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一同举杯,安秀儿脸上带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不会喝酒,但是今日心情特别好,喝一杯酒,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众人一直喝到了很晚,安秀儿一直给他们倒酒,她听着他们的说话的声音,时不时的笑笑,卫虎跟郁浩夫说起他们的未来,一人说他要当大将军,一人说他要做大军师,安秀儿为他们鼓掌。
“若是我们都当大将军了,那老袁做什么啊?”卫虎突然又想到这事来,郁浩夫便往他的胸上拍了一掌,道:“你傻呀,我们老袁当然是兵马大元帅了。”
“哦,对对对,我老卫都忘了。”卫虎连连点头,仿佛他们现在已经是兵马大元帅一样的了。
安秀儿见到他们这模样笑了笑,一旁的张镇安便告诉她:“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理会。”
“我倒是觉得他们很有趣。”安秀儿笑了笑,又给他们倒了一碗酒,她已经说了好几个‘有趣’了,这会儿她心情好,看谁都觉得有趣。
两人本来就喝的醉醺醺的了,再加一碗酒,酒劲上头,先后都倒了过去。
在场的便只剩下了张镇安跟安秀儿以及安铁石三人,安铁石捂着脑袋说道:“哎呀,我头有些晕,我要去休息一会儿了。”
他实在是不太适合说慌,捂着头东倒西歪离开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滑稽,假的不得了。
安秀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他走远之后,她才回头看着张镇安。
两人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
今夜天上有一弯浅月,如同小船儿一般,淡淡的挂在天边,整个幽黑的天空就是这月船的河。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正旺,张镇安走过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陌生的妻子,而安秀儿满腔的心事,也不知道该怎样说给自己这个熟悉的丈夫听。
两人只能够站在原地,互相对视,良久良久。
一阵寒风吹来,将两人吹醒了过来,张镇安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安秀儿说了一句。
本是告别之语,偏偏脚下却跟生了根一样,踩在原地未动。
“去吧。”他又说道。
安秀儿这才离开,一路上,她忍不住回头过来看他,看到他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棵笔直的青松。
她上了马车,撩开了轿帘,钻了进去。
夜已经很深了,众人都各自三三两两的找了一块空地,躺下入睡,安秀儿忍不住的撩开窗帘,看看外面的张镇安。
他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了很久,直到他的目光朝她看来,她才放下窗帘。
这次她跟他的相聚注定不是时候,不过没关系,短暂的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了,她不应该奢望太多。
安秀儿一直都没有睡着,到了半夜,她听到他走到了她的车帘外,同她说了一句:“等我十年。”
“十年。”安秀儿笑了,女人一生能够有几个十年,不过对于她来说,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又能如何?
“五年。”他又说道。
“好。”她应了下来。
反正都是度日如年,多几年,少几年,都无所谓了。
他走远了,到了外围,他向那些巡逻士兵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士兵们便跑了过来,“袁将军,有什么事?”
“将他们叫醒,我们该走了。”张镇安吩咐道。
“现在?”这士兵有些微诧。
“现在。”张镇安颔首。
这士兵同他行礼之后,便跑开去叫醒其它的士兵去了,张镇安伸出脚踢了踢躺在篝火旁的卫虎跟郁浩夫,道:“起来了。”
两人迷迷糊糊的醒来,揉揉眼,道:“老袁,你不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张镇安摇摇头,道:“赶紧去整饬队伍,我们该出发了。”
“现在?”卫虎亦是问道。
“现在。”张镇安点点头,道:“那些马奴人将我们追赶到深山,我们过去杀他一个回马枪。”
“可是,我们的人不多,恐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卫虎有些担心。
张镇安便说道:“若是我们就这样回去的话,未免不够体面,要回去,就立个大功再回去。”
“好!”听到立大功,卫虎倒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张镇安看到他这样,点点头,又伸手将郁浩夫拉了起来。
兵贵神速,他这支军队,平日里没少被他操练,比起别的军队来,倒是要服从纪律一点,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这些士兵们便都已经收拾妥当,站成了排。
“上马,走!”张镇安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接过随从牵来的马,跨马而上,往回程的地方疾驰而去。
众士兵也连忙跨上马,跟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从那沙漠出来了,如今又要进去,不过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本来他们之中还是有一些步兵的,不过之前杀了马匪,又死了不少的人,所以这次他们才能够每人一马,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便不成问题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破釜沉舟
“老袁,我们好像没有什么粮食了。”卫虎说道。
“粮食?”张镇安冷笑了起来,“就是要没有粮食!”
