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霍从熙进了包房,夏清时才恍然醒悟过来。
她招手叫来服务生,“这间包厢的账记在我名下。”
夏清时一路往回走,脑海中许多事盘算来盘算去,却没料到在走廊拐角处一个女人迎面撞过来。
撞了人,对方似乎并不觉得抱歉,倨傲地扫一眼夏清时,便撞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了。
放在往日,夏清时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眼下,她却发现这女人有些熟悉。
她长得不丑,但也绝不算美,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待惯了,夏清时没道理对她印象深刻。
及至一路走回包厢门口,夏清时才猛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女人,不正是汇星总裁容禹的太太,香港百亿豪门千金康欣儿么?
望着对方的背影,她发了许久的愣,然后掏出手机,直接拨电话给叶真真——
“你现在去公司,我给你安排的健身教练马上就到。”
叶真真伤心于易霄和夏晓棠和好如初,此刻正躲在家里暴饮暴食,闻言连嘴里的巧克力都忘了嚼,“蛤?”
“蛤什么蛤?”夏清时实在是很看不惯她这幅蠢样子,“我要你一个星期内瘦十斤。”
叶真真更加惊讶了:“瘦十斤?要死人的!”
夏清时揉着太阳穴,不得不和这个蠢货解释,“你现在有一个上位的机会……一周内瘦下来十斤,一周之后,我们去LA,去舒城的工作室试镜。”
舒城是蜚声国际的华人大导演,早前他正在筹拍的新片曝光,影片的班底强大,但唯独女主的选角一直未对外公布。
舒城对于影片的选角向来十分谨慎,舒女郎从来都是一张白纸的新人或是拥有精湛演技的圈中影后。
这个角色并未公开选角试镜,因此舒导找的绝非新人,随着后期影片剧情的进一步曝光,答案已经昭然若揭——舒导新片的女主角,多半就是手握多尊电影节奖杯的影后霍从熙。
眼下霍从熙打算退圈,这个角色自然也都就没了着落。
叶真真与她外形相似,在新生代小花中的演技算是不错,观众口碑也好,这个角色……她们不是没有拿下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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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回包厢,隔得远远的,夏清时发现晏时正站在电梯门口处,她刚想出声喊晏时,却没想到他身边先出现了一个女孩。
从夏清时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女孩的背影,对方穿了一条超短裙,裙子长度只到大腿根部,布料看起来十分廉价,但裙子下面的一双长腿却是白皙笔直。
那女孩的身影夏清时看着有些熟悉,还没容她细想,便听见她对着晏时道:“帅哥,你在这儿干嘛?等人呢?”
晏时的病,不说话时是看不出来的。
他不说话时,看起来就只是个腼腆内向的漂亮大男孩。
可他却是从来学不会沉默的,尤其是在紧张的时候。
他的两只手举到身前交握着,绞着手指,一张脸胀得通红,模样害怕极了,“姐姐,你有没有看见清清?清清出来好久了,我找不到她。”
晏时的反应令那个女孩有些惊诧,她微微张开嘴唇,可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漂亮男孩儿却被人向后一拽,随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小嫩模脸上很快重新挂满了笑容,她看看晏时,又看看夏清时,惊讶之外又带一点玩味,“夏大经纪人,好巧呀,又见面了。”
其实对方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也未见得有恶意,但凡事只要涉及到晏时,她便总是会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充满了攻击性。
她满脸警告地看了小嫩模一眼,没吭声,拉着晏时走远了。
“怎么这么不乖,一个人跑出来?”
“清清,对不起哦。”晏时垂下了脑袋,脸上的表情羞赧抱歉,“你不回来,婷婷也不回来……我怕你们迷路了。”
她伸手去揉哥哥的脑袋,语气无奈,但声音到底还是柔和的:“清清是大人了,大人不会迷路的,是不是?”
“不是的!”晏时的声调难得提高,往日慢吞吞的语气也不见了,只听他急急地辩解,“妈妈也是大人,可是她就迷路了!”
夏清时一时间沉默,没再接话。
两人在包厢门口碰见了霍廷易,他手里正拿了两串棉花糖,一串蓝的,一串粉的。
看见这兄妹俩,他倒是先笑起来,先将那串粉的递给夏清时,然后又将那串蓝的递给晏时。
夏清时挑挑眉,“你出去买的?”
