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姑怕她年轻气盛,冲动坏了事,就劝道:“你去了呢,也别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这事是咱占理没错,但态度呢还是要和气。”
叶木青道:“我明白的,大姑,我准备去找一个叫景春的一等丫头,心平气和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让她帮我把话递到朱少爷那里去。”
叶大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次日清晨,叶木青没有出摊,她把凉皮凉粉凉面各弄了几份,放在篮子里,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挽着篮子便出门了。
叶木青到了朱家,报上姓名,说要见景春。不多一会儿,暖冬就出来了。暖冬见了她十分热情,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们玩了?”
叶木青笑着说道:“我这不来了嘛。”接着她问景春可在府中。
暖冬道:“景春姐姐正在忙着呢,她让我先过来陪陪你。”
叶木青想跟暖冬说巧云的事,想了想还是暂时作罢,暖冬是个三等丫头,跟她说了,她不帮她吧显得为难,帮自己说不定还会招了巧云的嫉恨反陷暖冬与不利境地。
叶木青旁敲侧击地打听道:“对了,我上次来府里碰上的那个巧云还在吗?”
暖冬看看四周,小声说道:“还在呢。咱一会绕着她走。”
叶木青又问:“你觉得巧云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暖冬想了想,摇头:“异常倒没发现,她还跟以前一样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哦对了,我听人说,她最近好像气很不顺。”
叶木青从暖冬嘴里也没打听出什么来,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她是来告状的。
暖冬领着叶木青往府里走去。此时,正值初夏,整个朱家后院是一片花团锦簇,跟上次来时全然不同。树木蓊郁,榴花似火。叶木青看到石榴花丛,就不由得想起了上次朱炎隐身在红花丛后见她的情形。
暖冬把叶木青领到客房,给她端上了凉茶和果子,让她先等一会儿,自己则出去看看景春那边忙完没有。
叶木青并没有等得太久,景春就推门进来了。她今日身着一袭水蓝色裙子,笑盈盈地走过来,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叶木青忙站起来招呼道:“景春姐姐,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景春笑着说道:“你终于有空来看我了。——这才多久不见,你又长高不少,人也变得愈发水灵了。”
两人寒暄闲叙几句,叶木青慢慢地把话题引入正题,说起自己的生意。景春当然早知道了叶木青在做小生意的事,便笑着夸道:“我初时一见就觉得你不是个一般人,我还真没看错,你才多大呀,竟然都能撑起这么一摊子。”
叶木青叹息道:“还不是被逼的,我家里孩子多,爹娘又老实,只会土里刨食,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只是这世上的行当没有一样是容易的,各行有各行的苦。这小生意看着还不错,人来人往的不少挣钱,其实呢,只有做这行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苦,每日早出晚归,风吹日晒那都不必说,还有一样,就是你生意稍好些就有人看不过眼,想了法的让你不好过,这不,昨天就发生一件事。”叶木青绘声绘色地给景春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景春听得津津有味,听罢也跟着一起骂道:“这两个泼皮太可恶了,那最后怎么着了?衙门的人把他们关起来没有?”
景春说到这里,对叶木青的来意已经明白了几分。她猜测叶木青是来求庇护来了。
叶木青说到这里索性也不再兜圈子了,就开门见山地道:“衙门的一个捕快审了这两人,也问出了背后的主使者,——我也是我今日来府上的原因。”
景春笑了笑,等着叶木青继续往下说。
叶木青道:“实不相瞒,那个主使者就是巧云。”
景春一脸惊讶,叶木青语气坚决地说道:“千真万确,我没有撒一点慌。这可是那两个小流氓自己招供出来的。”
景春忙道:“不,我并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太过惊讶了,我万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事,而且,你又跟她无冤无仇的。”
叶木青便跟她提了上次来朱家时两人发生的不快,当时景春多少也知道,至于叶大姑猜测的关于朱炎的事,叶木青一字没提。她说道:“到底是不是巧云所做,让人一查便知。我想请景春姐姐帮个忙,帮我把话递到朱少爷那儿。”
景春稍一沉吟,便道:“说真的,以咱俩的交情这个忙我是应该帮的,可是吧,我也我的难处。”景春十分委婉地暗示了巧云这人跟她有点不对付,这事不但府里上下都知道,朱少爷也有耳闻,如果这事由她来说,怕是会大大打折扣。
景春一脸为难地道:“你想想,大家都知道我跟她不和,少爷也知道,这事如果由我去说,少爷万一不信呢。我倒没什么,可是不是耽误了你吗?”
