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娘,你干什么打我呀!”孙步玥放声嚎啕起来,她细皮嫩肉的,被高氏一个嘴巴打得脸颊红肿,五个高高的手指印触目惊心。
      “我若是现在不打你,待会儿打你的就是你祖母!”高氏还是心疼女儿,立马用冷水浸了帕子给孙步玥敷脸。
      “一会儿和我去见你祖母,把今天早上的事原原本本和祖母说一遍,不许哭闹,更不许像刚才一样说顾女先生。”
      高氏边说边找来药膏,给孙步玥细细匀在脸上,孙步玥见母亲神色紧张,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忍着疼让高氏给她涂药。
      临走前,高氏又给孙步玥扑了些粉,理了理孙步玥的头发,几缕碎发从额间垂下来,一张小脸有几分苍白憔悴的意思。“你要做出诚心悔过的样子,努力让祖母原谅你。”
      时间紧迫,高氏拉着孙步玥往凝辉院去,看女儿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得说“你现在快打几个哈欠,多打几个,要让眼圈红,最好能哭出来。”
      孙步玥看母亲焦急的神色,忽然也忆起前几年父亲被祖母掌掴的事,一时惊慌起来,赶忙没命地掩袖打起哈欠。
      她可不愿被祖母打了嘴巴子,让府上的人笑话,更不愿丢了月钱!
      “玥姐儿,你过来。”进了老太太屋子,孙步玥尽量往母亲身后躲,老太太还是一眼便看见了她,坐在炕桌上唤她过去,白净的面庞不怒自威。
      屋里的人已经让老太太屏退了,只留下倒茶水的绣芙。高氏松一口气,这样看来至少老太太还是顾虑孙女颜面的,但这也能说明老太太今日要做的事,是会让孙女丢颜面的。高氏一颗心悬着,不能安定。
      “母亲。”
      “你别说话,让玥姐儿自己说,今天上午在女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语气森严,孙步玥从未听过祖母对自己这么说话,登时唬得双腿一软。
      孙步玥此时才意识到,她在乎的不仅仅是被罚月钱,而是失去祖母的疼爱。祖母的疼爱不能吃,不能用,但祖母是家中身份最尊贵的老者,是金陵贵妇人人羡慕的一品命妇,作为祖母的长孙女,她的身份地位才更与众不同。
      如果祖母不再疼爱自己,恐怕以后出门,旁人也会因此冷落嘲讽,而不会理会她卫国公嫡长女的身份。
      孙步玥越想越害怕,“扑通”一声在老太太面前跪下,老老实实交待了事情的缘由,哭得泪人一般,倒出乎老太太的意料。
      “祖母,玥儿一向敬畏顾女先生,今日在课上实在紧张了些,所以才会口无遮拦,顶撞先生。玥儿错了,玥儿不该这样,请祖母惩罚玥儿吧。”清泪滂沱,声泪俱下。
      她原本以为孙女桀骜不驯,性子高傲,她得好好训诫一番,没想到承认错误这么诚恳。老人家的怒意也消了不少。
      高氏很满意长女的反应,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着孙步玥回来后,在家中怎样反省自责,想去给顾女先生道歉,但又怕先生不原谅她。
      老太太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把孙步玥从地上拉起来,道:“傻孩子,知错能改便好,明日你去给顾女先生道歉,若是她不原谅,那我这个老太婆就亲自走一遭赔罪。”
      高氏忙道:“母亲就不用担心这事儿了,她自己闯的窟窿让她自己去填。害母亲为这点事生了气,是儿媳的不是。”
      高氏态度恳切,老太太便不打算再追究,最后罚了孙步玥两个月的月钱,嘱咐高氏明日一定带些谢罪礼,好好给顾女先生赔礼道歉。
      高氏出了凝辉院,长长地舒了口气。老太太这里虽然哄过去了,但是并不知道顾女先生已经递了辞呈,如果知道了,怕是更要生气。明日她少不得抽空,亲自去顾文茵家中请她回来。
      孙步玥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轻松,心道果然祖母是不擅长对儿孙严厉的,但看到母亲依旧眉头紧簇,她问道:“娘,祖母不是没生气了吗?您还在担心什么?”
      高氏道:“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那顾女先生说不会再来上课了,我明日还得想法子把人家请回来!”
