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先是一呆,只因李钊从未对她说过这般重话。转瞬又体谅起父亲不易,含笑道:“父亲,女儿知你为何事忧虑,想了个法子,特意来告诉父亲,希望能帮到父亲。”
李钊一听更加不悦:“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为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哥哥我尚且不要他掺和这些生意上的事,你一个姑娘更不该留心此事,你若真的孝顺,就要老实听为父的话!”
这样的话足矣喝退十四岁的李媛,可是对于经历过那么漫长“噩梦”的李媛来说,父亲含怒的指责,都是满含爱意的关切。她不急不怒:“父亲听我说完我马上就回去。”
李钊瞪着眼睛,这还是他那个言听计从的乖巧女儿吗?居然敢反抗他了!
李媛光是看着父亲的表情便知道他有多惊讶,低头笑了。父亲一直在用自以为最好的方式爱他们,却不知这方式是否适合他们。以后,她要慢慢告诉父亲,她要改变。
“父亲的货物销售不出去,为何不联络其他一样境况的商户,联名去见见府衙里的大人们,请他们收下这些货物,折变成等值金银给北历。”为防止被打断,李媛一口气快速说完。
李钊眼睛瞪的更大,脑筋快速的转了一圈,不由自主开始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寻思了片刻,这还真是条路子!不由疑惑的看着李媛:“这个法子是谁教给你的?”
李媛笑了,父亲这样问,就说明他认可了。一时间心里轻飘飘的,又有些酸涩,原来动动脑筋解决问题的感觉这么好,她终于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后宅妇人了!
“父亲,您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吗?只是女儿担心,如何说服府尹大人还有相王才是最难办的事情,这些事,就有劳父亲和诸位叔伯共同商议寻求解决之法了。”李媛补充几句,屈膝行了一礼,“父亲早些休息,保重身体,女儿告退了。”
如何跟官府扯上关系,李媛一点都不担心。俗话说官商勾结,没有官方背景的商是成不了气候的,每一个大商户都牵连着高低不同职位的官员。
李媛走了,李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跟前几天愁的难以入眠不同,这次是兴奋的。顺着女儿的思路,他接着往下寻思着,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当然,商人天性中奸猾的一面发作,他想着这法子只让少数几个交好的大商家知道,大家先出手低价收购其他小商家手里压着的货,然后再转卖给官府。这件事干系重大,一定要好好筹谋,不可走漏风声,万不容有失!
同样的夜色,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别人。江陵城驿馆灯火通明,城外抽调来的步兵团守卫在外围一圈,江陵府城内巡防甲兵在内层,最里面,还有护送相王一路的御林军,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保护着这位身份贵重的王爷。在这样的重围之下,不要说北历刺客,怕是一只鸟飞进去都很容易变成刺猬。
江陵是北方重要的城池,驿馆也是经常接待往来的达官贵人,修的比较讲究,亭台楼阁,不一而足,驿馆的厨子都是城中最出色的菜馆兼任的,随传随到。
此时,灯火最辉煌的楼层中,夜已深,歌未停,舞未休。琴音袅袅,箫笛绕梁,宽敞的大厅中央,十几个妙龄舞姬尽情挥洒着,飞扬的水袖,柔软的腰肢,盛放的容颜,每一幕都足以令人饱腹——秀色可餐。北面主位上,坐的自然是此时江陵城最高位的人,相王刘铮。他穿一身淡金色锦袍,繁花落地的暗纹,头戴金冠,墨色长发垂在身后,左右各一个衣衫半解的美娇娘,一个提壶,一个托杯,三人玩闹的不亦乐乎。仔细看去,这相王分明是数日前便出现在江陵城的“二哥”。在他下手,赫然便是曾跟他一起的“小唐”唐丰,他还算规矩,毕竟身份不同,身边只中规中矩坐了一位美人,他也是目不斜视。美人寂寞,却不敢主动招惹他,毕竟身为驸马,很多时候,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坐在唐驸马对面的,正是这江陵城的知府大人李庆廉。因相王言明不喜喧闹,便没有太多本地官员作陪。李知府陪着笑脸,举杯道:“王爷路途劳累,为君分忧,实乃我辈楷模,下官敬王爷!”
