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头姓路,虽是理科强化班的班主任,却是教语文的,跟文科强化班的班主任那是天生八字不合,素有旧怨,如今阿秀因为政治这一门先天不良,顺理成章的进了理科强化班,他简直做梦都笑醒了。对阿秀说话那简直叫和风细雨,生怕打个喷嚏把阿秀吓跑了,那简直比自己亲闺女都亲。
不过进班级之前,他还是把脸一板,习惯性的咳了两声,才踱着步子,进了班级。阿秀大大方方的跟在他的身后。
“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阿秀。”
班级里瞬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阿秀的脸上。
阿秀今天穿的是校服,相比很多男生皱皱巴巴像从垃圾桶捡出来的校服,阿秀的衬衫简直像橱窗里的展示品,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白里透红的皮肤,水汪汪的杏眼,高挺的鼻梁,像花瓣一样的红唇。
班级里几十个大男生被她的容颜震慑得鸦雀无声。
阿秀给大家微微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阿秀,阿房宫的阿,清秀的秀。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女生倒是先鼓起掌来,男生这才反应过来,掌声像潮水一样激荡在教室中。
响亮的掌声中,段然咽了一口口水,使劲儿捅了一下王浩的胳膊,“你不是说她不漂亮?”
王浩低声回了句,“我什么时候说她不漂亮了?”
班头看了一圈,这才想起来给阿秀安排座位的事。班里女生少,因为担心早恋影响成绩,所以女生都是两两一座,坐的位置也在中前部。现在阿秀落了单,而班级里唯一一个落单的位置却在后面,就是顾宥真的位置。这是这个小霸王,要是欺负了阿秀怎么办?
可是调整的话,动静又太大了。
班头正迟疑着,阿秀对他说,“老师,那我就先过去坐下了。”
班头有点后知后觉地看了顾宥真的双人课桌一眼,惊讶地发现,顾宥真一向随性的课桌上今天居然整整齐齐的。这应该是个好开端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阿秀捧着一堆新的课本向顾宥真的双人课桌走去。顾宥真看着男同学们藏在书本后随着阿秀移动的目光,原本想缩回来的手,坚定不移地伸了出去,接过了阿秀的书本,让她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阿秀有点惊讶,但还是冷静地冲他微微一笑,视线在他的鼻梁上停了一下,发现那里一点痕迹也没有。
等她坐下了之后,早读就开始了。班里有人的声音大,有人声音小,而旁边的顾宥真却是捧着英语的课本,视线却不知游移在何处。
阿秀小声地问他,“你鼻子没事吧?”
顾宥真猛的醒过神来,低声回答,“没事。”
十七岁的少年心思并不比少女心思好猜多少。过去的这个周末,顾宥真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就是阿秀的影子,那天阿秀虽然走了,可是她跟门卫挥手道别的一幕却落在了顾宥真的眼中,散场之后,他特地去门卫问了一下,得知阿秀是高二强化班的转学生,心中就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所以一早就把自己的桌面收拾地这么干净。
可阿秀真的出现了,他一向灵活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秀听到他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似乎并没有友好睦邻的打算,耸耸肩,不再打扰他。帅气的男孩都这样,或许是怕自己缠上他吧,阿秀笑了笑,不再说话,低头开始研究课本,并在新领的书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顾宥真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注视着她,惊讶地看着她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这是行草?!他下意识地将自己书本上的名字遮住。
阿秀却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钢笔微微停顿了一下。没必要吧,都是同班同学,迟早都会知道名字的啊,头一次遇到避嫌避得这么利害的男生,明明那天在球场上还没这样。阿秀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顾宥真有点恼羞成怒,但脸上却是一贯面无表情。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以上算是一个小插曲,总的来说,阿秀进入省一中的第一天还是非常顺利的。各科老师跟她都是第一次见面,特地喊她回答了几个问题,对她比较满意。
只是下午放学的时候,阿秀正在收拾书包,就听小喇叭段然喊,“宥真,有人找。”
顾宥真抬头一望,顿时两条剑眉挤得紧紧的,表情很是不悦。班里的不少男生却哄笑了起来。
王浩故意转过头来,“宥真,郑雪又来了,你是铁石心肠,我们可看得心都痛了。”
顾宥真脸一沉,坐在座位上不起来,脸很不愿意看向站在门口的邓雪,可他脸一转,就看见阿秀好奇的目光正打量着郑雪,好一会,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才轻声说了一个字,“哦~”
这个字就有意思了,即便宥真是理科生,也能解读出最少四种以上的意思。
宥真气恼,郑雪是文科强化班的学生,成绩还算不错,情书告白轮番上阵,惹得他不厌其烦,连老师多次找她谈话,都没用。宥真觉得她是女孩子,多少给她留了点颜面,虽然没有当面骂过她,但也从来不理她。可阿秀这么一感叹,他偏偏就从其中感觉到阿秀有点谴责他始乱终弃的意思,他脾气突然就上来了,“你知道什么?”
