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那丫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扑倒在地,连呼饶命,又出去跪了半个时辰,这才揭过了。
  年根儿下杜文和牧清寒回来了一次,就在杜家过的年,一家人喜得什么似的,王氏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好菜,又捧出整整一箱新鲜好衣裳,叫两个孩子挨着试。
  杜文和牧清寒见状,对视一眼,都觉得两股战战。
  当初只几件衣裳他们就试了足足三天,如今竟有一箱!
  杜瑕捂嘴笑个不住,道:“大过年的,看你们跑到哪里去!这是娘闲来无事一针一线做的,我瞧着你们这半年多也好似高了些,说不得就短了,快比量下,若是短了、瘦了,我也得跟着改。”
  牧清寒又作揖,又是犯愁又是惶恐的道:“有劳妹妹了。”
  杜瑕脸上莫名飞红,忙啐了一口道:“劳烦我什么?又不是我做的,且我手笨着呢,断然不会裁剪缝补,不过是娘做,我递个剪子什么的,偏你胡思乱想。”
  一番话说的牧清寒反而笑了:“我也没说什么,妹妹怎得就回了这么些?再者这么些衣裳,便是光递个剪子也怪累的。”
  杜瑕噗嗤笑出声,催着他们走了。
  出门之前,牧清寒又转回头来道:“我俩回来时买了好些地方特产,有专给妹妹的,妹妹见了么?可中意?”
  杜瑕想起来方才自己看的满满一大匣子唇脂、胭脂的,湿润润、油腻腻,涂在唇上、脸上竟都很显气色,且不干燥,想来价值不菲。还有两把黑漆螺钿木梳,再者几刀熏香梅花彩笺、上等好笔好墨等物,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哥哥送的,只是都很喜欢,便笑着点头:“果然很好,有劳。”
  他们如今亲密好似一家人,若说破费反倒生分,便绝口不提钱的事。
  牧清寒听后果然欢喜无限,杜文也很是得意,又洋洋自得的说了好些有趣的话,又叫杜瑕猜究竟哪个是他送的……
  
 
第二十七章 
  转眼冬去春来, 京城肖先生传回消息, 果然中了会试二甲第一名, 按例被点了翰林院庶吉士,留京任职, 只待三年考核后决定最终去向, 众人都欢喜无限。
  只是包括杜文、牧清寒等一众弟子在内的人也只知道皮毛, 殊不知内中着实大有乾坤, 肖先生也是尚未正式入官场便已经历了无形的腥风血雨,十分凶险。
  因他的老师唐芽位高权重,颇得当今圣人信任, 连带着几个子弟也时常被提及,其中尤以肖先生为重。须知圣人以仁孝治国,对肖先生此等因为为家人守孝,便毅然决然一而再, 再而三推迟考试的大孝子尤为看重, 这一回竟是欲钦点他为榜眼!
  唐芽得知后惶恐不已, 当即扑倒在地, 连呼不敢,又道弟子肖易生不过尽人子本分, 若反而因此得利, 岂不叫人耻笑;还说今科多有才华横溢者, 断不能因此一点而冷落旁人等等。
  圣人听后大为感动,又欲退而求其次,点其为探花, 谁知又被唐芽再三阻挠,最后只得罢了,到底是撂了狠话:“唐卿谦逊,公私分明,肖生自然也是至纯至孝,我若果然以此施恩,恐他心中不安,只是他胸有丘壑,哄不得人,二甲第一非他莫属,爱卿莫要再纠缠。”
  唐芽见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再推辞,又叩头谢恩。
  只是经此一事,圣人越发觉得唐芽是位纯臣,肖易生也是难得赤子心性,便将此人越发记在心里。待诸位考生名次排定,后头一同接见时,竟单独将肖易生叫到跟前,和颜悦色的问了好些话,又赏赐无数,三鼎甲反倒靠后了,令人又惊又叹。
  十年寒窗苦,一朝提名时,成千上万的学子考场厮杀,最后才出来这么百十号人,着实不易,其中不乏头发花白者。肖易生前头虽然耽搁了足足八年,可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七岁,何等年青有为!