刘铮把眼睛从舞姬身上恋恋不舍的移到李庆廉脸上,低头就着身旁美人的手喝了一口,笑道:‘还是这江陵城好啊,想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
李庆廉赔笑道:“王爷喜欢,就多住几日,下官定尽力伺候王爷周详!”
“好,本王记着你了。”刘铮大笑着,年轻的脸上飞扬着肆意和张扬,眼睛只睁开了一半,以遮挡眼中的神色。即便这样,一张虽然青涩但俊朗的脸还是十分出众,单看众舞姬胶着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可看出。唐丰在京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容颜虽更加俊美但相比之下总觉少了几分气势,尤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李庆廉笑着,心下却开始嘀咕:“谁愿意被你惦记着,吉凶尚且难料!”口中却是说道:“王爷,这,北历的使臣已经候了几日了,不如尽早打发走了,免得他们在咱们的地盘上逗留闹事?”
第十章 相王
刘铮闻言推开一边的美人,诧异道:“他们敢闹事!”
李庆廉心想他们闹事有什么稀奇的,还没闹到你这皇子龙孙面前而已。嘴上说道:“回王爷,大事他们是不敢闹的。但这么多北历人在城里,闲则生事,即便口角动起手来,我们大梁百姓还是吃亏者为多啊。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好抓进牢里关着。”
刘铮恍然大悟:“李大人说的是,我大梁物产丰富,叫他们多看几日,怕更起觊觎之心,是该速战速决。来者都是何人,有什么要求,可曾知会李大人一声?”
终于要说正事了,李庆廉挪动身体坐端正:“为首之人乃是北历阿诺汗王帐下吉若大王,另外还有各部落派遣来的贵族首领,说的上话的有六人。”
“来势汹汹啊。”刘铮笑着,示意他继续说。
“这一战,双方各有损伤,又都损失不大。说到底,不过几句口角引起的,所以他们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想要开放更多边境城镇互市,此外,”李庆廉看看刘铮的脸,拿不定后面的话会不会惹怒他,“他们要求赔偿军费十万两白银。”
刘铮用小指挖挖耳朵:“李大人,本王没听错吧?你是说,他们要我们赔款?”
就知道会是这样。李庆廉低垂着头,面有赧色:“几十年来,惯是如此,毕竟,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而我们,金玉之质,何必要同他们瓦砾相碰呢。”
刘铮笑了,眉眼中莫名带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李大人,几十年如此,到了本王这里,未必如此。就譬如你家两个儿子打架,焉有只揍一个的道理!孰对孰错且不论,你又怎知这次赔给他们的金银,不会变成下次射到我军将士胸口的利箭!”
李庆廉慌忙跪下:“下官有罪,实在是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言,一切但凭王爷定夺!”
和谈这样的苦差事,自来谁做谁挨骂,您是王爷,您官大,这锅您来背吧!
“下官只是把对方的要求转述给王爷,并不是说下官就答应。即是和谈,重点还在一个‘谈’字。”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一旁的唐驸马插言。
李庆廉忙点头应和:“正是这个道理。两国互有损伤,肯定还是要谈一谈的。”
刘铮哼一声:“据本王所知,他们打进了我大梁的地盘,难道还嫌我大梁的土地硌了他们的脚不成!”
