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不能怪大家都爱往大城市跑,光是这份便捷就叫人向往。若他们真来了,自己说不得就要日日叫人去外头买报纸!
  两家人正说着,外头刚被牧清辉打发出去打探房源的管家就又乐颠颠跑了回来,进门便磕头恭喜道:“大喜大喜!两位少爷的师公刚升了吏部尚书!”
  牧清寒和杜文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吏部尚书!
  说起来,吏部尚书跟之前唐芽任职的左都御史都是正二品,单从官级上来看算是平调,实在称不上“升”。可但凡对大禄朝官僚体系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六部尚书可比御史体系的能掌握的实权和话语权大得多了!
  且吏部负责官吏的管理、考核、升迁等,乃为六部之首,再往上,可就是入阁了!
  杜河与王氏对这一套的个中门道并不清楚,倒是牧清辉一知半解的,闻言不禁大喜过望,只道要去挂几串鞭放了。
  牧清寒哭笑不得的将自家大哥拦下,道:“大哥莫急,前番朝堂震动,贬了许多官儿,师公这会儿升任吏部尚书便是万众瞩目,想来他老人家必然是低调的了不得,若咱们反而大张旗鼓的,却像什么话。”
  “对对对,”牧清辉恍然,一摆手道:“可不是怎的,我却是欢喜的傻了,那我替你们准备些礼品?到底是一家,来都来了,若不登门也不像话吧?”
  牧清寒也有些说不准。
  毕竟唐芽实在算是位高权重,他们只是其弟子的弟子,终究隔了一层,若对方不主动露口风,他们还真不好贸然登门。
  再者听说唐芽此人速来谨慎,当初老师肖易生离京之时他都没出面相送,而此刻?
  “大哥稍安勿躁,”杜文出声制止,又对牧清寒商议道:“师公他老人家素不喜张扬,可咱们若当真没事儿人似的,也不妥当。只这礼也不必太隆重,反叫他老人家看轻,便从御赐之物中挑几匹布料,咱俩再写一封书信问候也就是了。”
  牧清寒略一迟疑,道:“是否太简薄了些?”
  御赐之物固然体面,可才几匹布?他大手笔惯了,往年给杜家送礼的时候都是论车的,没道理如今轮到自己老师的老师了,反倒小气起来。
  杜文哈哈大笑,道:“够了,够了,咱们不过才是个秀才,能有什么好的?只有这些才是全凭你我本事挣的,如今拿去孝敬他老人家,再合适不过。”
  如意一人一柄,那是要供起来传给后代的,自然不能送人;
  黄金、珍珠既俗气又扎眼,没得上门讨打;
  至于文房、书籍、刀匕之流,更没法儿拿出手。
  索性就布匹,说贵重也不算贵重,说简薄倒另有意义,再者也显得熟络亲近些,像是熟悉的人家往来,也符合他们的年纪身份,就这么着吧。
  牧清寒一想,也是,就笑着应了,即刻跟杜文一样,都尽力写了一封信,又交换了,细细检查几遍,确认没有忌讳和疏漏之处这才叫管家亲自送了去。
  临走前,杜文还不忘反复叮嘱,道:“想来师公他老人家也是不肯露面的,你也见不着,就同他家管家说,我二人如今还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如今更忙,也就不登门打扰了。区区薄礼,只是两个徒孙孝敬的一点意思,叫他老人家莫要见怪。”
  晚间唐府管家带人整理外头的人送来的礼物,特地将自家老爷的弟子等近人送的单独拿出来与他过目。
  等唐芽看到在一众礼物中越发显得“鸡立鹤群”的几匹布之后,竟有些忍俊不禁,问道:“那是何人所赠?”
  管家笑着呈上帖子和书信,道:“是老爷您的徒孙,陈安县令的入室弟子,此番在江西舍命擒贼的两位小秀才。”
  唐芽唔了声,亲自拆了信,对着蜡烛读了一回,轻笑出声:“倒是有些小聪明。”
  说罢,又眯着眼睛看了几遍,微微点头:“字倒是不错。”
  左边一封笔走蛇龙,洋洋洒洒,想是那个张狂小子;右边一封铁画银钩,倒是带了点儿书生少有的锐意杀气,必然是那个文武并重的。
  唐芽沉吟片刻,又问管家:“来人可带话了?”
  管家便将那边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甚至神态语气也十分惟妙惟肖。
  “叫何厉来。”
  稍后何厉来了,进门先行礼,然后自去唐芽下首坐了,笑嘻嘻的问道:“老师这个时候叫我来做什么?”