  几日后唐芽举办家宴,唤几名弟子前来,又将肖易生叫至跟前,问:“我却亲手撸了你榜眼、探花的好名声,你心中可有怨气?”
  肖易生笑道:“老师言重了,那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虚名罢了,况且我也知道老师此举必然有深意。”
  唐芽老怀大慰,不住点头,笑道:“果然通透。”
  肖易生的几个师兄、同窗也都笑着凑趣道:“老师素来最爱小师弟,如今果然不改,却不该当着我们的面儿还这般,着实叫人心里不好受。”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唐芽也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酒过三巡,他才将自己的用意缓缓道来:“如今朝堂之上斗得越发不可开交,你耽搁已久,若不及时起来,在圣人跟前挂了号,怕是日后更是千难万难。天高皇帝远,我远在京城,若真有个什么,怕也鞭长莫及,不若迎难而上;
  可若是风头出的太过,又不免要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得暂避锋芒……过几年考核后,我在这边打点一番,也不要留在这边苦熬资历,却是回去做地方父母,待任期一满,这边风波停息,你既有功绩,又有经验,再好好经营名声,谁也阻不了你往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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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三年过去,杜文和牧清寒都十三岁了,俨然是翩翩少年郎;杜瑕也十一岁了,竟有了五六分少女颜色,十分出众。
  肖易生数次考试成绩均是上等优秀,圣人赞不绝口,可三年一到,他竟主动要求离京。圣人原不忍心,再三挽留,怎奈他主意已定,又有唐芽一干人等帮忙劝说,最后果然如愿以偿。
  圣人对他印象极佳,又念在他有孝子名声,为人和煦有风度,淡泊名利,不好钱财,便亲自授予他陈安县知县一职,亲言道:“爱卿在陈安县生活多年,想来也能治理的好,这便去吧,只是且记着回来。”
  此等话语端的是发自肺腑,肖易生感动不已,重重叩头,泪洒御前,几日后办完了手续,便带着家眷重新返回陈安县,走马上任。
  临行前,唐芽为不落人口实,不便前去相送,只托弟子转交书信一封,道:“陈安县隶属山东,紧挨京城,可称天子脚下;又颇为富庶,更兼是汝之故土,圣人竟以此职任命,实出我之意料。此乃大大好事,你需把握时机,努力做出一番政绩……”
  知县不过芝麻小官,可陈安乃富县,又是圣人亲点,意义自然不同。再者恰恰因为官职低微,这般的大材小用,圣人心中未必没有歉意,只要肖易生在任期间没有大错,日后必然有大作为!
  肖易生前头一走就是三年半多将近四年,结果如今回来了,身份地位却骤然不同,摇身一变成了一方父母,原先跟他亲密的弟子们不免有些惶恐,再见面也扭捏起来。
  肖易生见几个孩子如今已成了小大人模样,一个个风度翩翩,有些个如玉的君子意思,欢喜无限。他一反当初沉稳持重,感慨万千,又挨个唤到跟前,详细考校起了学问。
  几轮过后,五名学生就都被问了个遍,肖易生见他们果然进益不少,并没因为自己不在就偷懒,十分高兴,拿出无数东西分送,师徒六人也重新亲近起来。
  也许因为自己就是老小的缘故,肖易生对杜文和牧清寒格外有些偏爱,又拉着他们笑道:“倒没来得及亲自道谢,那锦鲤着实是好。”
  杜文和牧清寒就都笑了,连道自己只是跑腿儿的……
  他们只是玩笑,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是谁给传了出去,最后竟十分离谱,讲什么得锦鲤者,逢考必过。
  又有人旁敲侧击,试图打听出肖知县当初从什么地方弄的。竟有人出千两,欲求一条。
  杜文和牧清寒私底下跟杜瑕说起,三人也都笑的不行,只是到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也都不敢对外乱讲,两位学子也对那锦鲤格外珍而重之,每日读书前都要十分虔诚的拜几拜……
  因着现在肖易生重新归来,几名弟子便又回到他那边上学,却只有五名入室弟子,之前的另外四人并不在内。
  只是他如今也有公务在身,平日十分繁忙,且几个弟子也都学的差不多,不必日日耳提面命,便只叫他们白日里读书,相互切磋,自己得空了再加以指点,并不耽搁。
  从前的秀才弟子,如今的知县老爷门生,杜文、牧清寒等人的身价何止翻番!