阿秀也不恼,耸耸肩,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
顾宥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他一把扯了书包,就站了起来,大步向教室门外走去。
郑雪满是不安的脸上闪过惊喜,忙迎了上来,“宥真!”
顾宥真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她脸上,郑雪忍不住瑟缩一下,但还是大胆地将手中的粉红色的信封递了过去。
整个班级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全校知名的痴情文艺少女的身上。只见郑雪大胆而执着的目光饱含着玫瑰色的期待紧盯着顾宥真的双眼。而顾宥真的视线却落在了那封粉红色的信封上。
阿秀饶有趣味地托着下巴看着这一幕,请原谅,她原来在的县城民风比较保守,真没见过像郑雪这么大胆的女孩。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顾宥真没有接,语气很冷。
郑雪瑟缩了一下,笑容有点勉强,“宥真,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尝试接受一下不行吗?”
顾宥真冷眼看着她,“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也是我的真心意。你为什么不接受?”
郑雪的脸一下子惨白,“宥真,是因为有了她,你才不接受我吗?”郑雪的手臂愤然地指向坐在桌子上津津有味看好戏的阿秀。她今天中午就听说顾宥真来了个漂亮的同桌,早就按耐不住了,所以一下课就来找他。
班里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全随着郑雪的手臂看向了阿秀。
哎,这干她什么事?阿秀低下头,掏出钢笔,在白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冤”字举了起来。班里的同学一下子就哄笑了起来。
顾宥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而郑雪的脸色更难看。
顾宥真转过头来,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郑雪。郑雪的容貌在省一中的女生中算是比较出众的了,而且也爱打扮,硬是把七分姿色打扮出十分来。可是偏偏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宥真认真地说,“如果是因为我顾及同校之谊,没有直接拒绝你,而导致你有所误会,那么这是我的错。我郑重向你道歉。而且希望你明白,我不喜欢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郑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宥真,不要这样,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顾宥真,“目前有我妈对我好就行了,我有一个妈就够了。”
郑雪又羞又急,可就是不肯放弃。
阿秀看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了兴趣,男欢女爱,妙就妙在两情相悦,可这样一味的死缠烂打,跟作贱自己有什么分别。而且这个郑雪一看就是个拎不清的,她才来第一天,就把她扯下水。阿秀摇了摇头,飞快地收拾好书包,从后门走了。
而郑雪眼泪也流了,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见顾宥真还是不为所动,气得尖叫,“你不过就是因为她长得比我漂亮嘛。”
顾宥真早已失去了耐心,“麻烦喊班主任来。”
郑雪却是知道的,如果惊动了班主任,一定又要惊动自己的父母。哇的一声,大哭着跑走了。
顾宥真气得要命,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生,他早动手了。
他有点担心的回头一看,而那个“冤”家早没影了。
第6章 小戏陶道士
因为第一天放学就闹了这么一出,阿秀跟顾宥真虽是同桌,却并不怎么亲密。两人日常除了必要的对话,基本都没有闲聊的意思。
阿秀是觉得顾宥真很帅,而且长相很精致,属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但是那个郑雪每天早操在操场列队时就一副仇恨小三的表情瞪着她,以至于她看见顾宥真就反射性地想起了郑雪,即便有时觉得顾宥真挺好玩的,也没有兴致去逗他。
而顾宥真见阿秀不喜欢跟他说话,心里很别扭,也经常整天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这么着,倒也相安无事。
一个星期之后,从县城运来的家具都到了,阿旁怀和阿秀忙了一个周末,终于把新家安顿好,阿秀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父女两人其乐融融,正式开始了省城的新生活。
刑侦的工作没有规律,有了重大的案件工作起来没早没晚,阿旁怀经常神出鬼没,阿秀早已经习惯他的这种节奏了,所以平日并不怎么做饭,就她一个人,吃不完也浪费了。很多时候,下午放学回家时,也就在回家的路上,随便找一家小餐馆解决了。
一个多月下来,她几乎把回家路上的小餐馆都尝过了一遍,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一家馄炖铺子,是外地前来省城打工的一对小两口开的,食材比较新鲜,汤底用大骨头熬得雪白,门面虽然不大,但经常客满,以至于有的时候,客人都得坐在户外。
阿秀也不介意,这馄炖铺子旁边就是一条小河,河水是活水,很清澈,晚风徐徐,吹散了一天的闷热,带来点凉意,虽然一碗热汤馄饨吃得满头大汗,但是还是很舒服的。
这天阿秀吃完了馄饨,也不着急走,就坐在河边吹着晚风。忽听到桥上传来一阵嘟嘟的竹杖,阿秀抬头一看,就见桥那边走来两个人。
一个老人,估计有六十出头的样子,穿了一身道袍,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纂儿,脸上带了一副墨镜,右手支着一枝竹杖,左手却搀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孩子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晚风吹了过去,老人的道袍飘了起来,倒的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真好卖馄饨的小老板出来,一见是他,忙打招呼,“陶大师,好久不见了,又去给人看风水了?”
