了。”
      高氏和长女听了脸色俱是不喜,不过高氏很快恢复了笑容,说道:“可不是吗?为着这块贪睡的玉儿,老太太特地等了又等才出发。”
      大孙氏却没在意这话,笑道:“承钰可是睡饱了?你玉武哥哥知道你要来,大清早的便起来等着了。”
      大人们都打趣她,承钰只是笑。
      “武表哥呢?”孙步玥问道。其实她也想像姜承钰那样直接叫哥哥,但因为从小都叫的表哥,而且,她不想跟别人一样的叫法。
      “他在后头花园子里忙呢,说要给承钰扎个秋千,昨晚回来便在忙了。”大孙氏边说边领着客人走到花厅,此时花厅里已坐了好些妇人小姐,无一不是绫罗缠身,珠环翠绕。
      像谁把各个时节盛开的花儿摆在一起了,看得承钰眼花缭乱。
      老太太一进门,屋里的女人便陆续起身给她行礼,虽然她知道今日重头戏是要把她的宝贝外孙女介绍到京城贵女圈子,但自己美了大半辈子,任何时候都注意着仪容,一度是女子穿衣打扮效仿的典范。
      老太太今日穿着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腕上一只祖母绿镶金手镯,也只有她这样荣华半生的人,才压得住祖母绿的贵气沉穆。但那双眼睛仍清澈明亮,还保有着少女的那份灵动。
      而后众女才注意到老太太身边牵着的小丫头。小小的脸蛋子,眉眼精致,双眸含笑看着众人,按大孙氏的介绍乖巧伶俐地向人行礼。好些夫人小姐乍听说姜承钰时,心里还持着鄙夷和看笑话的心思,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难免小家子气,但此时一见,这模样,这身家气派,简直快赶得上卫国公的嫡长女孙步玥了,偏见也就渐渐打消了。
      招呼打完,孙步玥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后面花园找陆玉武。老太太放孙女们去了,自己则和儿媳留在花厅与人闲话。
      此值五月末六月初的初夏时节,花园里的紫藤花开得紫紫郁郁,燃了整条紫藤花架,在花架末端像刹不住势头一般,堆叠出好几丛,压弯了架子,歪歪地垂落下来。花架边上,站着个穿茶色直裰的小少年,手里正拿着碗口粗的麻绳,准备完成扎秋千的最后一步。
      “哥儿,你也不怕麻绳搓伤了手,还是让奴才来吧。”身边的小厮四儿说道。
      “不用,马上就好了。”陆玉武干劲十足,昨晚回来他便让人找齐东西,忙活到丑时,还是他母亲大孙氏来命令他回屋休息,他才睡了几个时辰,今早一醒来,又跑来花园倒弄他的秋千。
      “你去看看,卫国公府的人来了没。”陆玉武吩咐道。
      四儿刚领命要去,就见一群小姑娘穿红着绿,嘻嘻笑笑地穿过抄手游廊,往花园子这边走来。
      “哥儿,她们来了。”四儿说道。
      “谁?谁来了?”陆玉武埋头干活儿,用力把绳子捆紧。
      “卫国公府的小姐们来了。”
      “这么快。”陆玉武面色如常,但手头的动作不由加快,他得让承钰一眼能看到成品。
      “来了吗?”过了会儿陆玉武问道,最后一个结打好,就大功告成了。
      “本来要来了,她们好像遇着二爷了。”四儿仔细瞧身形打扮,确认是自家二爷陆平里无疑。
      “二叔来了。”秋千终于扎成了,陆玉武起身回头望去。
      微驼的后背,颇凌乱的头发,穿着上午那身银灰色直裰,果然是他二叔。他心里纳闷,二叔这个时辰应该在任上,怎么回家了?而且二叔一向不喜欢与人交往,怎么现在又和承钰她们说话?
      “二叔,二叔——二叔!”陆平里叫了几声,那人转过身来,眼神有些涣散,阳光底下虚着眼,看到了侄儿陆玉武。
      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又回过身去,和面前的一群小丫头说话。
      他昨日去码头接陆玉武时,便见过姜承钰了,但那时小姑娘身子弱,戴着维帽,他也没把人看清。晚上陆玉武又来说今日卫国公府的人会来,他自少年时遇到孙氏后,便对“卫国公府”这几个字极敏感,转瞬想到斯人已逝,心头一片悲凉,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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