  这年头,十二三岁的孩子就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十六七岁成亲者比比皆是。
  牧清寒家人都不在身边倒罢了,杜家着实被踏破门槛,无数媒人闻风而动,只说的天花乱坠,夸得某家姑娘如何如何,令人不胜其烦。
  方太太虽知自家女儿与杜文并不合适,可到底也无法不动心,趁着杜瑕来自己家做客,也旁敲侧击几回,试图探个口风。
  怎奈杜瑕年纪虽小,却是人小鬼大,嘴巴严实的很,平日说笑玩闹倒罢了,一旦遇到实打实的正经事,便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只憨笑着混过去,半点风头不吐。
  知县不过区区芝麻小官,若放在京师,着实不够看,可在这儿,便是一方父母,说一不二,且又有无限上升可能,他的入室弟子……哪个百姓不动心?!
  一连半月,杜文都烦躁不已,牧清寒也拿他笑了好几回,杜文只冲他挥拳头:“你且别得意,前儿娘还跟我说了,道你家人虽不在,可家财巨富,早有人相中了,欲取你做女婿,还同她打探来着!”
  牧清寒闻言脸色大变,连忙作揖:“是我错了。”
  日前兄长牧清辉来信,说听闻他老师如今混出来的,也替他高兴;又道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忧;再者父亲已然病入膏肓,也就这三两年的工夫,想来日后不会耽搁他的仕途,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大约也是真的形势明朗,牧清辉写的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股往年没有的松快,末了还添了一句,说他如今也十三岁了,该考虑起终生大事来,若是没有中意的姑娘,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可给留心着。
  前面倒罢了,看到“中意的姑娘”几个字,牧清寒却忍不住心头一跳,抬眼看看墙上胖大的金红锦鲤,脑海中也跃出一道倩影,竟有些个面红心热起来,忙提笔回信道:
  “兄长且保重身体,弟在此间一切安好,勿念。终生大事……已有眉目,兄长且勿细问,也不必乱点鸳鸯谱,待时机到来弟自会告知。”
  他心潮涌动,下笔如有神助,笔走蛇龙,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又取了火漆封口,待要叫来人捎回去,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略一思索,竟又拆开来,再信纸结尾处另添一行:
  “那姑娘心灵手巧,文采斐然,甚好。”
  写完之后,牧清寒不免又有点脸热,心头又酸又甜,胸膛内外也有些乱跳,且喜滋滋的。
  他再次检查一番,又于火上烘干墨汁,这才另取干净信封,重新装好,命人速速送回。
  肖易生重返陈安县,一时公务交接十分繁忙,又要料理弟子功课,不免冷落后宅,他便在自己叫几个弟子文会之余,也让他们但凡有姐妹的,“也可去师娘处说笑。”
  五名弟子中,只有杜文、石仲澜和洪清是土生土长的陈安县人,只后者唯有一兄一姐,如今都以成家,是以过来的只有杜文和石仲澜之妹。
  于是杜瑕再次与石莹姑娘狭路相逢。
  时隔几年,石莹又大了几岁,如今已是十三岁,长得十分出挑,妆扮也越发光彩夺目,艳丽无双:
  一身织锦镂花红缎子袄裙,灼灼夺目,头上插了足足五六个金钗、步摇,戴着硬红镶金耳坠子,腕上也是沉甸甸的二龙抢珠大金镯子,每个足有一指宽……只是年纪小,气度也差些,就有些压不住,反而被衣裳首饰占了上风。
  反观杜瑕只一件藕荷色绣山水暗纹对襟葫芦扣褂子,下着淡青色长裙,头上挽着螺髻,簪着一对儿银镶玉花鸟簪子,点一支小巧螺钿发梳,挂两颗晃悠悠白珍珠耳坠,一气儿的清爽素雅。
  两人前后脚在肖知县家偏门下轿,四目相对后,石莹便冷哼一声,又熟练地朝她摆弄一番自己通身的珠宝首饰,这才昂着头,抢先一步进去了。
  小燕在杜瑕后面捧着礼盒,见状低声道:“姑娘,这人是谁?忒的无礼!知县门前竟也敢这般放肆!”