  在一众弟子中,唐芽最喜爱的便是他,若真要挑起来,甚至肖易生还要往后挪一挪。而何厉对他也甚是亲近,在一众弟子中最放得开,有时候更比唐芽的几个儿女“放肆”些。
  见他进来,唐芽的面色便缓了一缓,并不急着说话,先叫他喝了茶才不紧不慢道:“我这么一升,倒又要委屈你几年了。”
  何厉已经在如今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待了足足五年,历年考核也属上等,原本唐芽是打算这一二年就给他往上拔一拔的,谁知圣人却突然加恩在自己头上,如此一来,唐党其他人员倒不好动了,不然也太显眼了些。
  “我当是什么事儿,”何厉听后却不以为意的笑起来,说:“只要老师好了,难不成谁还敢轻视我?再者从五品京官儿乍一看不起眼,可也省心,老师且不用顾忌我。”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可亲耳听他说了之后,唐芽还是痛快了些,不过终究还是有些遗憾,道:“你是能为的,原本我打算这几年慢慢给你升上去,可这么一来,必然押后。若过个一二年再给你拔到四品,说不得又要等,还白担了个名儿,不划算。不若再等三年,寻个合适的机会,跳过中间,一步到位的好。”
  何厉点头,十分爽快道:“都听老师安排。”
  他喝了茶,又随手拿起旁边的点心来吃,随意道:“老师且按计划来便是,说不得我还年青,等得起,倒是先紧着师兄来得好。”
  唐芽的入室弟子一共有七个,这几年留在开封的却只有两人,其余的四人外放,一人半退隐,专心做他的学者去了。放在唐芽眼睛底下的除了何厉外还有另一人,叫宋平,如今在大理寺任左少卿,正四品,年纪却不小了,转过年来就三十九了,是唐芽一众弟子中年纪最大的。
  不提起他倒好,一说到这里,唐芽的表情就有些臭,语气也冷了下来:“莫要提他,当初我放他去大理寺是做什么的?他倒好,竟真老老实实查起案子来了!榆木脑袋!”
  原本唐芽觉得宋平为人谨慎,又通晓律法,擅长断案,这几年也该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了。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宋平去了大理寺之后,竟当真沉醉断案,一心一意当起青天来!上头的大理寺卿都换了两任了,他还是一点儿取而代之的意思都没的,直气的唐芽不行。
  “查案查好了也不错,”何厉笑道,“这两年圣人也没少夸了师兄,若真能成个铁断留名青史,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那点心放了一天了,又吃那个作甚!”唐芽不接话,只有些无奈的说,又叫人去后面厨房拿新的,“多大的人了,也没个计较。”
  他家里是摆着点心的,乍做出来时更色香味俱全,可但凡来的人又有几个有胆量真吃?便是吃茶也不过略湿湿嘴皮子,做个样儿罢了,故而这些点心往往放一天都不带换的,早上摆上,晚间干巴了撤下来,俱都散给小厮、丫头们吃了。
  何厉顺手把已经咬了一半的荷花酥丢回盘子里,眼巴巴的看着下人拿走,然后转脸看着唐芽,笑嘻嘻道:“饿了,家里还没摆饭呢,老师就叫我来了。”
  见唐芽这会儿不愿意提宋平,何厉也就顺势转移话题,腆着脸讨吃的:“老师不管我饭,我只能见什么吃什么了。”
  唐芽直接给他气乐了,也是拿他没办法,又叫人去交待厨房:“煮两碗面来,一碗宽些,一碗细些,再配些辣子,随意弄几个小菜,把那卤肉切些来,偏有人无肉不欢。对了,昨儿到的枇杷和樱桃也都捡着洗两盘。”
  何厉一听就知道那肉和辣椒都是给自己的,分外欢喜,又问道:“老师也没吃?”
  “人来人往,乱哄哄的,又不全是真心道贺,哪里吃的下!”唐芽淡淡道。
  他虽想闭门谢客,但总有些位高权重的推脱不掉,再者几个皇子这两年大了,心思也多了,他们即便不亲自登门,派来送礼的人也怠慢不得……
  那枇杷皮薄肉厚核小,甘甜无比;樱桃红得发紫,口感清甜,又带着一丝丝淡淡酸意。这酸意非但没有降低樱桃品质与口感,反倒越发突出了这份甜美,丝毫不腻人,叫人吃了还想吃,越发回味无穷。
  唐芽有些年纪了,自己便很注重保养,只待何厉亲自剥了孝敬自己吃了几个,就摆摆手,示意他自己享用即刻。
  因没有外人,师徒两个倒也放得开,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边吃边聊,不断交换着对近期朝堂变化的观点。
  末了,唐芽才道:“这回我也算沾了那两个小子的光,我不方便出面,你不是早就想见见那个给你师弟抢走的学生么,明日就代我走一遭吧。”
  虽说圣人早就在扶植唐党、魏党同先帝留下的老臣势力打擂台,就算按部就班的,唐芽也必能在两年之内升到六部尚书,可万万没想到青天白日的冒出来两个秀才,竟阴差阳错扳倒了陆倪!对圣人而言,功劳不可谓不大。
  对牧清寒和杜文的明面奖赏不过九牛一毛,区区几百黄金、几十匹布,莫说圣人,便是京里排的上号的人物,随便哪个也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至于太学入学名额,也不过张嘴一句话,太学里头多两张桌子的事儿,值什么?
