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而相应的,人们不禁对指尖舞先生的身份背景大肆猜测,猜什么的都有,一时众说纷纭。
  杜瑕眼下还是比较倾向于闷声发大财,故而对于外面的议论视而不见。
  作为一国都城,开封自然方方面面都走在前列,许多时尚潮流之类的都是先于此地诞生,然后向四面辐射,往往还没有传遍全国,这边就又已经有新的了。
  今年的开封也不例外,对上等人家而言,最时髦最受追捧的休闲方式便是穿着牧家商铺的轻袄,吃着田婆老店的点心,看着今年在开封城内异军突起的《阴阳巡游录》。
  大家都是讲究的人,因此就算可以有其他代替品,也必然用这三家的,才最正宗、最有面子。
  故而次日杜瑕一行人去开封最富盛名的百戏园看戏时,就见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清一色羽绒“轻袄”。
  自打轻袄打出名堂之后,顾客们的要求也越发刁钻,因不爱跟他人撞衫,店里还特意开启了专门根据顾客喜好定制的业务。因是独一份儿,价格虽昂贵,卖的也极好。
  杜瑕和牧清寒对视一眼,心中都暗暗得意。
  这百戏园全是开封数一数二的老店了,内中一座高台,三面起了三层高楼,四周摆了许多名贵花卉绿植,中间又有许多美貌机灵的丫头小厮穿插其中,推销着各色酒水点心等。
  论及视线,自然是正正地面对戏台的二楼正北几排座最好,若放在老家济南府,牧家自然有常年包座。无奈开封神鬼众多,嚣张不得,饶是牧清寒昨日就打发人来,也只得了二楼的二等座,也十分不易了。
  这会儿也没个什么电影电视之类,戏剧便十分流行。皇室贵戚、公侯门第乃至某些豪富之家自不必说,家中往往都是养着戏班子的,比如说济南的牧家,不过也仅仅是在济南罢了,一来之前开封不常有人,二来他们身份敏感,目前还是低调的好。
  这几年有个喜庆班无比红火,去年还曾被叫到宫里为圣人献艺,民间自然更加追捧。
  其中一个叫玉官儿的小生长的俊秀无比,嗓音清越,名头如日中天,每每登台必得呼声雷动,一场戏下来光是各色赏赐就不计其数。
  今日就有他的戏,因此越发一票难求,分明距离开场还有一个来时辰,就已经座无虚席,连位置最偏僻、视线最不好的座也被人抢了去。
  杜瑕还是头一次正式来戏园看戏,正觉得新鲜,就将从后面涌出来许多清俊的丫头小厮,两人一组,都推着一辆满载花卉的小车。
  她正奇怪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这样多怒放的鲜花,且又似乎隐隐不对劲,等那小车也推到他们跟前才恍然大悟:
  感情这都是用金银薄片制成的花朵!
  原来这百戏园又于别处不同,不许客人胡乱往台子上丢东西,若要丢彩头或是喝彩了,须得花钱从他们家买这种足金足银的花朵,到时一起丢上去,便如天女散花,又尊贵又好看。
  若是不想往上丢的,也可以自己带回家去玩耍。
  那花朵极其纤巧,约么一朵也不过二三分上下,可却直接叫价一两。
  杜瑕正暗暗吃惊,却见已有许多人大肆采买起来,男女不论。
  她倒不想当什么追星族――这成本也忒高了,只是觉得这些金银花儿做的十分精致,就一样买了一朵拿在手里把玩。
  众人各自叫了茶果,边吃喝边聊,终于等到鸣锣开戏。
  这出戏到还是那种老调子,才子佳人什么的,后头先转出来一位小姐打扮的青衣,边上还有一个丫头。
  两人咿咿呀呀唱了几句,就听后面敲锣打鼓的调子一转,突然又出来一位风流倜傥的小生。
  就听了原先安静非常的戏园内突然迸发出如潮水一般猛烈且绵延不绝的喝彩声,震的杜瑕打了个哆嗦。
  得了,问都不用问,这必然就是那名满天下的玉官儿!
  这会儿玉官已经亮了个相,甩着袖子正面摆了身段儿,引得众人越发欢呼不已。
  唱戏的都要浓墨重彩,脸上妆容甚重,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因此杜瑕也不好说这位玉官本来面目如何。不过这么瞧着,倒也十分美貌。
  确实是美貌……
  她正在心中暗自胡思乱想时,现场已经迎来了第一个高~潮:
  但见伴随着震天家的叫好喝彩声,园内纷纷扬扬的下起了花雨,金银双色的花儿飘飘荡荡,不断折射出贵金属特有的光彩,落地后又发出细微的脆响。
  那声音本来甚小,几乎听不到,但架不住数量多呀!
  就听四面八方细细碎碎的微响逐渐汇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洪流”,最终变成一种特殊的乐曲,竟有种人力不可为的空灵!
  许多人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又笑又闹,杜瑕不由得侧耳倾听,同时觉得十分滑稽,分明是世上最俗气的黄白之物,竟能这般美妙灵动!