李庆廉苦笑道:“王爷,理不是这么讲的。国家大事,可跟民间打架不一样啊!北历不高兴,跨上马背就打来了,没有人说三道四说他们不该打。可若是经了王爷的手还打,世人不说北历野蛮,只会说王爷无能啊!”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自己一个知府来讲吗,李庆廉暗抹一把额头的汗,自己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唐驸马听得多说的少,此时亦道:“二哥,李大人言之有理,我大梁的百姓安逸惯了,只知道埋首种田,战事一起便天塌了一般惶恐。所以能不战的话,还是谈一谈的好。你若不愿给他们这个脸面,小弟可以先探探路。”
李庆廉见唐驸马明白,忙不迭点头道:“正是,先谈谈,探一探他们的底。”
刘铮不出声,身边的美人接收到李庆廉的眼色,纤纤玉手揉着他的胸膛,娇声道:“王爷,消消气,几个蛮子,犯不着动气,气坏了身子,奴家要心疼了。”
刘铮颜色渐缓,一把把美人拉进怀里,将柔若无骨的娇躯抱紧,先嗅了一口赞道:“好香,你身上这脂粉哪里买的,告诉本王,回头本王带些回去送人?”说着却一低头又亲了几口,美人又是喜又是痒,“咯咯”的笑个不停。
李庆廉一脸尴尬,这是什么意思,行不行的给个话啊。
唐丰道:“好,那就这样二哥先不要出面,明日小弟出面与他们过过招,不行的话二哥再出来主持大局。”
李庆廉终于讨了个准话,虽然明知这事儿不是唐丰能做主的。忙道:“夜深了,下官就不打扰王爷和驸马爷休息,这便退下了。”
唐丰站起来送出去,待回到大厅,满堂的舞姬已经散了,刘铮也不在,只剩陪着自己的那个美人还跪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勾魂一般看着自己。唐丰小心脏一阵猛跳,说道:“乖,去我房里等着。”美人当即露出笑颜,聘聘婷婷站起来,一扭一扭走了。
唐丰走到刘铮暂住的庭院,守卫在外的都是刘铮的亲信,跟唐丰熟得很,是以唐丰叫他们不要出声,自己蹑手蹑脚靠近卧室,还贴在窗纸上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这才推门进去。
卧室里最显眼的是一张雕花大床,足足能躺下四五个人,此时,重重纱幕垂下,影影重重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唐丰叹一声:“花容月貌大好的年华,你竟如此狠心,实在是,唉……”
刘铮“噌”的拨开纱幕,从里面走出来,上身赤裸着,只穿了一条黑色的中裤,饱满的腱子肉让唐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纱幕敞开的瞬间,唐丰不忘瞅一眼,只看到一条光洁溜溜的胳膊。“你舍不得,不如都带回去好了,想来启悦妹妹是很愿意替你调教他们的。”
“动不动搬出你那宝贝妹子,我像是怕媳妇的人吗!”唐丰一挺胸膛。媳妇当然不怕,怕的是身份而已。
刘铮走到屋中央圆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喝着:“别说废话了,人你可联系上了?”
唐丰坐在对面,抢过茶壶边倒边说:“那是自然,老黄算是把摊子铺开了,已经发展出七个靠得住的人才。您信我的没错,商人虽是末流,却是最有钱的一群人,把商路经管好了,富可敌国不在话下,甚至掀动起几场**都好说。最重要的事,养兵,少不了银子。”
刘铮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就这样做吧,这口气,要么咽下要么吐出去,我实在没有第三条路。”
第十一章 秦严联姻
李庆廉回到知府衙门,便见到心腹管家徘徊在门口,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两人进了书房。
管家稍稍压低声音,面露喜色:“大人,有办法了……”
秦荫在外数年,这才回家,秦母便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说来也是巧,秦荫刚回来,便有一门好亲等着他。严家,正是刚刚因打架被知府大人责罚过的严家。
秦荫年纪不小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同窗,好友,孩子都不止一个了,独他还形单影只。早年也是定过亲的,还是父亲同僚的掌上明珠,定亲之时方才十三岁。可这一桩婚事委实坎坷,眼看小姐长大成人可以迎娶了,其母病逝了。小姐要守孝三年,秦家只能等着,不想两年半的时候,小姐体弱也一命归西了。这一来二去,便把风华正茂的秦荫给拖累了,这便是梦中李媛得以嫁进秦家的原因之一。
秦母一直为儿子留意着,皆因秦荫前途不明年纪又偏大而乏人问津。官宦人家的小姐大都定亲定的早,偶有几个未定的,秦母打听了也各有各的缺点,要么就是对方瞧不上秦家,急的秦母几乎要忍不住降低要求了。正此时,相熟的周媒婆登门了。
秦母诧异,严家她确实惦记过,可是派去的媒人回了话,说严家小姐不想远嫁,只想安定在江陵城守着父母。这可能是托词,但当时秦荫确实在外游历未归,秦父正花力气给秦荫谋差事,只是还没有结果。如今刚有一点眉目,这严家就得到信了?这么说来,是不是严家一直看好秦荫盯着秦家?秦母心里有一点点飘飘然,面上露出些得色,嘴上却故意问道:“周妈妈啊,你不知道,这严家我们以前也是想过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