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老太太还没答应救不救奴婢,奴婢不敢起来。”亦兰一双眸子决然清冽。
      “想必老太太也清楚自己儿媳的性子,从前多少姨娘哥儿都被她害死了,如今我一个人微言轻的丫头,想必她更是不会放过。”
      “老太太难道不想老爷多一些子孙,难道就只有她高氏生的孩子才配做国公府的少爷姑娘吗!”
      老太太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斯文秀气的亦兰有这么决绝的一面,她问的那两个问题也只戳心窝。
      她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高氏那些龌龊手段她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为了家宅和睦,忌惮着高氏娘家,才没有发作出来。
      良久,老太太才开口道:“亦兰,不如我把你悄悄送到山庄别院养着,直到你平安生下孩子,再做定夺。”
      “老太太!”亦兰凄厉地叫了一声。
      “老太太,还有一事,如果今日不说出实情,亦兰死也不能瞑目。”
 
      第六十二章
 
      “下砒霜要害表姑娘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太太!”
      “你住嘴!”一屋子人都没想到亦兰会说出这样一个惊天秘密,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厉声呵斥。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略显疲惫,看了眼拿着勺子呆愣的承钰,挥了挥手,让绣芙先带她出去,自己留亦兰一人在屋里问话。
      “你说是大太太要害表姑娘,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奴婢。奴婢每日给表姑娘送来的那碗燕窝,都按着大太太的吩咐,下了砒霜。大太太不敢明着害表姑娘,所以要奴婢每次放的量极少,以待药量积少成多,就算表姑娘暴毙身亡,也查不出原因。”
      人都出去后,屋里显得空寂冷清,穿一身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的老人面色冷静,但额前的青筋却止不住地抽动。
      亦兰实在猜不透老太太会如何处置,心里惶惶不安,紧紧咬住嘴唇。
      半晌,才听坐在上方的老太太说道:“你起来吧,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这几日你就先在我的凝辉院住着,我量她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下贱勾当!”
      意思是放过她,不计较她下毒的事了?
      亦兰刚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只听老太太又开口道:“我让你在这儿安心养胎,但也别以为我不会计较你的事,等你生下孩子,我再来处置你。”
      亦兰又跪下来垂泪叩谢。落在老太太手里总比落在高氏手中好,至少她还能保住腹里的孩子,老太太一向宽厚仁慈,想必也不会殃及她的家人。
      ——
      “怀孕就怀孕,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你在这儿跳脚鸡似的?”亦芝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高氏,高氏有一瞬间的慌神,不过很快平静下来。
      亦芝没想到主子淡定如此,自己反而被训了一句,一时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乖乖站好。
      “她去管事那儿领板子了?”高氏斜靠在红漆木雕花椅上,纤指托腮,淡淡问道。
      “我看见她出了院子,应该是去管事那儿了。”亦芝回道。
      “哼。”高氏冷笑一声。谅那丫头也不敢掀什么妖风,去领了板子把孩子打下来倒好,省了自己亲自动手,灌她一碗堕胎药。
      “你现在也去管事那儿,她待会儿怕是走不回来,你和她姐妹一场,好歹去扶扶她。”
      亦芝愣了愣,夫人要她去扶亦兰回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呀。”高氏越发不满亦芝,整日呆头鹅似的,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些什么,若不是她娘是管事妈妈,硬把她塞了进来,这么蠢笨的丫头她说什么也不会要。
      这么一想还是亦兰伶俐懂事,这回她小产,放她半月假也行,好好养着,日后还有许多事得她帮着做。
      估摸着大儿子要回来了,高氏叫丫鬟摆饭,她今日专门让厨房炖了人参鸡汤,要给她的宝贝缜哥儿补补身子。
      一会儿饭摆上来,孙怀缜也回来了,孙怀薪和孙步玥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三个孩子围着母亲坐了下来。孙立言不知在哪个外室那儿,已经几天不着家了,不过有他没他都一样,高氏早就习惯了。
      饭桌上,孙怀薪一直盯着那盅人参鸡汤不挪眼,好几次伸了筷子过去,却被母亲的手打了回来。
      “娘,这菜做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你为什么老打我。”孙怀薪嘟哝着嘴嚷道,他最近被祖母禁止外出,心里正苦闷,呆在家里又不招母亲待见。
      “这汤是专门做给大哥吃的,你哪日要是像大哥一样用功读书,先考个秀才回来,不说母亲,我就第一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孙步玥说道。
      孙怀薪撇撇嘴,咕哝道:“谁敢吃你做的东西,你做的那些是给人吃的吗?”