  这出戏正唱到高~潮处,却见外头直啦啦的闯进来一个人。就见他身着锦衣,头戴玉冠,身后还跟着一群体格健硕的奴仆,怒气冲冲,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
  他几乎是一路打杀进来,一众奴仆也毫不手软,但凡有阻拦者一概推翻,一时间就引发一片惊呼叫骂,戏台上也不唱戏了。
  说来不管是喜庆班还是这百戏园,都有些靠山,等闲人都不敢在此闹事,杜瑕正猜测这人是谁,如何这般胆大包天,就听一旁的何葭低呼一声,皱眉道:“原来是他。”
  杜瑕忙问缘故,一听也是咋舌。
  当真不是冤家不对头,来人竟然是因江西一案被牵扯的陆倪次子!
  而是江西一样是谁捅出来的?可不就是她家兄长和未婚夫!
  众人听后也都暗自警惕,张铎等人更是直接将他们围在里头,生怕对方是来寻仇的。
  然而此番前阁老的次子却并非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径直冲向一名美貌少妇,竟二话不说就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又赤红着双目,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人,我妹子去了才多久,你不说老老实实在家守孝,竟来此处寻欢作乐!”
  说完又抓起几朵金花往她脸上丢去,转头怒瞪了台上的玉官一眼,喝道:“只在这里浪着养粉头,却将我置于何地!”
  话音未落,却见那美妇人已经恼羞成怒,竟也反手回了他一个巴掌,又伸出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划了几道,浑身哆嗦,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不学无术的混帐有什么脸说我,你那妹子妹夫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与我何干?”
  略喘了几口气,又听她继续骂道:“我嫁了你这些年,只看你不知上进,文不成武不就,当真窝囊!打量你家还是原先那个陆家吗?少在老娘跟前抖威风!你妹子死了,也是活该,你自己成天在家饮酒作乐调戏丫头,却不许我自己松快……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你且等着,明日咱们便和离!”
  你当这妇人是什么背景?原本娘家只她一个嫡女,当年他爹看重陆倪前途,便与陆家联姻,也是高嫁。
  只是年轻女儿家谁没有几分旖旎的心思呢?谁不爱那种风流俊俏又才华横溢的好儿郎。陆家两个儿子京里早就传遍了,当真没继承到其父一星半点的能耐,脾气又大,长得也不大好,这妇人就有些不情愿。
  然而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边也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还是如愿进行。
  哪知陆倪突然被自家女儿女婿坑到半死,不仅被撸了阁老的职位,女儿和女婿也都被砍头,眼见着这家就要败落了。
  这一连串的祸事直接又将这妇人窝囊个半死,越发瞧不上自家男人。
  婆家眼看着倒了,可她娘家却依旧屹立,谁爱守着这个窝囊废过寡妇日子!
  她也当真泼辣,酣畅淋漓的骂了一回,竟又亲自把那些金银花丢上台去,然后狠狠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愤愤地甩头走了。
  前阁老次子估计也没料到她竟然会这般大胆果决,一时间也呆住了,一张脸涨的血红。
  半天才听他怒道:“混帐,放肆,反了反了。”
  说完,顺手掀翻一张桌子,踢开两把椅子,如同一头落魄的野兽一般快步追了出去。
  等他们两人一走,刚才悄无声息的戏园里才猛然炸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在场众人许多也都红了脸,却不是被气的,而是兴奋的。毕竟这样热闹又叫人瞠目结舌的大戏可不是等闲能看得到的,当真里戏台上精心排练的戏剧还要有趣。
  杜瑕不是没看过八卦,甚至亲身经历过许多次,但从没有一回像这次这样惊险刺激!
  真不愧是京都,便是闹个八卦都这样非同凡响。
  戏园里有人出面维持秩序,又收拾一番,台上表演继续。
  可经过刚才那出,现场已经没有多少人有心思看那个了!几乎都在借着唱戏的背景交头接耳,讨论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杜瑕这两桌人也不能免俗,面面相觑之后跟着笑出声。
  牧清寒示意张铎等人退回去,才笑着摇头,有些感慨道:“虽是咎由自取,可看了这事儿,我却有些可怜起陆阁老来。”
  想他历经两朝,一直都勤勤恳恳,几乎可以说是一位经典的好官了。偏偏他生的儿女却无用,两个儿子天资平平,不是官场上的货;女儿虽果敢着,却偏偏又瞎了眼,找了个外壳锦绣,内中草包的男人,非但害了自己的性命,还拖累了岳丈一家。
  若是时光倒流,恐怕陆倪宁肯叫这个掌中宝去削了头发做姑子,也是绝技不肯再叫自己有晚节不保的可能了……
  卢昭却不屑道:“你也真是跟那些文人待的时候久了,也有些妇人之仁起来。想那罗琪贪赃枉法,戕害人命,饶州知府也与他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些人就是蛇鼠一窝!早该一锅端了!有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身边的庞秀玉就已经先用力掐了他一把,对杜文和金仲拱手致歉道:“对不住,这厮粗野惯了,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得罪了。”
  卢昭这会儿也回转过来,连忙道歉。
  什么“跟文人待的久了”……在坐杜文和金仲不就是纯粹的文人?自己这一句话不要紧,可算是误伤友军了。
  杜文和金仲都有些无奈,跟他笑着回礼,又摆手道:“我二人岂是那等迂腐的,偏一句话都听不得,若真是那样,早就跟你散伙了!”