“为什么?”卫虎有些不明白。
“没有后路,才会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张镇安说道。
“若是今夜行军不到敌城,明日破不了敌营,那我们就只有饿死,在死亡的刺激下,人往往会有更多的潜力。”一旁的郁浩夫补充道。
“可是……”卫虎还是不明白,张镇安一直都是稳着来,唯一的几次一往无前,也是迫不得已的,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要主动出击了。
“我觉得这有些不太像老袁了。”卫虎说道。
“这才是老袁!”郁浩夫却是如此说道。
张镇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快马加鞭,风猎猎的从他的耳边呼过,如同刺骨的刀子一般,他却是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头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不想要将他这一辈子都耗在这战场之中,不如索性就来几场胜仗,早点打完,早点回家。
这次见到了安秀儿,虽然忘了一切,可是他听着她的诉说,心中却有一丝丝的伤感来,想到自己有妻有子,那他就没有必要将他这一辈子都耗在这修罗炼狱之中了。
谁要来犯大齐,那便打就是,将大齐的外敌都打完,再来收拾这些山贼匪霸,然后再来收拾这些朝廷的毒瘤,还天下一个清明。
五年!
五年之内,要做完这些实在是不容易,所以他要节约时间,极力的壮大自己。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东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商队的护卫渐渐的醒来,安秀儿其实早就知道他们离开了,所以撩开轿帘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惊讶的。
只是,看到消失的那些人,心中仍旧是忍不住的有些伤怀。
“妹妹,他们走了。”安铁石说道。
“嗯,走了就走了吧,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做。”安秀儿说道,“这次我能够见到他,我已经很高兴了。”
安铁石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晨光下,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便道:“你不要太过难过。”
“我怎么会难过?我只是开心。”安秀儿说道。
她看着安铁石,又叮嘱道:“这次我见到镇安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也不让娘亲他们知道吗?”安铁石说道。
“是。”安秀儿点点头,道:“暂时大家还如同以往那般,就当他死了吧。”
“为什么?”安铁石说道。
“官商不能够勾结呀。”安秀儿脸上浮现一抹嘲讽来,道:“若是让别人知道他就是张家的大公子,将会有很大的麻烦。”
安铁石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但是他随意的设想了一下,若是别人知道他在张家有很大的权利的话,那到时候军中若是军饷不足,说不定上峰也会去找他了,若是他不肯,人在军营,他能够怎么办?
而张家呢,因为他在军营,难道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别人折磨拿捏?