那个姓陶的老道士呵呵一笑,带着小男孩直接就在阿秀的对面坐下来了,“老板,来两碗馄炖。”
“好嘞。”小老板应声进去给他下馄炖。
陶道士带着墨镜的脸就微微抬了起来,好像看着阿秀,“不知这位客人是男是女。”
阿秀偏了偏头,突然来了兴致,“女。”
陶道士的头微微一侧,好像很用心听阿秀声音的样子,“听你的声音,清亮圆润,想必容貌上佳,只是似乎跟父母缘分有点……”
阿秀啊了一声,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陶道士有点得意,“老朽乃是火居道士,在这一代也小有名气,小姑娘要是有什么命理风水的困惑,尽管来找老夫。”
火居道士,也就是俗家道士,可以娶妻生子,既不斋戒也不忌酒肉。
“哦。”阿秀没再说什么。
陶道士藏在墨镜背后的眼睛就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他不是真瞎,而是有点眼疾,视力不是太好,但是带上墨镜,装成瞎子,很多人都认为瞎子算命准,所以他也就这样了。因为他会说话,也会察言观色,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有几分准,故而送了他一个诨号,叫陶瞎子。
陶道士心里有点嘀咕,一般话说到这里,人们不管信不信,往往都会因为好奇而往下问问,这样来来往往的只要说上话,只要入了套路,客人就会对他奉若神明。可像这样半天只说了三个感叹词的小姑娘,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陶道士浮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小姑娘,好像有什么困惑,相逢即是有缘,老朽今日免费回答你一个问题。”
“好啊,“阿秀原本不太想理他,但见他非来招惹自己,觉得有点儿好笑,”你带着墨镜,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吗?”
“我爷爷眼睛不瞎。”那个小男孩立刻生气地回嘴。
陶道士立刻拍了小男孩一下,“小杰,不要乱插嘴。”他转头干笑两声,“姑娘不是我辈中人,想必也不知道五弊三缺……”
“听过!”阿秀清脆地回答,“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钱命权。”
陶道士被梗了一下,就听到阿秀继续说,“经常听一些算命人说,因为帮别人算命,偷窥因果,泄漏天机,所以遭致惩罚,您该不会要说,因为算命算得太准,所以受到天命的惩罚,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吧?”
呃,陶道士有点生气,现在小姑娘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鬼精,把自己的话都说了。而且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讽刺的意思。陶道士哼了一声,“看来小姑娘跟我是没有这个香火缘了。”
阿秀有点好笑,拿命理这套来套路我,你可真算是鲁班门前耍大斧,关公门口弄大刀,她突然就起了捉弄人的兴趣,“那倒也未必,要说算命,我也会算,要不你把你的生辰八字报来我听听。你看我算的准不准。”
陶道士毕竟在这一行混了几十年了,哪里那么容易上当,当即报了一个生辰八字给阿秀,不过生日是准的,时辰却是错的。
这时小老板给他们端来了两碗馄炖,陶道士本来想忽悠阿秀一顿晚饭钱,但瞧着阿秀不上当,就有点警惕。按照他们这个行当里的说法,一哥要狠刀,二哥要抛刀,三枣要跳蚤。“一哥”是指最容易上钩的客人,对你深信不疑,此时刀一定要狠,狠到什么限度,金门祖师爷说了:“别倾家荡产就行!”“二哥”是指对你有怀疑了,或者认为你算得不准,那么此时千万不能恋战,不能有贪心,一分钱不收!“三枣”,是指故意找茬的人,如果一看就是上门找茬的,马上溜之大吉。
而这姑娘,不是二哥就是三枣,不好惹。于是陶道士偃旗息鼓,转而照顾着那个小男孩吃馄炖,不看阿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