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杜河给她逗得总算有了点笑意,又要看她的手腕,看过后又闷了半晌,只叹道:“是爹的不是。”
  杜瑕笑道:“爹怎得这样说?真要怪起来,合该怪那什么堂兄,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不着调,大伯也不管管,日后可怎么处?”
  她远不是那等大度之人,自认也颇为记仇,不说素来对杜宝无甚好印象,只这一回事就够一生黑了,如今自然也没好话。
  即便是她家兄长同牧清寒等人格外出类拔萃,分外省心,不好放在一处比较,可如今杜宝也十六岁了,乡间不少人在这个年纪当爹的都有了,他竟还是这么人嫌狗弃,日后毁了自己倒罢了,不过活该,就怕再带累了自家名声!
  杜河也点头称是,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她的手腕一回,仔细询问情况,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说,老爷的兄长来了。
  杜河面上也泛起一丝怒意,高声追问道:“只他一人?”
  王能在外头答道:“只一人,昨儿那位富态的少爷却没跟着。”
  “什么少爷!”一听他提及杜宝,杜河也有了脾气,起身冷哼道:“他没来倒走运了,若真的来了,说不得我便要打断他的狗腿与我女儿出气!”
  没跟来,怕不是躲了吧?
  眼下他仍旧同杜江保持往来,并尽心尽力的替杜宝寻么合适的学堂,也只是挂念一母同胞的兄弟情份罢了,对那个蠢肥如猪,又曾数年欺压自家儿子的侄子,着实没得一点儿好印象!
  杜河对空气发了一回邪火儿,又软声安慰女儿几句,将自己的钱袋倒了个底朝天,豪爽道:“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打发人去买去,万别委屈了自己个儿。爹瞧你这衣裳也不大鲜亮了,左右还有那么些布,叫丫头裁剪了穿……”
  他又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只是没完,外头王能也不敢催。还是后头故意给他留出空档的王氏归来,见他竟然还没说完,当即不耐烦,举起鸡毛掸子就将人轰走了。
  杜河也不敢委屈,又赔不是,也不等王氏再赶,麻利的快步走出屋,前行几步却又转回身,冲杜瑕道:“若是银子不够使得,只管打发人去要,莫委屈自己!”
  杜瑕忍笑点头:“知道了,爹小心脚下。”
  得了闺女嘱咐的杜河脸上喜得出了好几条褶子,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只留下王氏一边盯着杜瑕吃药,一边没好气的拆台道:“什么银子够不够使,他一月才得多少?不过是山上租子罢了,偏又在这里充豪富,那买山的银子还是我儿出的呢!如今更比不上我儿随手摆弄几个玩意儿来得实在,便是文儿廪生身份,一月也得几两银米呢,他又算得什么?果然是个糊涂蛋!”
  说完,似乎还是不尽兴,便又朝杜河离去的方向啐了口,愤愤道:“正糊涂蛋!”
  待看着女儿吃完药,王氏又问旁边的小燕,杜河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前头做什么。
  小燕知道王氏不待见杜江父子,可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回复。
  王氏一听,果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喝道:“还真是有脸来!嫌昨儿伤的不够,今儿再要闹一回?”
  越说越气,王氏干脆叫了王能家的进来,涨红着脸吩咐道:“你同前头说,日后那父子俩任他哪一个再来,都不许放进来!”
  见王能家的欲要说话,王氏直接拍板道:“便是老爷不乐意也不成,就是不许进!老爷问,你就说我说的,看看他是要那好大哥,还是老婆孩子!”
  什么狗屁道理,明知道那儿子不着调还带出来到处丢人现眼,又带累旁人,如今想得美呢!合着做了错事登门就成?我偏不原谅,你能如何?
  你们同那杜河傻子是亲戚,与老娘可不是!
  再说杜江杜河兄弟二人相见,杜江着实惭愧,又带了几盒点心糕饼,并一只金黄肥鸡过来赔罪。
  一见杜河出来,杜江便急忙上前,递了果品,涨红了一张老实人的脸道:“二弟,我已替弟妹狠打了那孽畜一顿,今儿特来赔罪,弟妹没事吧?”
  杜河心中着实有气,也不打算吃哑巴亏,直剌剌道:“你弟妹倒没甚么要紧,只是吓得不轻,如今还吃安神汤呢!可怜你侄女孝顺的紧,竟要舍身救母,偏大侄子恁般神勇,怕不是力能扛鼎?只给她闪断了腕子,昨儿吃了好大苦头,光是那黑漆漆的药汤子少说也要再吃一整月呢!”
  杜河对杜宝已是十二万分的不满,偏他今儿没来,杜江又亲口说已经替自己教训,也不好再直接出言讽刺,便不冷不热的将妻女的情况往严重里说。
  杜江听了这话,果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煞白了。
  昨日宴席上十分混乱,自己一个大伯子老盯着弟妹同长大成人的侄女看也不是正事,故而对实际情况不甚了解,只隐约记得是儿子杜宝狠推了弟妹一把,只是又被侄女及时扶住。
  他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弟妹不过惊吓一场,哪知竟累的侄女断了手!
