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些不悦,虽然他是村中里长,也认得几个字,但若论咬文嚼字,自然是比不上他们这些读书人,顾琳琅让他来看这些,让他的心中有了一些羞辱。
顾琳琅见到里长脸色转沉,也不生气,只依旧是含笑问道:“里长你觉得这上面的字迹如何?您可得得认真评价。”
不知道顾琳琅究竟是何意,他只能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还行吧。”
“其实这字虽然幼稚,但是却写的十分认真,也颇有风骨,这是我的一位学生写的,我觉得他好好培养一下,势必能有一番出息。”顾琳琅如此说道。
里长一听,再次端详了自己手中的小册子两眼,才觉得有些熟悉,心中隐隐有着一丝喜意,只故作不知的问道:“这册子?”
“正是令郎所写。”顾琳琅的话,让他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只是他不知道这顾夫子突然叫他来过来说这些,究竟是何故?
“顾夫子前些天不是还很看好安家那孩子么?”里长探头问道,他还记得前几天自己儿子回来无意间跟自己说起这事,还有些闷闷不乐呢。
“是啊。”可是听到里长这样说,顾琳琅却是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对这安容和也是看好至极,下午还特地留他下来,单独为他辅导,本想让他好生读书,争取明年考上童生,谁知这孩子却是有些品行不端了。”
“可是夫子丢了湖笔这事吗?夫子不用太过担心,我想安家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定然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是有些孩子恶作剧,将夫子你的东西藏到了他的课桌也不一定。”
自家孩子下午回来也跟家人说了此事,说是夫子丢了一支白玉笔,从安容和的桌子上找了出来,不过他却是有些不相信,在安家在这清水村也这么多年了,他们家是怎样的秉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安家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最是好强,一向是品行端正,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他应是不会做的。
“唉,我原先也没有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这湖笔毕竟是当众从他的课桌里面掉了出来,实在是有些影响不好,为了还他清白,我便让他先回家休息两天,谁知道这安家人竟然是再三上门搅扰,让我不得安宁。
我让他回家休息,本意是想也让他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谁知他们却以为是我故意刁难,三番五次上门还不算,竟然还让张镇安那等青皮上门找麻烦!”
顾琳琅说着,一张脸带着明显失望之色,似乎是为安容和惋惜,又似乎是安家一家人的作法,让他感到深深的失望。
“你说那张镇安上门找你的麻烦?”里长听了眉头微皱,这张镇安来历不明,他也轻易处置不得。
“是啊,我想张镇安这种人,在这村中就是扰乱村民的存在,我听说他为人凶狠霸道,村民对他早有微词,原先安家一家人是何等的淳朴?可是有了他这个女婿之后,行事便也霸道了起来。”顾琳琅说着深深的看了里长一眼,道:“我觉得,这个张镇安留在村子里面,势必让村中不安啊。”
里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是笨人,自然明白顾琳琅的意思,他绕了一大堆,不就是想让自己将这张镇安赶出去吧,可是他虽然是村中受人尊敬的夫子,但是仅凭着两句话,就让他去得罪张镇安,这却是不可能,毕竟那一日,他来村,找他买下河边的那两间荒屋时,可是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印象的。
☆、第五十七章 破招
“好了,我们暂且不说这些了,令郎头脑聪慧、学习又认真,若是好生的培养一番,他日金榜题名、封侯拜相,前途不可限量。”顾琳琅又看了里长一眼,说道:“我无意间来到你们这村子,在这里做了教书先生,就是与令郎有缘,我实在是不忍明珠蒙尘啊。”
里长听得顾琳琅上半句,便已经是呼吸急促,金榜题名,封侯拜相,每个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有种这样的期待吧,他自然也不例外。
“张镇安这厮的确是扰乱了我们村中的祥和气氛啊。”里长抬头去看顾琳琅,却正好跟他的眼睛对上,他当即说道:“这张镇安在我们村镇的确是一个麻烦,我看我要找他谈谈了。”
“如此甚好。”顾琳琅听了点点头,道:“里长如此为村民考虑,真是村民之福……”
“哐当!”