      “金陵城又不是只她一个女先生,娘为什么非要请她回来呀?”孙步玥鼻子冷冷一哼,想到早晨看见的发白裙角,心里很是不屑。
      高氏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就是个绣话枕头,不能为她分担一二也罢了,还尽给她捅娄子。
      “而且她喜欢姜承钰,你要是请了她回来,她肯定不会细心教我,只管姜承钰那丫头。”
      “你说什么?她喜欢姜承钰,你怎么知道?”高氏疑惑地望着女儿。
      孙步玥小嘴一撅,道:“我感觉嘛。她叫姜承钰起来念诗,便夸她说得好,叫我起来就……哼!下午步瑶来找我,还说顾女先生夸赞姜承钰字写得好呢。”
      高氏越听心里越不舒服,自己的宝贝女儿样样出众,凭什么一个外来的小丫头就把正经主子比下去了,看来明日要和顾文茵说的,不只劝她回来这么简单。
      翌日清晨,承钰被平彤叫醒,正想赖会儿床,就有绣芙来说,顾女先生今日生病告假,老太太让姑娘们休息一天。
      才上了一天的课便休息,承钰有些吃惊,不过暗自窃喜,放假便可以睡懒觉了。
      倒头又睡了过去,丫鬟们轻轻放下帘子守在外边,承钰在一片静谧中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隐隐感觉有人在推她。
      睁眼发现是平彤,承钰睡眼朦胧地咕哝了一句,转过身继续睡。
      “姑娘,世孙来了。”
      见承钰没反应,平彤又说了一句,“世安王府的世孙来看您了。”
      听到“世安王府”这几个字,承钰才彻底醒转过来,赶忙起身问道:“我玉武哥哥来了?”
      平彤点点头,“就在老太太的堂屋坐着呢,世子夫人也来了。”
      自上次从王府回来,算来已有小半月没见过姨母和玉武哥哥了。承钰顿时来了精神,让平彤和绣桃伺候梳洗。
 
      第四十四章
 
      分别的这小半月,陆玉武一直想寻由头去看看姜承钰,无奈陆平里管得紧,开始把他往军中营里带。他白日和士兵一起射箭骑马,晚间归来读书写字,忙得像只陀螺,一有停下的趋势,便会受到他二叔的无情鞭策。
      陆玉武还以为要这么一直转下去,等到六月底他母亲生辰才能有机会见到承钰,没想到昨日他祖父回来了,他的陀螺生活可以暂停几日。
      祖父北归,沿途带回许多北地特产,亲家也有份,就让儿媳送到国公府。这样的机会陆玉武当然不会错过,他正想着要怎么让二叔同意,陆平里却破天荒的,主动来放了他的假。
      陆玉武和母亲坐在堂屋,老太太早出来和大孙氏闲话,一会儿几个步表妹也来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承钰。
      “武表哥,我这些天在家为你绣了一个香囊,谢谢你那天……救我。”孙步玥本来想说“抱我回去。”但转念觉得这么说有些不知羞,因此改了口。她当时是昏了过去,后来听丫鬟说起才知道是陆玉武把她抱到屋里。她只恨自己怎么就晕了,拉着丫鬟要她们一遍又一遍地讲陆玉武是怎么抱她的,又是怎么神情紧张地叫她们请大夫。
      陆玉武淡淡地看了眼香囊,是一个绣二狮滚球的赭红色香囊,适合男子佩在腰间,但二叔一向不喜欢他佩戴这些,只让他挂了个样式简单的羊脂玉佩。
      “多谢步玥表妹的好意,只是我一向不喜这些,你请收回吧。”神色冰冷,态度冷淡,是自孙步玥上次企图污蔑承钰后,陆玉武决定对待她的态度。
      “武表哥,你是嫌弃我绣得不好吗?”孙步玥如当头淋了一盆凉水。
      “没有的事。”
      “那你就收下吧。”孙步玥把香囊捏得紧紧,如果陆玉武再拒绝就硬塞给他。她熬了几个晚上绣好的香囊,他怎么能不要!
      “真的不用了。”
      孙步玥胡搅蛮缠起来,把香囊往陆玉武怀里一扔,却不想陆玉武一下子站起来,香囊滑到了地上,他没看见一般,目光直视另一个方向。
      孙步玥羞恼地朝陆玉武看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姜承钰来了。她在门边站着,瘦瘦小小的一个丫头,还梳着幼稚的花苞髻。
      陆玉武向姜承钰走去,踩到地上的香囊也丝毫未觉。逆着光看去,承钰身上一件乳白色的薄纱笼着层微晕的光,有微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轻轻飞扬,头发拂过的一双眼睛莹莹如玉。
      “承钰。你怎么才来?”
      承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玉武哥哥都不睡懒觉的吗?”