  因她天生机灵,被买来后杜瑕也有意培养,几年下来已经很能独当一面,是以杜瑕大部分事也不瞒她。
  杜瑕笑笑,抬手抚平身上因为坐轿压出来的淡淡褶皱,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道:“你来得晚,我与她的瓜葛此刻一句半句也说不清,你只记着不搭理也就是了。”
  堆叠的那样移动的首饰架子似的,有什么好嘚瑟的!
  等杜瑕进去,石莹已经见过师娘元氏,正站在那里得意。
  杜瑕也不着急,不慌不忙行了礼,奉上礼物,才笑吟吟的答话。
  石莹只一味讨好,殊不知肖知县一家为人朴素,又一连守了八年孝,并不大讲究衣食住行,便是家中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摆设,最多不过是些名人字画、孤本等物。
  如今元夫人自己也只是穿的素淡颜色的衣裳,身上也多银、玉、木类首饰,淡涂铅粉,见石莹打扮的这样金光璀璨,就有些不大中意,笑容中多敷衍。
  如今从石莹一身金红璀璨上面刚一挪开眼睛,便见了杜瑕一身清爽,登时觉得眼前一亮,就是原本只有七分欢喜,此刻也涨到了十分,当即拉着杜瑕的手说个不停,十分亲切。
  只是她是跟着肖知县见过大世面的人,过去几年在京城一众官太太中尚且应付自如,更不要说招待这两个小姑娘了,是以面上也没大显。
  待吩咐人上了茶果,见她们吃了一回之后,元夫人才问她们在家做什么。
  “我也有个女儿,只因着前些年一直有孝在身,不便出门交际,更不敢请你们这些小姑娘登门,如今也都好了,日后无事便常来坐坐。”
  元夫人与肖知县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只是子嗣方面却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刚诊出身怀有孕,家中长辈便接连过世。而孝期自然不便有孕,如今好容易除了孝,他们二人也都三十出头,想再有后,更是难上加难,约莫这辈子就只这么一个女儿了。
  如今肖姑娘也十岁了,长得很是冰肌玉骨,又颇聪慧,只是似乎身子有些弱,性格也害羞。
  一时肖云也出来与杜瑕和石莹相互见礼,但见小姑娘白白嫩嫩,说话细声细气,然进退有度,举止大方,好一个闺秀。
  杜瑕将来之前准备的一对儿羊毛毡猫狗嬉戏的玩偶送上,肖云眼前一亮,欢欢喜喜的接了,又抿嘴儿笑着道谢。
  杜瑕还没接触过这种款式的姑娘,且对方生的极好,又知礼,便也笑着还礼,又上前拉了她的手,只觉得真如羊脂一般滑腻,却有些个凉。
  石莹也急忙上前送上礼物,却是金灿灿嵌着大颗红蓝宝石的实心镯子一对,杜瑕冷眼瞧着,一只怕不得有小半斤重,也不知肖云小姑娘能不能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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