他的话刚刚落音,门就被人给踹开了。
“我刚刚听说你们好像谁要找我?”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两人往门口一看,却是见到张镇安站在门口,他正对着灯光,背面一片黑暗,高大的身材,刀削般的脸庞,让人望而生畏。
更重要的是他一双眼睛,黑如鹰隼,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屋内两人,让人莫名的心生寒意。
这是里长第一次看到张镇安不带眼纱,那一双眼睛深邃如渊,他只觉得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眼神。
定了定神,里长鼓起勇气正欲说话,却被顾琳琅抢白,“张镇安,你来的正好,这些年来,你给村子带来了多少的麻烦,里长正打算将你逐出村外!”
他疾言令色,声音中有着小人得志的快意,似乎下一刻,张镇安就要灰溜溜的滚出这清水村了。
“是这样的,张镇安,你来到我们村中二年有余,给村民带了很大的麻烦,为了村民考虑,我想你能否搬离村子?”
一旁的里长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不得不附和,但是语气比起顾琳琅来,却是缓和了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客气。
“是吗?”张镇安笑了起来,道:“我这房子可是花了钱买下来的,户籍也是朝廷认可的,你一个小小的里长可没资格将我赶出村子,至于你顾琳琅,更是没资格跟我说这些!”
张镇安说着向前走了两步,他魁梧的身材给了顾琳琅很大的压力,他不由得后退两步,喝道:“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他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却是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扭……
“啊……”
咔擦咔擦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一向是风度翩翩、风姿如玉的顾琳琅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待得张镇安停手,顾琳琅的额头已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摊在地上,痛的连哀嚎都没了力气。
收拾完了顾琳琅,张镇安回头看向身后的里长,这里长被他这么一扫,只吓得后退了几步,道:“张镇安,你要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张镇安忽然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道:“安里长,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就代表着王法么?”
里长闻言,心中一慌,又是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顾琳琅躺在地上的惨状,张了张嘴,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放心,你跟秀儿同样姓安,听说还是她本家的亲戚,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但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可不要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蝇头小利,而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同追魂夺命鼓一般打在他的心头,当听到张镇安说不会收拾他,他心中的弦一松,地上张顾琳琅好像发了疯,手脚无力,连爬都爬不起来,张镇安却是一脸淡然,对于顾琳琅的惨状,却是视若无睹。
“你对我做了什么?”顾琳琅不可置信的朝张镇安大吼,他刚刚就那么“咔擦”几下,他在他的手中就如同一只小鸡一般,一阵剧痛过来,等回过神来,他却是躺在地上,四肢使不上一点劲,连动都动不了了。
“将你的关节移了下位而已。”张镇安声音淡然,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记得下午安秀儿将他屋中的茶杯都砸碎来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换了一套新的。
剧痛会暂且麻痹人,等张镇安话说完之后,疼痛才后至,顾琳琅只觉得四肢好像被人生生的剜去了一般,痛的厉害,他强忍着,抬头看向张镇安:“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张镇安居高零下的看了他一眼,顾琳琅此刻觉得自己就是一条狗,但他本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被他这冷漠的眼神一看,只觉得连心都发颤,生不起抵抗的心思。
“给你两条路,第一,趁着里长在场,说出你设计陷害容和的真相,并在明日当做所有学生的面,向容和道歉,这第二嘛,就不用我多说了。”
“我……”顾琳琅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浑身的剧痛就让他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难受。
张镇安见他这样,讥笑一声,走过去,伸出脚在他的盆骨处踩了两脚,又伸手提着他的双臂肩一扯,“啊啊啊啊”的惨叫声再起,瞬间,他的四肢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这其中一拆一合的痛苦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至少足够顾琳琅铭记在心。
“你应该知道我性格不好,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张镇安冷冷的说道。
顾琳琅被他的手段整怕了,他觉得坐在屋子里面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魔鬼,四肢尽断之痛还在骨髓之中,他此刻身体浑身忍不住的发颤,种无能为力、无法行动的感觉更是让他觉得恐慌,试着走了两步之后,他已经行动如常。
他一向是在乎自己的形象,如果可以,他自然是要选择第二种,然后张镇安既然能够将他的手折断一次,当然也能够这段第二次,他此刻连看都不敢看他,又怎敢说不?