  这,这可了不得!
  杜江本性老实,听弟弟亲口说了,便丝毫不怀疑,越发觉得便是如此。
  自家儿子那般粗壮,怕不有两个侄女那么大?!又是先推了弟妹,便再加一个人的分量,她小小女孩儿,娇娇弱弱的,如何承受得了?伤筋动骨的,也不为怪了。
  “这,这,这可叫我……”杜江登时慌了神,额头上也渗出汗来,手足无措,两片略有些干裂的嘴唇抖了几抖,实在想不出办法,竟一咬牙一狠心,双膝一屈,便要跪下。
  “大哥,使不得!”
  杜河见状大惊,忙一个箭步窜上去,将他死死搀住。
  他是有怨气不假,可却从未想过要将亲生大哥逼得下跪,毕竟最大的祸首却不是他。
  杜江跪又跪不下去,赔也没得赔,只急的眼眶都泛红了:
  前儿他才替儿子交了束脩,自己又去城内看了屋子,虽只是一处院子中的两间小屋,且得到下月才能腾出来住,可也提前交了两月房租,又有押金,着实耗费不小;今日一应点心糕饼同肥鸡便几乎已经掏空他的钱袋,故而实在拿不出医药钱了。
  爹娘不公,女儿不争气,多年来同自己相依为命的婆娘也狠心去了,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宝贝疙瘩,竟也不中用!
  杜江只瞬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就好似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忍辱负重,可却爹不疼娘不爱,也没了枕边人嘘寒问暖,更没得将来指望!
  他,他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多年来的屈辱同悲哀都一齐激发出来,杜江干脆曲着腿儿蹲在地上,一双粗糙的大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弟啊,是大哥没用……我自小便蠢笨,如今生个儿子也不灵光,只一味祸害人……我原想放血供应他读书,好歹考个功名回来叫我挺直腰杆做人……哪成想……”
  越说越无望,杜江只觉得悲从中来,当真是止也止不住,最后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却说他哭的声音着实大得很,又悲切万分,竟叫在内宅的王氏母女也听见动静。
  两人诧异的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是不是有人在哭?”
  王氏赶紧偷偷打发人去瞧,不多时回来报说是老爷的兄长在哭,娘儿俩越发惊愕不已。
  ……饶是杜宝混账,相公爹也不好把杜江打哭了吧?传出去别再又起了闲话。
  见杜江这般凄惨无助,杜河只得无奈叹息道:“大哥,莫要蹲着了,起来喝口茶再说。”
  方才他那边言语,不过是为了发泄怒气,万没想到竟会勾起对方满腔愁绪,因此也不好如何了。
  大头发泄过后的杜江多少也找回理智,回过神来后倍感丢人,又吭哧几声,偷偷往衣袖上抹了眼泪鼻涕,这才肿着一双眼泡,垂着脑袋磨磨蹭蹭的坐下。
  杜河盯着自家大哥那一身洗的略有些褪色的衣裳,再看看他狼藉一片的脸,待要说原谅的话,却又想起自家妻女所受的委屈,以及杜宝那断然没有悔改的表现,当即长叹一声,道:“大哥实在不该这么下去了。”
  杜江喃喃道,声音沙哑:“不这么着,又能如何呢?”
  “宝哥着实该叫先生狠狠管教一番,”杜河正色道:“事到如今,你我兄弟也不是外人,我便实话实说了吧。读书要紧,为人处世却更在读书之上,前番我与你找学堂,第一条考量的便是先生的品行,能不能教人!宝哥多年来松散惯了,如今也这般大,若没个有手段的老师压制,这辈子便就毁了!
  大哥也瞧见了他的脾气,着实大得很,当着你我的面儿都这般行事,在外头若无人约束,可想而知!咱们是自家人,便是闹得再凶也就那样;可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当真是造祸呢!你也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自然知道世事艰辛,咱们也不是那等高门大户,也没得脸面卖弄,若吃不得苦,受不得气,连个起码的眉眼高低都没得,便是书读的再好,恐也没得施展的机会!
  如今既然进了学堂,大哥也好歹耐心些,常言道水滴石穿,宝哥到底也不过才十来岁,叫那先生用心调教几年,未必不能学好。再者他也是个半大人了,你莫要动辄打骂,反叫他面上过不去,越发同你对着来……”
  杜江便如醍醐灌顶,当真百感交集,一时感动,一时羞臊,一时又越发觉得愧对弟弟一家。
  他这般尽心尽力为自家,自己那混账竟不知好歹,又伤了人!
