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爬起来,乖巧地跳到妲己身边去。
妲己见她不做声,这两日她更加瘦了,除了凸起的小腹,身上可以说的上瘦骨嶙峋了。
妲己摸了摸她有些黯淡的毛发,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心中不安,不敢动。只能从怀里掏出几块米花糖:“你先吃一点,等以后我们出去了,我再请你天天大鱼大肉。”
妞妞叼了一块,呜呜地催促她:“你也吃一点,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两个人将仅剩的几块糖吃了,刚感到有些饱,突然觉得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觉得眼皮打架,头一歪便昏倒在地上。
* * * * *
妲己迷迷糊糊间感绒毛蹭在自己脸上,有些柔软又有些痒,她睁开呀,果然看见妞妞拿着扇子一样的尾巴扫在自己脸上。
“你可算醒了。”妞妞松了口气,蹭到她怀里盘成一团,这些日子她总感觉冷,恨不得时时缩在一起。
“我们在哪里?”妲己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尚且完好,周围漆黑的一片,似乎是被幕布罩上,从隐隐约约透过的光线看来,似乎是一个鸟笼一般的囚笼。身下响着隆隆的声音,大概囚笼是置于一辆马车之上。
她拔出腰间的软剑轻轻劈在笼子上,只觉得手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般,一道电流顺着剑劈下来,软剑便控制不住脱了手。
“这笼子上方大概布了小型的雷霆阵。”妞妞蔫蔫地说,妲己这才看到她的右爪有些焦黑,“我听外面的人说,西岐像帝辛求和了。”
妲己沉默了下来,牵过她的爪子,幸好只是毛被雷撩焦了一块,并没有伤到皮肉。
她早知道西周那些人并无战意,却没想到自己会被拿来当了祭品,她太过信任伯邑考,从未怀疑过他给的米花糖有什么不对。
“你莫急,西周的使者去黎城求和,他们多半会留着我们待价而沽,外面一共六个守卫,他们谈好条件之前我们总能寻着机会逃跑。”妞妞将爪子搭在妲己膝盖上,低声安慰她。
妲己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
☆、海市
笼子中不见天日,两个人只觉得车子颠颠簸簸,不知道走了多久。空气逐渐变得湿冷,似乎是入了夜,外面似乎是响起了淅淅沥沥地响起了雨声,一路沉默的守卫们也开始骂骂咧咧。
又向前走了一小段,妞妞隐隐约约听见远方传来鼎沸的人声,透过幕布依稀可以看见一点灯光,不难看出前方的小镇灯火通明,熙熙攘攘。
那一丝烟火气息诱着队伍不由地加速前进。
行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踏进镇子中。街头卖汤圆的婆婆打量了一下打扮奇怪地陌生人,止住了吆喝,将汤圆端给坐在一边的客人。
“婆婆,请问这镇上哪里有客栈?”领头的侍卫向婆婆打探道。他身上淋了与,在摊子旁边一站,嗅着热气忍不住打了个寒碜,又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婆婆搓着手,有些局促的样子,赶忙答道:“再往前走些便是镇上最大的客栈,只是最近行商比较多,有没有房间就不一定了。”
侍卫见婆婆对他们颇为畏惧,只是点头谢过,便驾着车子往前走。不出几步,果然见到一个很气派的客栈。但是进去打探一下,却果然没有了房间。
他们带着妲己二人,不愿多生事端。领头的侍卫长正欲进去商讨可否匀出两个房间,却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子撞了一下。
那姑娘哎呦一声发出一声娇喝,揉着肩膀正要骂人,转头却看见一个打扮奇怪的小生。虽然一身黑衣,但是面孔倒是俊得很,怪异的衣服下面不难看出肌肉发达的好身材。
她清了下嗓子,将“谁敢撞老娘”憋回嗓子里,娇笑着拿手帕甩了一下侍卫长,飞了一个媚眼:“不小心撞到公子,盈盈在此给公子道歉了。”
她打量一行人行色匆匆,身上还沾着雨露,又娇滴滴地说到:“看诸位面露难色,想必是客栈没有房间了吧,盈盈倒有个好去处,不知各位爷赏不赏脸?”
侍卫长刚要拒绝,只是看着眼前女子笑容娇媚,眼波流转,竟鬼使神差地应了。
六个人跟着叫盈盈的女子,拐了两条街道,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宅子,看着很是朴素清幽,却极为不搭地在门前挂了两只大红灯笼。
几人踌躇了一下,盈盈已经轻轻抠门。大门打开,小厮便跑出来迎他们进门。见他们拉着奇怪的车子也不多话,脸上恰到好处的殷勤令人难以抗拒。
进了门,里面却是处处旖旎,明明已是深秋,宅子中却穿梭着着装轻简的女郎,虽不袒胸露腿,却将身姿勾勒地极好,有一种欲说还羞的性感。
盈盈摆着香帕,面露娇色:“这可是个好地方?诸位公子且安心住下,今夜恰好有歆姑娘的表演呢。”
歆姑娘?几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地方有些诡异,想要开口告辞 ,却被迎面而来的一群美貌姑娘拉住了胳膊。温香软玉一入怀,几个人再也想不起哪里不对了。
盈盈软嫩白皙的胳膊缠上侍卫长的手臂,软软地靠进他怀里:“小哥哥何必那么严肃,我这里珍藏了极好的梨花白,夜色正好,一个人多孤寂,不如喝上几杯?”