叶木青听到这里,不觉苦笑了一声,只好说道:“景春姐姐说得有理,那我就在这儿等朱少爷回来自己跟他说。”
景春似笑非笑道:“这就对了,何况,你跟我们少爷的交情比我们都深呢,由你出面来说,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管用呢。”
第一百零一章 厨房管家
叶木青在客房里等待着朱炎,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朱炎还是没回来。
景春事务冗杂, 不能总陪着她, 便派了暖冬过来陪叶木青说话。
暖冬不是个话多的人,叶木青又有分寸, 不会逮着她随意打探府里的事情。但两个干坐实在无聊, 只好随意闲扯。
尽管叶木青无心打探府里的闲事, 也从暖冬的话里提炼出一些信息。
首先是朱老太爷的身体最近十分不好,府里的人都很焦急;其次是朱老太爷的堂侄们有些不安份,总是蠢蠢欲动。
毕竟, 朱家是一块大肥肉,朱炎身体有残疾, 平常看上去又不理家事, 好像很好啃的样子。这段时间, 朱炎的那些堂伯堂叔们有的提议赶紧给朱炎定门亲事, 有的说朱炎不方便, 就让自己的亲儿子到朱老太爷榻前尽孝。
叶木青一边听着, 一边暗暗感叹,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穷有穷的苦, 富有富的难。不过, 她感觉朱炎并不是一个很好拿捏的人, 至少,他不像表面上的那样文弱不堪。
叶木青突然想起了上次惊马事件的那个车夫, 她便问道:“对了暖冬,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叶木青大概比划了一下那个人的相貌,暖冬追问了几句才明白叶木青说的是谁,她笑道:“哦,你问的是全哥,他跟忠叔出门办事去了。”
叶木青有些遗憾地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就没看见他呢。”
暖冬又补充一句:“唉,我听人说老太爷很后悔当年的事,要不是他死也不肯接纳夫人,也许老爷就不会有事,全哥他们好像这次去寻找夫人的娘家人。到时找得到,我们少爷又多了一门亲戚。”
叶木青道:“多门亲戚总归是好事。”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猫叫。
叶木青一脸惊喜:“猫来了。”
暖冬则是一脸惊吓:“我得出去了,少爷回来了。”
暖冬赶紧去开门,门外果然是朱炎和他的猫白雪。
暖冬忐忑不安地低着头,躬身道:“少爷回来了,叶姑娘等好久了。”
朱炎看了暖冬一眼,冲她点头:“你下去吧。”
暖冬躬身告退。
叶木青生怕朱炎会怪罪暖冬多言,遂解释道:“我刚才闲极无聊,就随意跟她聊天,无意中说到府上的一些事了,倒不是暖冬嘴碎,她并不是什么话都往外说的人。”
朱炎看着叶木青,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暖冬是什么性子,不过,你倒是挺有能耐,让人什么话都想跟你说。”
朱炎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踱上台阶,缓上进了屋。
叶木青也重新落坐。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好在有那只雪白的胖猫中间,多少冲淡了这种气氛。
叶木青察觉白雪这个馋猫比上次显得更胖了。整个身子圆滚滚的,胖成了球状,那张胖脸把眼睛趁得更小了,小成了一条缝。
它慵懒地窝在朱炎的怀里,闭眯着眼睛享受着朱炎的抚摸,看那架式,觉得它才是朱炎的仆人一样。
叶木青看着就觉得好笑,便忍不住说道:“你有没有察觉,它好像觉得自己才是你的主人?”
朱炎笑道:“早察觉了,我就喜欢它这点。”
叶木青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既然不知说什么好,那就说正事吧,毕竟她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讨论猫儿,是为了告状来的。
叶木青沉吟着,在想怎么样才把话题切入到她想谈论的那个件事上。
叶木青正在思索时,朱炎却先开了口:“我昨天路过你家了。”
叶木青心里不觉有些不紧张,生怕她娘再做些什么不妥的事,便问道:“你又去我家了?”
朱炎眉毛一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不大欢迎我去?”