晏时以为妹妹要骂婷婷,当下便急得去扯她的袖子,哀哀解释道:“清清,不要骂婷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贪吃。”
夏清时转头看哥哥,挑了挑眉:“你真的知道错了?”
晏时垂着脑袋,低低的“嗯”了一声。
夏清时故意板起脸来,将自己那串粉色棉花糖往前一递,“那我要和你换蓝色的,我不喜欢粉色的!”
晏时悄悄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自己的棉花糖递给妹妹,然后又朝一旁的霍廷易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看着这兄妹俩,霍廷易不觉失笑。
虽然霍太太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但霍先生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多嘴:“你可以把晏时接到家里来。”
夏清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她是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呢?
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活得很用力的人,所以能够吸引她的,从来就是那些活得轻松随意的人。
霍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小在优渥富足的环境中长大,哪怕父母离异,他也得到了足够多的爱,不曾整日惶惶,担忧自己被抛弃。
他不需要像夏清时、像这世上的许多人一般时时刻刻咬着牙发力。
他气定神闲便能解决这世上绝大多数难题,生活于他而言是毫不费力的。
所以他善良,宽容,仁厚。
他能毫无保留地接纳父亲与继母所生的弟弟Joey,也能原谅夏清时对他的欺骗和辜负。
到了现在,他对晏时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夏清时心头一阵柔软的情愫翻涌。
她还是爱他,爱他身上自己所不具备的一切美好品质。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去看一旁正在吃棉花糖的晏时。
她伸手摸摸晏时的脸,声音温柔:“晏时,跟清清回家去好吗?”
晏时赶紧点头:“回家!”
夏清时失笑,想了想,她补充道:“不是你现在住的这个家……是清清的家,你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果然,晏时停下了吃棉花糖的动作,他凝神想了想,眼睛里有一点雀跃,但很快便又摇头道:“我要留在家里等妈妈。”
☆、 12
六岁以前,不光是晏时,连她也在每天期盼着妈妈回来。
夏晓棠有妈妈,可以赖在妈妈怀里撒娇,而他们兄妹什么都没有。
夏清时生来便争强好胜,从来不肯落人半步,每当这种时候,她便会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等着瞧吧,我也有妈妈,等她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我的妈妈比你的妈妈要更年轻,更漂亮,更爱我和晏时!
母亲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被小小年纪的她赋予了过重的意义。
好在她及时迅速地醒悟过来。
六岁那年,看着因为从树上掉下摔到后脑而昏迷不醒的晏时,她突然在一夜之间醒悟。
她和晏时,是没有妈妈的。
如果他们真的有妈妈,那她怎么会忍心看着晏时落入到这样的境地?晏时在受这样的苦,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所以那个一直以来只存在于她的想象当中、因为百般原因而不能和他们兄妹相认、但却一直在暗暗关注他们的母亲,其实是不存在的。
他们没有这样一个救世主一般、拯救他们于窘境当中的妈妈。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些话,她不是没有对晏时说过的。
可他是一个傻子。
六岁时,他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和妹妹。
二十六岁时,他的世界里依旧只有妈妈和妹妹。
晏时单调人生中唯一值得重复的事情,便是日复一日地等待妈妈回来。
十岁那年,夏清时曾经狠狠骂过他一次:“你没有妈妈!我们都没有妈妈!她根本就不要我们!你怎么等她都不会回来的!”
晏时被吓坏了,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一边哭一边直打嗝:“不是的,妈妈只是在偷偷看我们乖不乖,要是我们都很乖,她就会回来接我们的……妈妈不会不要我们的!”
夏清时知道,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很坏的人。
在那一刻,累积许久的愤怒、委屈和不甘通通在她的小小身躯里爆发。
“怎么不会?!”她气得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晏时恶狠狠地吼,那语气几乎是恶毒的,“她就是不要我们了!都是因为你!都因为你是个傻子!所以她才不要你,连我也一起不要了!全都是因为你!”