说着便牵着人走向大堂。大堂中已经零散地坐了不少客人,看起来倒是与寻常的烟花柳巷无异了。
大堂的正中间有个台子,应该是坐歌舞表演之用,现在空荡荡的。一个穿着锦衣白袍的公子坐在台前,面前摆了一桌酒菜,身边却无一个女伴。
他听到动静,转头瞧了几人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扭回去。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哥,看打扮神态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只是落了座,酒菜端上来,就不再在意了。
只有侍卫长取了几只奶饽饽,站在入口,时时注意着外面的囚车。
他不愿意就坐,盈盈却端着酒杯又贴了过来:“公子车上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此心心念念?”
侍卫长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盈盈许久没有被别人给过冷眼,却觉得这小哥更合心意了。她面上仍挂着笑,对着前面的锦衣公子努努嘴,撒娇道:“盈盈见到小哥哥便觉得有缘,又怕小哥哥像那位公子一样心有所属,您可莫怪。”
“说来那公子也是痴情,日日在此等着歆姑娘。”盈盈颇为艳羡地感叹了一句,又捧着手中的酒杯往侍卫长嘴边送:“小哥哥赶路辛苦,喝杯酒暖暖身子。”
这酒色清冽却醇香,侍卫长微微拧了拧眉头,盈盈便把酒杯凑到自己唇边:“您还怕我给您下药不成?”
说着便饮了半杯,又将印着鲜红口脂的一面对着他递了过去。侍卫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败在了美色之下。
两个人推杯换盏,几杯下了肚 ,场子里忽然稍稍安静了几分。
一个身着粉衣面带轻纱的少女抱着琴上了台,看起来比在场的姑娘们还略稚嫩的模样。只是她虽年纪不大,颜色却压倒群芳,眉目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暖,只一眼便让人心生亲近。
那锦衣公子立刻收起了脸上不羁地表情,端坐好,脸上染上了极温柔的笑意
少女却不看他,将琴放好。轻弹了两下试了试音色,便弹起了一支曲子。
高山流水,蝶舞鸟鸣。
那姑娘拂地认真,一曲罢,锦衣公子才拍手称赞:“极好。”
歆姑娘并不理他,自顾自抱着琴要下台,一转身却忍不住一声轻笑。
只是她刚下了台,便一个醉醺醺地侍卫站起来,笑嘻嘻地说:“小姑娘长得如此甜,不如再唱支小曲儿给爷听听,爷看看是不是也甜?”
“老四!”侍卫长怒斥到。
那名叫老四的侍卫却恍若未闻,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走到歆姑娘面前,伸出手要拉她的手臂。
少女立即后退一步,嘴中怒喝:“请您自重。”
同时一枚果核弹过来,正打在老四手臂上,虽只是果核,却钻心地疼。
“谁给你的胆子碰我的女人!”他身高腿长,几步便跨了过来,侧身将老四隔开。
“谁是你的女人……”歆姑娘嘟囔了一声,却乖乖地躲到了他身后,抬眼看到他耳尖都红的要滴血。
☆、蜃楼
老四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只觉得酒气往上涌,全身都烧地厉害,仿佛理智被一把烧光了。
他摇摆着身体,伸出手指着眼前这对男女,嘴里骂骂咧咧地:“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卖唱的……啊!”
锦衣公子掰着他的手指,刚刚一脸的笑意已经不复,脸上冷的像是要淬出冰霜来:“你说什么?”
老四哀嚎着不应他,后面几个侍卫却握着刀站了起来。正中间一个看起来最粗犷的大汉涨红了脸,啐道:“老四说的对,不过是个弹琴卖唱的,还以为自己是天仙呢,跟外面那位比,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老三!”站在门口的侍卫长呵斥了一声,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粗犷大汉悻悻地闭了嘴。
锦衣公子却是不依不挠,扯出一个邪魅的微笑:“哦?我倒是要看看外面是怎样的天仙。”
他说着一把揽住歆姑娘的腰,几人都未看清这两人的步法,两个人已经到了门外的囚车前。
侍卫长心中一凛,酒醒了一般,心知这镇子不对,便要上去阻拦。
可那锦衣公子并不在意他,抬手便探进车里将幕布掀开。
厚重的幕布落地,笼中却空无一物。
侍卫长只觉得酒气涌上来,脑子一片空白,人呢?