叶木青当然不好实话实说,便说道:“我家是做生意的,哪有不欢迎客人的道理,不过是地方简陋,怕怠慢了你。”
朱炎疑惑地看着叶木青,突然问道:“你今天是有求于我?”
叶木青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对于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
朱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说话跟往常不一样,我猜是有求于我才会这样字斟句酌又满怀心事的。——好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跟我客气。但凡你开口,我又能做得到,我定会答应。”
叶木青被他这种语气给弄得哭笑不得,他家的丫头给自己弄出这么一堆麻烦,她来讨个公道,反倒有求于他了。但是有再多不甘和不满,她也只能心平气和地跟人说明情况。
叶木青决定不再考虑说话的方式,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有求于你,事情是这样的:你的一个叫巧云的丫环派了个两个混混到我的摊子上捣乱,把蜚蠊放到凉皮里诬陷我的东西不干净,我姑带着人把他们送到衙门,捕快审了以后,说建议我们两家私了,于是我就上门来了。”
看样子朱炎真不知道这件事,叶木青在说话时,他先是微微有些惊讶,接着脸色阴沉,等到叶木青说完,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抱歉,这是我的疏忽造成的。我一定会赔偿你的损失。”
叶木青道:“损失倒也没多少,不用赔了,我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朱少爷,你生在富贵人家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些人的辛苦,我好容易才把自家的小生意做成了一点名气,我不希望几个月的心血被人无端的毁了。”
朱炎目光专注地看着叶木青说完,语气转而变得低沉:“我知道你的辛苦,那么热的天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忙碌着——”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戛然而止。叶木青也怔了一下,想问他什么时候去过后街,想了想还是憋住没问。
叶木青觉得话已说完,便站起身告辞:“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一会儿还出摊,告辞。”
朱炎道:“我这就把巧云叫过来问清楚,明天,不,今天下午就给你交待。”
叶木青点点头:“有劳了。”她转身离开。
外面,景春早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去。叶木青跟景春和暖冬道别后,离开了朱府。
回到后街时,众人已经开始做生意了。叶大姑也在忙着,叶木青也不忙着出摊,走过去先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明了:“我已经把事情告诉朱少爷了,他答应今天下午就给我人一个交待。”
叶大姑有些诧异地道:“倒是挺快的,那我就放心了。”
叶木青回到摊位前开始干活。她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客人比往常少了不少,有不少人在观望,有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她又不能冲上去挨个去解释。
叶木青默默叹息着,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个巧云真够狠的,她辛辛苦苦几个月积攒的一点人气,被她这么一折腾全没了。她不过是曾经跟她有几句口角而已,她就想毁了她的饭碗。果然小人最不可招惹。
好在叶木青并没有煎熬太久,就等来了结果。
她刚回不到半个时辰,在后街的丁字路口就出现了一辆引人注目的马车。
马车引人注目,车上的人更引人注目。
车上先下来两个丫头,一个白净秀丽,一个黝黑粗壮,这两人便是景春和暖冬。
两人押着一个头发蓬乱,脸上和脖子上带着伤痕的女子,这女子虽然狼狈不堪,但仍看得出姿容不差。不用说,这被押的女子就是巧云。
众人见此情形,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瞧热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三个姑娘是谁呀?”
“不知道呀,不这正看呢。”
“这是干嘛的呀?”
“瞧瞧吧。”
这时,又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一个人白衣男子。这人正是朱炎。
众人虽然没见过朱炎,但大都听过他的名字了解他的情况。
很快就有人猜测到了。
“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朱少爷。”
“就是那个腿有点……”
“对对,就是他。”
“他来后街干什么?”
“谁知道,往下瞧呗。”
朱炎一步步朝叶木青的摊前走过去。大家的目光又刷地一下集中到叶木青身上,纷纷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朱炎慢慢踱到了叶木青面前,双手一拱,用歉意地语气说道:“叶姑娘,朱某对下人管教不严,以致给姑娘带来生意上的损失,现我已查实,昨日那两个混混正是我家的丫环巧云派来捣乱的。”
大家一听到这话,顿时哗然起来。
有的人亲眼目睹了昨天的事情经过,有的没亲眼看到,于是那些亲眼看到的便给没看到的人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大家议论完昨天的事情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对了,这朱府的丫头怎么跟叶木青结上仇了?”
“是啊,我也纳闷,按理说,两人见也见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