      “孙怀薪你!”孙步玥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瞪。虽然她知道自己厨艺不精,做出的菜卖相也不佳,但哪个吃了不夸上几句,这个糊涂弟弟却不夸反贬。
      “好了,怀薪想吃就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孙怀缜声音温和,嘴角永远漾着浅浅的笑意,说完便给弟弟妹妹各夹了一个大鸡腿。
      “谢谢大哥,还是大哥最好了。”孙怀薪得意地冲孙步玥呲牙一笑,孙步玥气得只有喊“娘”。高氏看着三个孩子互笑互闹,突然觉得除了小儿子有点糟心外,她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幸福的。
      刚给孙怀缜盛了碗鸡汤,高氏便看见亦芝慌慌张张地从屋外跑进来,喘着气说道:“夫人,亦兰没去管事那儿,我各处找了也不见人,后来听廊下的婆子说,亦兰去了老太太那儿,现在都还没出来。”
      高氏手一松,碗摔下来,泼了一地油汪汪的鸡汤,吓得几个孩子忙问娘怎么了。
      她到老太太那儿去做什么?她能有什么和老太太说的?难道?
      高氏想到这儿,面上强自镇定,但一双手开始不听使唤地抖起来。
      由惧生怒,她心里暗骂亦兰,这个贱种算白跟她一场了,临了居然妄自居大,想拿老太太来压她。就算她供认出自己是谋害姜承钰的人又怎么样,自己大可反咬她一个污蔑主母的罪,就算她有了身子又怎样,老爷如今不在家,自己大可说没让她伺候过老爷,肚里的野种不知是偷了哪个汉子才怀上的。
      刚准备起身去见老太太,就有凝辉院的辛嬷嬷亲自来请。
      辛嬷嬷前些日子没了哥哥,老太太放她回去操办丧事,刚回府便听到一桩又一桩糟心事,放了包袱便来为老太太奔忙。
      高氏一向惧这位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她知道老太太面上一向宅心仁厚,是因为一些狠心的事儿都是由辛嬷嬷出面为她办的。
      “大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高氏看着辛嬷嬷那张淡薄的克夫脸,顿时如坠冰窖。努力平静心绪,她对身边的长子说道:“缜哥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吃饭,如果吃完饭娘还没回来,你就带着她俩去凝辉院找祖母。”
      孙怀缜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十四岁的他也能嗅到空气中的不妙,因此正色点头,答应母亲。
      走在日落黄昏的路上,高氏诧异自己竟还有心思看周围的景致。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国公府,一花一木皆是熟悉,想到自己是这里一切的主人,她的心忽然不那么慌了。就算亦兰供出了一切,就算老太太对亦兰的话深信不疑,她当家主母的地位,难道还会因为一只蝼蚁而被撼动?
      但她估对了亦兰的分量,却忽略了姜承钰在老太太心中的位置。事情远不会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到了凝辉院,老太太一言不发,先让她跪了一刻钟。
      从她做姑娘起,就是朱门绮户里千人护万人捧的嫡长女,除了为公公守灵,哪里跪过这么长时间。到最后跪得她只有在心里怨天咒地,希望上首坐着的老人立刻死掉,才能缓解她膝盖的疼痛。
      屋子里清寂安静,只听到老太太手里不停滑动佛珠的声音。一刻钟后,辛嬷嬷进来向老太太耳语几句,老太太点点头,似乎才看到儿媳一般,叫她起来。
      高氏跪久了,一起身,膝盖不受力,险些重又跌回地上,亦芝在旁边搀着,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想来你知道你的丫鬟来我这儿了,也知道她为什么来我这儿了。”老太太因为厌恶内宅的这些事,处理起这些事来一向开门见山,直奔目的。
      “刚才我派人去查过了,几月前她确实去买了砒霜。不过是不是你授意的,我不知道,也查不出来,因为只有她的一面之词。”
      高氏听到这儿,立刻辩道:“当然是那个死丫头在污蔑我!”