他几步奔过去,不相信地再三确认,笼子中确实空无一物。
“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天仙,呵。”锦衣公子却嗤笑一声,拦着佳人翩然踱步回去。
后面几个侍卫也慌张起来,酒意瞬间行了,纷纷奔过来,这囚车里是他们向大商求和的筹码,倘若弄丢了,几个人怕是万死不辞。
“大哥,人呢?”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闭嘴!”侍卫长皱眉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锦衣公子,一时想不出猫腻在哪里。鸟笼中的雷霆阵是他设置的,除了他别人绝不可能解开,除非这囚车在不知不觉中被偷梁换柱了。
他想着,手中结印,轻轻覆在鸟笼上,笼子闪过一层电流,顶端的符印闪了一下便消融掉。
囚车没被换?他心知不好,刚想再结符,笼门轻轻一响,一股粉红色的香粉飘出来,很快膨成一团粉红色的烟雾,将附近的六个侍卫笼罩其中。
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远处锦衣公子走到堂内,拿起桌上的酒杯,哐当朝地上一摔。杯子咕嘟咕嘟在地上滚了一圈,变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子。
随着哐当一响,楼宇美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一座废弃的寺院矗立在荒郊野岭中。中了迷药的六个侍卫七横八竖地躺在庙门口。
温云州轻笑一声:“这一片荒野遇到镇子,他们也傻乎乎地信了,真不知道姬昌是怎么能让这几个蠢货来送人的。”
乔歆低头应了一声,然后轻轻地咳了一下。温云州赶快将横在师傅腰间的手臂拿开。
他强装镇定地偏过脸,小声哼了一声道:“只是这小子脑子不好,道也修的不精,连这样的幻术也看不出来,这雷霆阵竟然修得极好,除了他自己,连我也解不开。”
“这世间总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是最棒哒。”乔歆踮起脚擦了擦下他发丝上的雨珠。
妲己真是忍受不了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恩爱,抱着妞妞钻出笼子。隐身术失了效,她愤愤地走到侍卫长处轻轻踢了一脚,然后向两个人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二位多次出手相救之恩。”
“你知道粮仓失火那夜我们在?”乔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苏娘娘。她穿着一身改短的男士衣袍,头发后脑扎了个马尾,露出圆润的额头,很是青春飒爽的样子。“我跟温温下山寻人,正好感觉到妞妞的妖气。但是当时局面太乱,不知你是敌是友,便只护你们生命无忧。”
妲己心中有些不屑,便是救了她们对于这些修道者也不过举手之劳,身为强者要么如她父亲和大王一般,爱把别人的命运握在手心把玩,要么就像这些修仙者一样对于民间疾苦袖手旁观,一副分外清高的样子。
但是他们出手相救两次,不论如何这份恩情她总还是铭记在心的。
乔歆见她神色复杂,只是笑着与她说:“你们两人这些日子辛苦了,先歇息一会吧。”
她说话时,温云州已经走到一旁,将干草堆在一起,引诀点了把火,一时间破庙亮堂了起来。倒是温云州行动间袍子靴子上沾了不少草叶和泥土,看起来瞬间变成了落魄公子。
乔歆笑兮兮地钻到他旁边坐下,伸出手到暖黄的火焰上烤着手,脸颊都被火焰映照地红扑扑的。温云州便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翻烤,然后把手摆在她旁边,十指纤长衬得她的手格外娇小。
“师傅你的手好小……”他拿手去对她的手掌。
手心刚要与她相贴,乔歆却突然转过头问妲己:“妞妞还好吗?”
小徒弟只好暗戳戳收回自己想要趁机摸师傅小手的爪子。
妲己不看着他俩由地笑出声,抱着妞妞凑到火堆旁,笑着称赞两人道:“你们小夫妻俩真恩爱。”
“我们不是……”
“师傅你看看那只傻狐狸吧。”温云州打断乔歆的解释。
乔歆瞪了他一眼,却依言接过小狐狸。入手才发现妞妞的体温烫的吓人,之前妲己以为她又累又饿睡着了,便没有叫醒她,现在才发现她的状态相当不好。
“妞妞,妞妞……”乔歆柔声叫了几下,狐狸却没有一点反应,若不是现在体温过热,乔歆几乎都要以为她没了气息。
三个人的笑容都沉了下来,刚刚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
“……我有好多药,她不会有事的。”沉默了一会,妲己强装镇定地从身上各处开始掏药。她将小药瓶一瓶一瓶地排在妞妞面前,手止不住地抖。妞妞虽然蠢了些,但却是一只善良体贴的狐狸,她凭白无故拖累了她,倘若她再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