      “我哪儿敢,爹娘不管我,却有二叔管着。”陆玉武捏了捏承钰的脸蛋,感觉比在泉州时长胖了一些。
      进到屋中,承钰给老太太请了安,又给大孙氏行了礼。大孙氏笑道:“父亲之前不知道承钰来金陵,昨日回来听武儿说起,就拿了好些玛瑙石让我送来。他说漠北戈壁别的没有,这样的石头却多。”
      大孙氏让丫鬟把小盒子拿给承钰,承钰打开看了看,里面沉甸甸十几块玛瑙石,微微透明,白的红的紫的黄的,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美好的东西总能让人愉快,承钰喜道:“谢谢姨母。”
      “你该谢谢王爷。”老太太说道。
      “钰姐儿拿了这石头,要留着把玩也可,要让工匠打成首饰也行。如果想打首饰,姨母就帮你找金陵最好的匠人来。”
      承钰不客气起来,选了大半出来说想做成手镯,外祖母,姨母,舅母,和国公府的姊妹们一人一只。大孙氏赞她乖巧孝顺,老太太笑着说她滑头,陆玉武却在边上不甘心地问了句:“就没我的份儿?”
      承钰啐道:“玉武哥哥要手镯?”
      “不要手镯,腰佩,扳指也可以啊。”
      “哪有用玛瑙石做的腰佩?”承钰失笑,看看陆玉武腰间佩戴的上等的羊脂玉玉佩,指着道,“你有这么好的玉佩了,还稀罕玛瑙石?”
      “为什么不能有玛瑙做的腰佩?我给你送来礼物,你总得报答我一下吧。”陆玉武没回答承钰后一个问题,但脸上痞痞的神情在告诉承钰,腰佩他要定了。
      承钰突然觉得陆玉武好无赖,从前怎么没发现?
      两兄妹吵吵闹闹的,大孙氏看得嘴角含笑。有个念头她在心里盘算很久了,找个机会要和母亲说一下。
      不过当下公公回来了,不知道月底她的生辰,母亲还会不会来赴宴。
      “娘,月底我准备在府中小做几桌,到时您会来吗?”大孙氏试探道,不知两个长辈的恩怨到底化没化解,再大的事毕竟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老太太思忖半晌,方道:“我还是不去了,到时天气炎热,我只躲在屋里罢。生辰礼物我会让人给你送去。”
      大孙氏无不失望,“那承钰呢,府里几位嫂嫂,弟妹会来吗?”
      “我虽然不去,自然不能让你们年轻人跟着我不去。你大嫂也忙了许久,月底叫她好好玩玩儿罢。玥儿,你怎么呛着了?”老太太正和长女说话,就瞧见孙女儿在不停喝茶,忽然一口呛住了,嗖个不住。
      丫鬟忙去给孙步玥拍背顺气,孙步玥咳得面红耳赤,泪花都咳出来了,心里又烦又急,这么狼狈的样子竟然让武表哥看到了。
      她本来在看陆玉武和姜承钰,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脸上总有笑意。而刚才被陆玉武无视的香囊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连丫鬟也没注意,她气不过,就一直喝茶,先是被烫了嘴,现在又被呛着,谁说姜承钰不是她的克星!
      临近中午,老太太留大孙氏母子用午饭,大孙氏因为公公刚回府,便推辞了,带着儿子回了王府。
      而这时,高氏忙完了府中的事,才抽空去了顾文茵的家中。
      顾家本来也是诗书仕宦大家,只是到她这里已是末代,家中积蓄无多,父亲在户部任职,几年前犯了事,被贬到海南一带。她父亲心疼妻儿,因此没带上家中妇孺,独自一人赴任。原等着未婚夫来迎娶自己,没想到后来又接到了一纸退婚书,顾文茵便只能咬牙和母亲,兄嫂侄儿一起,在落花胡同赁了间两进的宅子居住。
      她的哥哥顾文涛,一直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而且嗜赌成性,没什么指望,母亲和嫂嫂也是没什么见识的深宅妇人,只知油盐酱醋,几个侄子年纪幼小,懵懂无知。因此一家人全指着她做女先生的一点微薄薪水过活。
      昨晚她回来说辞了国公府女先生的职,她母亲还好,劝她另找工作,只是那位市井出身的嫂嫂,立刻呼天抢地起来,以带着侄儿出门乞讨为由,要挟她去求卫国公夫人,把职务讨回来。
      顾文茵又气又恼,晚饭也吃不下,把自己关在屋里流了一夜的眼泪。今早肿着两只眼睛不出门,和她嫂嫂作无声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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