      “她为什么要污蔑你?又为什么要买了砒霜去害钰儿?”
      为什么污蔑自己,高氏可以扯出一千一万个理由,但要说亦兰害姜承钰,的确是没有动机。
      高氏心底打起了鼓。
      “因为她偷人,珠胎暗结,又怕我知道,所以才污蔑我。”抵掉一个是一个,高氏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驳。
      “她偷了谁?”
      这时若是随便编派一个人出来,老太太一定会马上把人抓来,事先又没有说通,到时候抓来事情岂不就败露了?
      “说不出来了?你别以为拉个人就想糊弄我,我也让人查过了,上月初,你院儿里的丫鬟亲眼看见她带着立言进了抱厦间,如今大夫诊出来,日子也刚好对得上。”
      高氏这下彻底没了话说。
      空气凝滞了半晌,被老太太扬在高氏脸上的巴掌声打破。
      “猪油蒙了心了!那是你外甥女,她才十岁,你为什么要下这么毒的手啊!”老太太既为儿媳生气,也为自己差点没护住外孙女而恼怒。
      “老太太,消消气。”辛嬷嬷在一旁劝道。
      “有这起心狠手辣的儿媳妇,我如何消气!”
      “当初给立言相看时,也听说过高家的女儿心高气傲,但想着你持家有方,管得住人,立言又喜欢你长得美,才上门来提亲。那时原想着你年轻,气性高也罢了,等年纪大些,多经些事,总能把棱角磨平。没想到你变本加厉,如今对一个十岁的丫头下手。你说,我的钰儿到底是哪里招惹了你,哪里又挡着你卫国公夫人的路了!”
 
      第六十三章
 
      “母亲。”高氏如临深渊,内心恐惧又绝望,一张鹅蛋脸淌着眼泪,却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
      “你若是给不出个理由,那就是莫名生妒,无故要使家宅不宁,这个主母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不,母亲,有,有个缘故。”堂堂卫国公夫人却不能持家,传出去岂不被那些贵妇笑话死,情势紧迫,高氏狠狠地咬唇,决定说出那个梦。
      那个姜承钰杀了她宝贝长子的梦。
      高氏说完,老太太没有如她期待中的宽恕她,而是又给了她一个巴掌。她被打得脑子“嗡嗡”作响,头偏向一边,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真是糊涂了!一个梦,只因为一个压根不可能发生的梦,你就要一个人的性命。”
      老太太气得在屋子踱来踱去,“立言在哪儿,把他给我叫来,笔墨纸砚也端来!”
      “您要笔纸做什么?”辛嬷嬷问道。
      “叫他写休书!”
      此话一出,屋里人俱是一惊。
      “不要啊祖母!”母亲迟迟不回,孙怀缜也没了胃口,等弟弟妹妹吃完饭便领着他们来了凝辉院。
      走到门口却听到祖母要让父亲休掉母亲的话,这还了得!孙怀缜一个箭步跨进屋,跪倒在祖母面前哭求。
      孙怀薪和孙步玥本来不以为然,如今听了这话,才明白自己的娘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也跟着大哥跪了下来哭求。
      “老太太,不能休掉大太太呀。”辛嬷嬷虽然也觉得高氏过分,但考虑到几个哥儿姐儿的前途,劝导老太太。
      “玥姐儿还没出嫁,缜哥儿薪哥儿也还小,若是您现在让国公爷休了大太太,以后玥姐儿嫁出去,婆家会怎么看待她,缜哥儿薪哥儿在朝为官,同僚又会怎么看待他们?”
      辛嬷嬷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妇人被休必是德行不过关,不恪守妇道,或者不守孝道,总之不是件好事。而这样的妇人养育出的孩子,品行也会遭人质疑。
      “母亲,我错了母亲。”高氏跪着,用膝盖挪到老太太脚边,抓着她的裙摆哀求,“母亲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您就算再恨儿媳,也要为孙儿孙女着想啊!”
      “玥儿这月底就要行及笄礼了,她的亲事还没说好,我不能走啊。缜哥儿明年考试,我得照顾他,还有薪哥儿,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我怎么放得下?母亲,您也是做娘的人,求您也体谅儿媳的心。”高氏的话出自肺腑,此刻她已经不顾能不能掌家,她只想好好守着三个孩子,保他们平安顺遂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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