这也是张家多年来,只经商,却不为官,也不跟朝廷有瓜葛的原因了。
当然,张家也的确是在朝中有人,不过他们这个朝中的人,却跟张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张家每年都会收很多的孤儿,给他们吃,给他们穿,供他们上学,让他们读书,到时候再去参加科举。
或者十里八乡有贫寒而又努力的学子,张家总会对其资助一番,这些人之中,也总有能够考上举人进士,入朝为官的人,虽然大事上,他们或许不会肯帮张家的忙,但好歹也有资助之情,若是真的发生一些小事,带着金银去求他们帮忙,也算是有个门路。
这样一代一代的下来,张家积累的人脉便是有不少了。
这也是张家为什么能够作为徐州的大豪门而屹立不倒的原因。
别人知道张家的势力,又知道张家在朝中有人为官,也不敢得罪他们。
而张家每次也尽全力帮助己方的官员,但凡自己资助的官员去哪个地方做地方官了,张家的人便去哪里开铺子,这样也算是带动了那个地方的经济,给这些官员送政绩。
政绩一好,过了几年,他们可不得升官么,用这样的法子,张家在朝中的中流砥柱倒还是有不少。
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便去找这些当官的,若是他们办不到的事情,他们自然又会有恩师,这般盘根错节,关系早就形成了一张大网。
但其实,再牢固的网,也抵不过利益,只要扯掉一根主线,这网便会全散掉。
一切的网,都不如自己有实力,自己成为大树,不需要网,自然会有鸟雀来栖,凤凰来投。
“好了,大哥,你就别想这些了,这些大家族的手段,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到的。”
安秀儿说道:“他们都离开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嗯。”安铁石点点头,开始召集护卫,整理东西,准备出发。
到了行驶到了路上,安铁石忍不住的问道:“妹妹,可是我们商队上面没有人,日后做大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不会。”安秀儿脸上露出一抹笑来,道:“如今张家的人脉便是我的人脉。”
“呃……”安铁石竟然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安秀儿便道:“我们这些人搭不上官员,是因为没有门路,张家的门路我都知道,只有用银钱开路,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也是。”安铁石点点头,他想起了沧州的事情了,想起了安秀儿是怎么将那聂中通给整垮的,不但让他将当时吃的吐出来,还让他将从前的隔夜餐也全部都吐了出来。
“走吧,早些回家。”安秀儿不想跟安铁石说太多这种私底下的蝇营狗苟,只说了一些家长里短轻松的小事,道:“我现在还真的很想要看到我家的团团了呢,大哥,你就不想容和?”
“想。”安铁石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来,道:“那我让容和走仕途,是不是一种错误?”
“当然不是。”安秀儿摇摇头,道:“张家是几百年的大家族了,而我们这小小的木石商队算什么呀?反而,容和要当官,还需要我们做他的后盾。”
“为什么?”安铁石问。
“因为啊,他有了大把的钱,就不会做贪官污吏了呀?他就可以清廉为官,有士绅贵族送钱,他可以怒骂他们,秉公办案,有人送金银求他办事,他自己反而可以掏出无数的金银,重重的砸在他们脑袋上,说一句:本官有的是钱!”
安秀儿这么一说,就将安铁石给逗笑了,他想到了那个场面,嘿嘿的笑了起来。
安秀儿便也笑,道:“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做官的还是得有钱吧。”
“嗯,是要有钱,那我以后要多赚一点钱,不让我儿被钱给迷了眼,要让他做一个清廉的官员,秉公办案,还这天下百姓一个公平!”
“是的。”安秀儿点点头,道:“如今很多的读书人,他们拼命的读书就是为了当官,而他们当官了,不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而只是想着捞钱,而这些为了钱的官员,又哪里会管天下百姓的死活呢!”
“所以我们做姑姑跟父亲的呢,就是要努力的赚钱,让容和以后可以毫无顾虑的做个好官,就算是日后他因为清廉被人给拉下马了,我们也可以给他无数的后路,让他挑选,甚至可以给更多的钱,去贿赂更大的官,去告那些让那些嫉恨污蔑他的小人!”
“钱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安铁石问道。
“也要看情况。”安秀儿说道:“有时候钱一点用都没有,不过就是一些阿堵物,可是有时候钱又有很大的作用,反正管它有没有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不违背道德底线的情况下,我们努力的赚钱便是了。”
“嗯!”安铁石重重的点头,道:“为了我儿子日后能够做一个好官,我一定会努力赚钱的。”
“嘻嘻。”安秀儿笑了起来,道:“如今容和还小呢,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去检查他的学业,不知道他究竟学的怎么样了。”
“这小子可努力了呢。”安铁石便说道:“他天天在家都很努力,上次还念叨着要去你家书房呢,只是我说你要出门,他便没去了。”
“那这次回去,你让他来我家,我们去书房好好的看书。”安秀儿便说道,“大哥你也要努力才行,不能够给自己的儿子比下去。”
“放心!”安铁石爽朗的一笑,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这般的有斗志过,仿佛从前的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有现如今,才是人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