  若只给这些奖赏,断断是不够的,可惜他两人都太小,老师肖易生也另有安排,说不得便要将这机缘放到唐芽身上。总归是一派,孙子挣了爷爷花,也不差什么……
  所以唐芽升任吏部尚书一事,放在外面似乎有些突然,可对朝内那些老狐狸们而言,都是透明的。
  宦海浮沉多年,谁不知道谁?谁又猜不出几分圣人的心思?不过都心照不宣罢了。毕竟这确实是实打实的功劳,任谁也抹杀不了去,若真是心里不痛快,只怪你没个好徒弟替你收好徒孙卖命罢了!
  这些话没人大咧咧的往外明说,可不代表唐芽不知道,相反,他门儿清!也不稀罕贪恋或是暗搓搓的昧下那俩可怜小子用命换来的好处。
  说不得,暂且记下人情,日后瞧着若是可造之材,便拉一把就是了。
  嗯,师公记徒孙的人情,倒是稀罕。
  说来也是好笑,肖易生为人谨慎保守,可偏偏收的一个两个学生都不大受拘束,个性张扬,千姿百态;何厉倒是为人狂放不羁,洒脱肆意,至今却只教了两个学生,且都不大称心如意,频频嫌他们小小年纪就老头儿似的闷,只把灵气都给弄没了。
  之前肖易生进京赶考,又在开封一待三年,师兄弟两个隔三差五就要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自然对彼此的学生也都熟悉得很。
  何厉听肖易生说过那几位师侄后就乐得了不得,直嚷着要见见,还说那合该就是他的弟子,不过是阴差阳错才给肖易生抢了去,一时传为笑谈。
  听他这么说,何厉果然欢喜,忙不迭应了,又问可有什么话带去。
  唐芽摇摇头,道:“不必提我,随你自己爱怎么闹去。”
  得了这话,何厉心里就有谱了,美滋滋吃完了面,又厚着脸皮讨了一筐樱桃,说是家里的两个姑娘都爱吃,这才被唐芽往屁股上踢了一脚骂走了。
  回家之后,何厉先打发人把樱桃分成三份送给自家夫人和两个女儿,然后等收到闺女绣的歪七扭八的荷包,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写帖子。
  
 
第五十七章 
  帖子是头一天晚上送到牧家别院的, 次日一早, 何厉就按时上门。
  到底是简在帝心的朝廷命官, 上到牧清辉,下到杜瑕, 再加上暂时也在这里养伤的张铎等人,都齐齐出来迎接。
  何厉穿一身宝蓝色直缀,并未带冠帽或是头巾, 只用一根乌木簪子插头, 簪子上头镂空雕刻着松鹤呈祥的花样,很是雅致。
  不管是牧清寒还是杜文都是第一眼看他, 可就是这第一眼,两人就瞬间将来人与之前老师口中经常冒出来的三言两语勾画的“何师兄”对上了号。
  当时他们也曾问过,可肖易生想了半晌才轻笑出声, 只道:“我虽说不出, 可来日只要你们见了,必然一眼就能识得。他实在与众不同。”
  此人当真特别极了,恐怕此刻眼前密密麻麻的挤着百十号人, 他们依旧能够立即认出。
  他的身段不算特别出众, 容貌亦不算顶尖,穿着打扮也不算多么招摇,可那双眼睛啊, 实在是少有的清透灵动、神采奕奕。
  若单看这双眼睛,你恐怕会觉得是在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对视,因为里面实在干净的很, 透彻的紧,充满热情,又泛着那么一丝丝儿几乎要飞出来的欢快和跳脱。
  谁会想到这是个三十六岁的官员能拥有的眼神!
  两人慌忙上前见礼,何厉却抢着快步赶来,一手一个扶起,笑道:“跟我客气什么,进屋说去。”
  又对牧清辉等人点头示意,道:“叨扰了,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去,我来看看便罢,赶明儿也去我家玩儿去。”
  牧清辉等人连道不敢,却没人把这话当真,一直送他们进到内堂,这才悄声嘱咐下人们小心伺候,悄悄退下了。
  “我之前就听师弟说起你们,只是没空,不曾想今儿机缘巧合下倒是见了,不错,不错。”何厉笑道,又细细打量二人面色,问了几句身体。
  他的言行举止同迄今为止牧、杜二人所见过的官儿都极其不同,也不知是托了老师的福还是怎的,当真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叫他们不自觉就放松了。
  牧清寒和杜文也渐渐去了开始的拘谨,你一句我一句的回话,又说些感慨。
  何厉听得认真又投入,时不时也插一嘴,倒不像是长辈而是平辈了。
  末了,他也大为震撼的拍了拍大腿,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人活一世,但凡能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就殊为不易,你二人小小年纪竟就扳倒了一位知县、一位知府,外加一位阁老,哈哈哈,感觉如何?”
  牧清寒和杜文都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这位师伯倒真是一言难尽,瞧着言语间的兴奋劲儿!
  说着说着,贺何厉又突然问道:“没给薛大人吓着吧?”
  “薛大人?”两人本能的怔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他说的就是此次奉命彻查江西一案的钦差薛崇薛大人,忙说没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