  见杜江面上走马灯一般闪过诸多情绪,杜河又道:“再一个,大哥,莫怪我多管闲事,越俎代庖。大嫂也去了这么些时候了,你又年青,还是上些心,若行的话,便再找一个吧。”
  杜江毕竟是个糙汉子,如今当爹又当娘,杜宝且不服管教,更不会做家务,家中必然乱作一团。他也才四十来岁,说不得还要找个伴的,不然无人排解,怕是气都能气死了。
  再者,杜河甚至还有一点儿稍嫌阴暗的心思:
  杜宝眼瞧着这么大了,文不成武不就,偏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日后恐难矫正过来。与其等他光宗耀祖,竟不如叫大哥趁年轻再找个婆娘生一个,打小便用心教导,倒比掰正杜宝可行的多呢!
  杜江听后自然千恩万谢,又再三赔不是,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回去后,他果然用心做活,也努力收敛脾气,只得空去拜访了儿子的先生,求人家用心管教……
  作者有话要说:
  PS,存稿里面,我已经写到杜家第N次搬家了,哈哈哈哈。打这以后,就算是彻底断了念想,主要是要断杜河的念想,毕竟那边可是他的亲爹娘亲兄弟……
 
 
第四十八章 
  转眼进了十一月, 天气终于彻底冷下来, 百姓们从抱怨炎热过渡到喊冷, 一众流民也开始寻找避寒场所。
  经过大半年的治理,陈安县也同不少地方一样采取诸多措施, 成效显著。
  肖易生专门派人在郊外流民安置点外细心观察数月, 然后分先后三批挑了共计三十一名表现出众、方便管理的流民入城劳作, 定期分发伙食、衣物。
  这些流民入城后, 虽然还是被严密监视,且也只是挤在窝棚内,做的也是诸如洒扫、清理等不入流的活计, 可到底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稳定的衣食来源,不再全部靠人施舍,又有了固定住所,不必四处逃难流浪, 都十分感激与满足, 连带着精气神儿都截然不同。
  他们生存状况及精神面貌的改善叫外头一众流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必刻意宣传就都知道:只要自己安分守己, 不起哄作乱,就有可能被选进去, 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
  于是时间久了, 原本随着冬季来临而日渐躁动不安的流民营, 竟也安稳下来。
  肖易生也不是糊弄人,后面当真分批叫这些流民轮流从事各种劳作:加固城墙、修桥铺路,再者到城郊开垦荒山、采石挖矿烧炭建窑……
  如今绝大部分活计还需人力, 且地广人稀,人口不丰,这些涌入的流民是安全隐患,可同时也是潜在劳动力,便是再来一倍也不怕没处安排!况且为了求生,这些流民要求甚低,干起活来却都卖死力气……
  杜瑕知道后便不由得感慨,这位知县大人当真能力非凡,胆大心细,着实是位能做实事的好官!
  原本官员三年一任,肖易生合该到今年十一月就任满了的,早该准备交接。只如今旱灾余威犹在,正是百姓急需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若官员骤然离职,新上任官员不熟悉当地政务,恐耽搁政事,故而圣上特地下了一道旨,叫包括肖易生在内的数位官员都暂时留任原职,且再等一年再说。
  正准备告别礼的杜瑕听了这话,也是喜不自胜,忙登门拜访。
  见面后肖云就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消息着实叫我惊喜交加。”
  杜瑕也十分感慨道:“可不是,且不说外头还乱着,若你们这会儿上路,寒天冻地的,遭罪不说,也不太平。再者你若走了,我还真是想念的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可不是怎的!”肖云也幽幽道:“这几年我与母亲总跟着父亲到处去,前番好容易在开封与几个姐妹交好,谁知又突然分别。这里距离开封又远,往往三五个月也未必能通一回书信;如今又跟你这样要好,若是冷不丁分开,也叫我怪难受的。”
  这年月不比后世,交通不便,除了步行就是马,随便两个村落之间都要走上大半天,更何况官员遍天下的做官。若回头肖易生调任别处,杜瑕自然要与肖云天各一方,便是此生不复相见也极有可能。
  肖易生和肖云那几个手帕交的父亲都同朝为官,自然要讲求个清廉,便不可能像牧家那样专门养一批人往来送信报讯。且家眷私事又不好用公驿,若无急事,只能干等,待什么时候恰好有人经过附近了,顺便给捎了去,因此过程十分漫长,消息往来也不甚灵通。
  两人先侥幸一回,说了会儿话,不免又想到日后总有一天要分离,也是伤感。
  回去的路上,杜瑕还无限唏嘘,心道真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总是要长大,长大了便要分离。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却总叫人心中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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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十二月,杜江就彻底跟二老并三房分开了。为了免除后患,他还特意请了村长与族老并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做见证,并且立了书面文书。
  杜平同于氏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长子生性懦弱,又寡言少语,原不放在心上。不曾想到他竟真能下定决心,一时觉得甚是丢面子,十分恼怒,接连几日吵闹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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