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便是这远离开封的城镇,也早就听说了京中发生的大事。魏渊回来也有数月之久,大家都生怕恶了唐党,竟没一个要紧的官员、乡绅登门拜访,哪里还敢想象当年他回乡探望,知府大人都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的盛况呢?曾经显赫一时的府邸空前冷落,足可见世人见风使舵之狠。
  过了会儿,管家亲自来回,“郭大人不肯走呢,说就在外面候着。”
  当地远比开封还要偏北一些,此时正值深秋时节,虽不比隆冬滴水成冰,可等到太阳落山,北风一起,寒意入骨,也够人受的。
  魏渊练字的动作顿了一顿,不自觉的回忆起当年这个年轻人也是这般倔强地立在自己门外。
  他复又垂下眼角,轻轻道:“不见。”
  魏党已然到了,新帝登基,今后唐党必然如日中天。这个徒孙本就受自家连累,身上带着洗都洗不掉的魏党烙印,全因与唐党的几个小子交好,兼之唐芽不是那等惯会迁怒的人,这才躲过一劫。
  可魏渊却知道,唐芽大度却不代表他没有底线,能容忍一时,未必能容忍一世。之前郭游是魏党一员,与魏渊等人交好无可厚非,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可如今魏党已经败落,他若继续倚仗着对方碍于牧清寒等人的情面,不会轻易动手,继续与自己往来,岂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明摆着利用对方?饶是神仙也未必会无动于衷。
  如今魏党第三代只剩下这么一棵还有无限发展可能的独苗,魏渊虽不指望有朝一日魏党能卷土重来,可也不愿拖累于他。
  魏渊的管家本就是魏府的家生子,打小跟着他,如今也有六十载,哪里不知道主子的想法?当下也是百感交集,心中暗自感慨世事无常。
  想当初他们家老爷何等风光,便是面对唐芽也丝毫不落下风,可如今,连个小辈远道而来都不敢见,何其凄凉!
  终究不忍,老管家想了又想,还是软声劝道:“老爷,既然郭大人能顺利出京,千里迢迢的过来了,想必唐阁老也是暗许的,您不如就见上一见,想也没什么要紧。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啦!他孤身前来,又没处可去,难不成就在外头冻一宿,您就不心疼?”
  魏渊略掀了掀眼皮,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什么时候话也这样多了?”
  老管家憨笑道:“您不年轻啦,老奴也老啦,人老了,自然唠叨些。”
  魏渊也不反驳,只是又缓缓的写了一行诗,这才说:“你再出去说一遍,说我不见,让他走吧!”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老管家叹息道。
  “没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了,既然都知道还活着,也就没有见的必要了!”
  接到老管家传出来的话,郭游并不意外,他却也没走,只是很平静的道了谢,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没说话,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一切。
  老管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又进去了。
  过了会儿,老管家手里拎着一件厚重的披风去而复返,递给他道:“唉,老爷也是有苦衷,郭大人,莫要怪他,这件衣裳且与你御寒,等会儿天黑了你就先去找间客栈住下吧!”
  郭游道了谢,披了衣裳,脚下还是一寸未动。
  老管家张了张嘴,摇着头进去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边宅院的灯火一点点亮起,好似混沌中几颗孤鬼的眼睛。
  起风了,果然冷得很,郭游紧了紧披风,只觉得两条腿渐渐没了知觉。
  他用力跺了跺脚,不去理会附近行迹匆匆的路人们古怪的眼神,继续站着。
  屋里已经摆了饭,可不知怎的,魏渊却觉得胃口全无。他望着桌上的白米饭,有意无意的往大门口的方向瞥了眼,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换成:“还不饿,先撤了吧。”
  然后,便倒背着手去了书房。
  夜深了,北风越发刮的紧,打在窗户纸上呜呜咽咽的响,听的人揪心。
  老管家亲自进来加了一回碳,见自家老爷手里的书还是开始那一页,便故意叹道:“越发冷了,听说昨儿北街那头冻死了人呢!也不知今儿又要冻死几个。”
  魏渊的眼珠动了动,没说话。
  “瞧着天儿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呢,也罢,家里炭火足够,下上几尺深也不妨事……”
  他好似真的已经年纪太大,唠唠叨叨的,动作也慢,不过是往炉子里添碳,却掉了好几回,几个碳球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将好好一块地皮都染了黑色,又赔笑说自己头昏眼花。
  魏渊听得心烦,看的更烦,最后干脆将书用力往桌上一丢,恨声道:“罢了,罢了,你去瞧瞧,若那小子还在,就将他叫进来烤烤火,省的冻死了!如今你老爷我也穷困的很,哪里还有闲钱与他买棺材!”
  老管家巴不得一声儿,闻言立刻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立时麻溜儿的行了一礼,小跑着出去了,倒把魏渊给气笑了。
  穷么?他是不穷的。虽然致仕,可并未抄没家产,这么多年来的俸禄、赏赐和下头人的孝敬,他都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养几百号人百十年不成问题……
  外头果然下雪了,稍后郭游进来的时候,头上、肩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片,魏渊看了,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郭游进来,先解了披风,然后郑重的行了跪拜之礼。
  魏渊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那本书拿在手中,目不斜视的说道:“老夫不过一介庶民,那里当得起郭大人一拜?”