本想使用拖字诀,但他又是一记冷刀子扫来,咬了咬牙,顾琳琅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遂一五一十的将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他果然是因为那天安秀儿落了他的面子的缘故,所以才故意将安容和捧得高高的,目的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幕,这玉笔也是他指使自己的书童故意放到安容和的书桌里面的。
一旁的里长听了顾琳琅的话,只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这事情乃是顾琳琅亲口所说,虽然是被威胁,但是也做不了假,毕竟他还是相信安容和的人品的,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只是没有想到、平日里高洁如玉的顾先生,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龌蹉小人。
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儿子若是跟着他读书能够得到一些什么。
“顾夫子,这事情如若是真的话,恐怕你接下来,不能够再在我们村教书了。”里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一开始他觉得这顾琳琅一表人才,可是现在他却是觉得还是年纪大的夫子靠谱,品的高尚。
“出了这事,不用里长您说,我也没脸待在村子里面了。”顾琳琅苦笑一声,他是没脸在这清水村再待了,虽然到时候离开可能有点灰溜溜,但是等回到老家,没人知道自己的污点,至少他可以远离今日梦靥,保全自己的形象。
“既然如此,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我希望你明天可要真诚。”张镇安起身说了一声,靠近顾琳琅的时候,却又是伸手一折,将他的左手拆卸了下来,伴随着一声嚎叫,低沉沙哑的嗓音在顾琳琅的耳边响起道:“希望明天顾夫子的谎言能够编的尽善尽美。”说着,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琳琅伸出完好的右手他刚刚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就张镇安刚刚那一扯,如今他只觉得右手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不知道他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
其实顾琳琅刚就想好了,他明天随便找个理由让安容和来上课就算了,到时候他乱说一气,说完便离开,难道张镇安他手眼通天,还找得到自己不成?只是没想到张镇安还给他来这招,这下,他所有的想法便破碎了,若是明日自己的表现不能够让他满意,想必他这条手臂,还不能够归回原位。
这等顷刻间废人手足的手段,里长也是闻所未闻,见到耷拉着手臂,额头冒汗,十分凄惨的顾琳琅,他只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差点跟他同流合污。
不欲蹚这趟浑水,里长二话不说,也背手离开了,这顾琳琅好歹是一个读书人,虽然做错了事,但他毕竟还是自己儿子的夫子,他不会去落井下石,但也不犯不着去安慰他。
张家的破旧小茅屋。
安秀儿迷迷糊糊醒来,想到之前的境况,不禁是大惊,少顷,见自己所处的环境,已是到自己家中,心中少宽,却觉得浑身酸痛难忍,一时之间,又是多了两分惶恐。
屋里灯影如豆,安秀儿眸子一扫,张镇安却是不见了踪影,她叫了两声,得不到回应后,不禁是胡思乱想了起来,莫非是自己失了身,被他嫌弃?
想到这,她只躺在床上,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不如咱们和离?
张镇安进门就听到了哭声,不由得大惊,快步走到屋子里面,屋子却只有安秀儿一人,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哭的伤心,连他推门进来都浑然不觉,他在屋子里面走了两个来回,她依旧是伤心的哭着,半响,等到她哭够,才发现屋子有了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有一阵了,见你哭的伤心,就没打扰你。”
“我……”
难道不应该是安慰我一下么?这样笨拙的回答,安秀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她从床上坐起,通红着双眼呆呆的看了他半响,忽地,眼中又涌出大滴清泪,只低下头,将头埋到膝盖上,低声抽泣起来。
“哎,你又怎么了?”张镇安束手无策,他这刚刚也没有说什么啊?
或许是今天的事情吓到她了?
“你别伤心了,我今天去帮你找那厮报仇了。”他小心的向前走了两步,坐到床边,转身愣愣的看着她。
她还是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以前的时候,她一哭他都会哄她的,现在……呜呜呜……
张镇安此刻只觉得头大如斗,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哄女人啊,以前的时候,她就算哭也是有理由的,要么是想要让他去干活,要么是的确遇到了困难,想寻求他的帮助,可是今日为什哭?
肯定是顾琳琅那厮的错,看来自己得再走一趟了,得将他抓到她面前来,让他跪在地上向她认错才行。
想着,他二话不说,腾的又站起身来。
哇哇哇,好委屈,他真的哄都不哄我就走了,肯定是厌弃我了。
听到他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实在是没办法扔下她一个人,只走过来,说道:“好了,别哭了,我再去那厮抓过来,让你打一顿出气。”
“我清白都被他毁了,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安秀儿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那你想要怎样?”张镇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