她吼得声嘶力竭,可脸庞上却也是湿凉一片。
她从小就是一个这么坏的人,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这些难听的刻薄话,到底是为了让晏时彻底对那并不存在的母亲死心,还是只是单纯为了发泄她所有的委屈和怨恨。
不是不委屈的呀。
在学校里她奋力读书,所有的大考小考,没有一次掉出过年级前三,为的就是在夏父面前得到一句称赞。
在家里她对着所有人笑脸相迎,竭力想讨所有人的欢心,只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善待她那痴傻的哥哥。
夏晓棠可以对着夏父发脾气,可以对着他耍女儿的小性子,可她不能。
她必须忍气吞声,必须将所有的亏吃下,必须永远在父亲面前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这样才能令夏父在看见他们兄妹的时候不想起他们的生母,才能换来夏父极偶尔的一句夸奖。
十岁的年纪,是不该有这么多的顾虑和无奈的。
你是我的哥哥,你本该和我一起面对分担这所有的一切。
可为什么你是一个傻子?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能为我做呢?哪怕只有一点。
但那一天,夏清时终究还是后悔了的。
那些话令晏时大受刺激,他一个人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离家出走,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高烧已经转为肺炎,险险就要捱不过去。
夏清时后悔极了。
她后悔自己不该对晏时说那些刻薄话,不该自以为是的想要叫他发现那些所谓的真相。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在险些要失去他的那一刻,夏清时才明白,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她会将他这一辈子都照顾妥当。
他想要等妈妈回来,那就让他等吧,哪怕等上一辈子,也是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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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店回来后,沈璐瑶将夏晓棠叫进了楼上卧室。
夏晓棠最近同她妈闹别扭闹得厉害,一方面为了母亲对男友易霄的轻视态度,一方面也为了母亲今日在家宴上对夏清时婆家的巴结态度,这令她觉得丢脸极了。
沈璐瑶对这个女儿的性子了解得很,当下便不慌不忙的开口了:“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和易霄在一起,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同意的。”
夏晓棠冷笑道:“我和他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真要反对,你以前怎么不反对?”
沈璐瑶看着这个女儿,眼中尽是无奈之色:“易家可以嫁,但易霄不能嫁……以前我让你和他在一起,是指望着有一天你脑子能开窍,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我现在看,你昏头是没药医了!”
夏晓棠不是敏锐的人,可从前的种种旁敲侧击,还是令她在极短时间内明白过来了母亲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几乎觉得不可置信:“近水楼台……难不成你一直想的就是让我去勾引易霄的大哥?”
她冷笑连连:“怪不得……去年他大哥结婚了,所以你才非要我和易霄分手……”
没想到沈璐瑶居然毫不避讳地承认:“易霦哪里配不上你吗?他才是易家的长房长孙,整个易家以后都是他的!易霄呢?你跟着他能得到什么?以后每个月跟着他从家里领几万块零花钱?夏晓棠你脑子清醒点!你看看夏清时嫁的是什么人家!你从小不是就爱和她比吗?有本事你在这件事上也给我赢过她!”
“对,我是比不过她!”夏晓棠冷笑道,“因为我不会像她一样对着男人耍手段!”
“你不会?那你就必须学会!”沈璐瑶看着女儿,态度也是异常的强硬,全然没了平日疼爱女儿的慈母样,“从小到大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婚姻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第一次已经输了……小时候你爸爸难道不喜欢你吗?可他的喜欢全被你自己给作没了!所以你看他现在不算多偏心眼我也不帮你说一句话!现在第二次投胎,你又打算输夏清时一头是不是?”
“今天你看见霍家是什么派头了吗?那个老太太出手就是一人一个老坑冰种的翡翠镯子当见面礼,吃饭的时候直接把脖子上的那串满绿玻璃种的翡翠项链摘下来给夏清时了!我在拍卖会上见过比那水头差得多的翡翠项链,都要两千万起拍!”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自己好好想,你今天嫁给了易霄,等他爸死了,他大哥拿笔钱就把他从易家打发出去了……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往后你能这么过一辈子吗?过二十年你再看看你和夏清时,你不比她差什么,可她就是能继续当她的阔太太养尊处优,你就要和易霄这么个一辈子都混不出头的小律师操劳奔波,到时候孩子想上个私立学校还要到处求人!以后你的儿子还要给她的儿子打工……你要是想过这样的日子,那就尽管去嫁易霄,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从来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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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先生从Joey的房间回到卧室时,发现霍太太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那条刚收到的翡翠项链在胸前摆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