  众人又说了一回,总算勉强听完了戏,却压根儿不知道系里究竟讲了些什么,只是傻乎乎的跟大家一起胡乱拍手叫好。
  像他们这样心不在焉的显然大有人在,因此谁也不会笑话谁。
  离开戏园时,何葭还笑着说了句玩笑话:“这些年假日才头一天,就闹了这么一出,剩下的九天还指不定要折腾出什么花来呢。”
  她本是触景生情,随口说说而已,哪知却一语成谶。
  又过了几天,杜瑕接了何薇送来的帖子,晚间何葭也亲自过来找她。
  原是开封城内几位才女合伙办的聚会,也不做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是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做着琴棋书画打发时间。
  北地酷寒,冬日漫长难熬,更兼今年冬日都过大半了才勉强下了两场小雪,虽着实弥足珍贵,在几年大旱压迫下已叫人喜出望外,可终究太小了,地上根本积不起来就全化掉了,故而往年冬日最得人气的赏雪滑冰等游戏也都成了泡影,大家越发乏味。
  杜瑕也在家里憋的难受,也想见识下开封才女是个什么水准,就应了。
  两日后,杜瑕起了个大早,用心收拾。
  小燕等人也知道这是自家姑娘正是在开封名媛圈里第一次亮相,马虎不得,因此越发十二分上心。
  因后日就要过年,大家都穿的花枝招展,杜瑕也不拦着她们找那些华丽的衣裳。
  当下便穿了用御赐忍冬纹宝蓝贡缎做面,边缘都镶了雪白狐皮毛边的轻袄,系了酒红梅花棉裙,带了手套。
  那手套是一对两只的,中间一条锦缎绳子连接,既好收拾,又不容易遗失。
  这一招却不是杜瑕想出来的,原本她怕大家觉得这样脖子上挂个绳儿不大上台面,当时放出去买的手套只是单独的两个。那成想她不这么做,却止不住别人这么想,手套问世不过三五日,就已经有人无师自通的用一条缎带将两只手套连接到一处,倒叫杜瑕暗暗吃惊。
  小燕打量一番,笑道:“姑娘平时总穿的素淡,如今这样富贵也甚好看,只是头面略薄了。”
  说完,她复又去开了首饰匣子,取出一对用御赐珍珠做的步摇与她簪上,果然妥当。
  她正要出门,外头已经有丫头通报说何姑娘来了。
  这家里时常过来的何姑娘只有一位,便是家里的未来少奶奶何葭,是以众人待她都十分客气。
  杜瑕从镜子里看着她笑问:“怎的不直接过去?”
  “田家的姐姐去找了我姐姐,还没出门呢,两人就唧唧呱呱说上了,吵得我头疼,哪里还能跟她们坐一辆车!”
  杜瑕听得越发笑个不住,打扮妥当后过去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说:“还没吃饭吧?你也是,既不愿意,不去就是了,如何这般委屈自己。”
  “我倒是不愿意去呢!”何葭冷笑道:“你不知道有一年我真就没去,结果次日就不知是哪个长舌妇乱嚼舌头,在外大放厥词,说我们姐妹不和……左右去了只胡吃海喝便罢,忍忍也就得了。”
  说者却又看着杜瑕笑起来,罕见的带点讨好的抱着她的胳膊娇笑道:“何况今年还有姐姐做伴,去了之后咱们姐打个招呼□□箭玩儿,或是捶丸也使得。”
  杜瑕噗嗤一笑,故意板起脸,道:“好啊,感情是拖我垫背呢……”
  两人说说笑笑,去正厅吃饭。
  因如今天气寒冷,家里地方也大了,杜河与王氏就叫一双儿女不必出自己院子,一应饭菜都有人趁热送过来,十分便宜。
  杜家又就有厨娘,王氏自己也颇长于此道,就是杜瑕偶尔心血来潮跑去摆弄,也往往有惊人之作,因此杜家人却是甚少如本地其他居民一般在外头吃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开火。
  但到开封之后,因为地方宽敞了许多,王氏也曾下大力气拾掇,添加了许多接地气又实用的小工具,比如说石磨。
  早饭吃的便是豆浆配着金灿灿的鸡蛋油饼,另有五香豆腐干、酸菜片、腊肉片、麻辣鸭脯和蘑菇酱干儿的下饭小菜。
  何葭也吃的痛快,又对杜瑕笑道:“好姐姐,那个血旺极好吃,怎的没有?”
  杜瑕无奈摇头,道:“大早上的,如何吃的那般油腻辛辣之物?若你喜欢,回头我再叫人做了给你送去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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