  行完了礼,郭游才略有些艰难的爬起来,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 “天地君亲师,师公受得。”
  顿了顿,又胆大包天的说道:“若师公当真不喜,方才也就不会由着我拜下去了。”
  这才是郭旷之呢,狂放不羁的郭旷之!
  魏渊气笑一声,再次将书丢在桌上,待要开口,却见郭游面上冻得青紫一片,嘴唇全无血色,刚要发话,就见老管家端着一碗滚热的姜汤进来,笑呵呵的递到郭游手中,十分和气的道:“郭大人且趁热喝了,不然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魏渊这会儿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个压根儿就不怕自己,另一个更是扯虎皮做大旗,拿着自己的东西卖好!
  等郭游喝了姜汤,靠着炉火烤了一会儿,果然热热的出了一身汗。
  一老一少就这么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炕下,谁也不开口。
  过了会儿,突然听郭游腹中叫了几声,魏渊瞧了他几眼,郭游却没半点不好意思的冲他一笑,挠头道:“头晌刚到就来拜见师公了,午饭晚饭都没吃呢。”
  魏渊哼了声,叫人传饭,又懒洋洋道:“你巴巴儿的来了,不赏你一口两口吃的,回去说不得又要有人说闲话。”
  一时饭上来了,却是一个砂锅炖的野鸡菌子汤,一道烩三鲜,一盘蒸鱼,两碟小菜,两碗米饭。
  郭游也不推辞,坐下就吃,一口一口十分香甜,不多时一碗饭就见底,又大大方方的要添饭。
  到了这会儿,魏渊倒真是有些不大明白,这小子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不过对着这么个人吃饭,自己的胃口倒也好了不少,等回过神来,发现竟也吃了一整碗,自打致仕回来再没有这样好的胃口。
  亲自带人进来收拾碗筷时,老管家见自家老爷的饭碗都空了,心中着实欢喜不已,待郭游越发的和气了。
  饭毕,两人倒是略开了话匣子,不过也没说朝廷的事,也不议政,魏渊倒是随意抽了一本书,考较了郭游的学问,再晚了就将他撵到客房里睡去。
  次日一早,郭游又在这里蹭了早饭,又磕了个头,说了保重,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管家亲自送他出去,回来时见自家老爷兀自坐在暖炕上发呆,也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魏渊突然问道:“他来时可曾带了什么东西?”
  老管家眨眨眼,摇头:“不曾,就是空着两手来的。”
  魏渊却突然生气了一般,低声骂了句混账小子。
  老管家就笑了,在一旁道:“老爷又说气话了,他才多大的官儿?才当了几年?能有甚么?退一万步说,便是带了,难不成老爷就稀罕不成?难得到了这会儿,还有这样一个赤子心性的孩子,不计较厉害得失,千里迢迢的跑来看您,偏您又爱拧着。”
  话没说完,魏渊就瞪了眼,将他轰了出去,只嫌弃聒噪。
  不过两个月之后,又快过年了,开封却又有人来送了一车东西,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不过些柔软细腻又保暖的上等好料子,鸡鸭鱼肉并各色蔬菜瓜果的干儿之类。
  魏渊老家十分靠北,肉食倒罢了,到了入冬,瓜果菜属竟难得的很,这礼送的也很是贴心。
  魏渊没问是谁送的,不过又嘟囔了一回,当天又满脸嫌弃的叫人用刚送来的瓜菜干子炖了半只兔子……
 
 
第134章 番外二 当兵也要读书
  牧清寒准备下场。
  听他在饭桌上丢出这个决定, 杜瑕愣了愣, 到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有些好笑的问道:“如何突然就想了呢?”
  原先先帝在世的时候催了他好几回, 总是百般不情愿, 如今二人的次子牧榑, 乳名木木的都过了周岁,也没人再催了, 怎的突然就又重新起了这个念头?
  旁边,他们的长子正坐在一张特定的高背小椅子上埋头扒饭,因才不大到四岁的小子,使筷子使的并不灵便, 如今还是用勺子,中间也偶有饭粒菜粒掉落, 成了漏网之鱼,迫使他不得不腾出手来帮忙, 饶是这么着也时常吃得嘴边都是痕迹。
  木木才一岁出头, 刚刚断了母乳不久,这会儿却也已经能吃不少辅食了,也得了一张小凳子, 跟兄长一般自己吃饭。
  不过比起兄长的游刃有余, 木木就有些顾东顾不得西,勺子基本上是摆设,要么还得乳娘投喂,要么自己伸手抓着吃, 一顿饭下来堪比打仗。
  偏这小子事事都爱与兄长看齐,看人家会走会跑啦,他也跌跌撞撞地要跟着;看人家吃饭能坐着,有自己的碗,他也非要;看别人都有自己的筷子,又眼热,哪怕拿着一个只在手中挥舞玩耍也不能落空,时常叫杜瑕又好气又好笑。
  奶嬷嬷先前还心疼,说这对夫妇怎的能狠下心叫这样小的孩子自己吃饭?养活孩子不容易,谁家有个这般聪明伶俐健康活泼的小子不是百般疼爱?吃饭喝水,恨不得都一群丫头婆子追着跑着的伺候,哪里有直接丢开让他自己上手的。不说旁的,孩子的肌肤这样娇嫩,那些勺子叉子和筷子那般的硬冷,一不小心弄坏肌肤可如何是好?
  可到底是人家的孩子,见两个主子都不反对,她这个当奶娘的也不好说什么,可到底暗地里心疼了好几回。
  不过时候久了,奶娘也瞅出门道,发现这位小主子还真是不大用人操心,莫说叫人撵着喂饭的情况从未发生过,到了点儿他自己就会乖乖要吃的,胃口竟是好的很。偶尔有几样不大爱吃的,也都让夫人哄着吃下去了,久而久之也不挑食了。
  若说起养孩子,最头疼的是什么,孩子不懂事哭闹,当属第一,可排在第二位的恐怕就是吃饭了。眼下日子好过了,谁家的宝贝疙瘩不是千娇万宠的,恨不得把能拿到手的最好的东西捧到跟前?但凡有一点不如意,自己当爹娘的就先疼痛起来,于是孩子越发娇惯了。
  自家老爷夫人那都是大禄朝有名的人物,若是养出个衙内来,当真一点儿不稀奇。可难不成这就是读过书的武将和寻常官宦人家的不同?两位主子虽然疼爱小主子,可并不娇惯,在这儿当了三年多的差,奶娘几乎日日都见夫人教导儿子,便是老爷回来了,也不过是多个人罢了,虽从未见着打骂,可要求着实比一般学里的先生都严厉。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小主子年纪虽小,可已经识得许多字,会背许多诗词,偶尔还能头头是道的说出许多典故来,十分讲道理。更别提基本的礼仪,连逢年过节宫里出来的太监、嬷嬷都挑不出错来。
  奶娘每每思及都十分惊异,越发觉出主人家的不同来,在干好本分的同时,偶尔还琢磨:想来小主子日后也有大出息,若能想办法求个恩典,将自己的孙子接进来,哪怕跟在身边跑个腿儿呢,也算是造化了……
  不过随着小主子渐渐长大,又有了一位二少爷,瞧这长的也是十分得人意的样儿,跟奶妈有相似想法的人不知凡几,竞争竟是激烈的很。可瞧着老爷太太这会儿一点儿口风都没露出来,谁也不敢先自作聪明的触霉头,只是暗中越发收敛自己,对的子孙也要求严格了,希望来日能被选上。
  牧清寒伸手摸了摸桌边长子的脑袋,笑道:“这两年的事情渐渐的都做完了,我竟清闲的很,也不大好往军营里去,只闲的慌。明年他就要正式启蒙啦,我不如重新下场,也好与他做个表率。”
  毛毛抽空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小仓鼠一般飞快的将嘴巴里的饭粒嚼尽咽下去,一本正经的问:“父亲,何事?”
  牧清寒笑了笑,没说自己只是看着毛茸茸的,想摸了,便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道:“莫要挑食。”
  “儿子没挑食,”毛毛忙替自己辩解道:“要一口饭,一口肉,一口菜,而是才刚吃了菜,要吃了这口饭,再吃了这块肉,才好吃菜。”
  瞧着这小胖脸儿上严肃认真的模样,牧清寒和杜瑕都笑了。
  小小年纪,做事确这般有条理,着实不易。
  牧清寒点点头,又替他舀了一点鱼汤:“好是为父错怪你啦,喝口汤,别噎着。”
  毛毛又认认真真的想了一回,这才乖乖喝汤。
  偏偏那头的小子瞧见了,又唔理哇啦的乱叫开来,含糊不清的嚷着:“爹,汤!哥哥,汤!”
  杜瑕捂着嘴直笑,道:“你儿子嫌你偏心呢,快也与他一碗。”
  在边关呆了几年的牧清寒到格外喜欢这种小麻烦,当即也摆了一只小汤碗在次子面前。只不过他到底还吃不了许多,没得祸害了,只是轻轻的舀了一个碗底儿糊弄过去。
  木木这傻小子哪里知道这其中门道?只一味傻笑,毛毛看的也乐个不住。
  牧榑,榑,神树,日出之所,可见牧清寒对这小子得期望之高。
  看着长子这般聪慧懂事的模样,再瞧瞧次子也那般聪慧活泼,牧清寒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越发觉得自己该给他们好好做个表率。
  刚做上太尉的那段时间,他又是帮将士们争取权益,又是重新招募士兵、整肃军容的,当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一点闲的功夫都没有,觉都不够睡,自然兴不起什么重新考科举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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