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那个新闻页面,夏清时又点开网上那个播放量已经过了千万的视频,视频中果然正是昨晚在酒店门口的偷拍画面。
霍廷易抱着小男孩上车的画面都被摄影机拍下了,但因为夏清时一直在车里,因此视频里她并未被拍到正脸,只有一只衣袖入镜。
想来姑妈大概就是凭借这只衣袖将她认出来的。
夏清时略松了口气,然后又去搜任淮西的新闻。
网上关于他的最新路透还是在昨天下午那个奢侈品牌旗舰店的剪彩仪式上,看来昨晚他并没有被拍到。
到了这会儿,夏清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晚在酒店外面蹲守的狗仔根本就不是为任淮西而来,他们真正想拍的,其实是过气网红霍先生。
夏清时跑到浴室外面,刚洗完澡的霍先生也正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正擦着不断往下滴水的短发。
夏清时将手机递给他,颇有些幸灾乐祸:“你们集团公关部该换人了。”
想到连那个小家伙也被拍到,夏清时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想好怎么和你妈解释了吗?”
霍廷易没接手机,而是顺势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就这样将她手机里的那个视频看完了。
看到视频画面里给小家伙的脸打了码后,霍廷易便没什么所谓了,他同样对视频下方关联信息里的那条“流落街头的灰姑娘”新闻流露出了兴趣,“这是谁?”
夏清时斜睨他一眼,佯怒道:“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记得了?”
说完便将手机往他手里一塞,气哼哼的走开了。
一打开卧室门,夏清时却是愣住了。
昨晚的那个小家伙,此刻正抱着个小皮球站在他们的卧室外面,踮着脚小身子一探一探的往里看。
小家伙是来找哥哥的……他似乎有些怕夏清时,一看见她出来,他就立刻抱着小皮球“啪嗒啪嗒”的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追上来。
夏清时:“……”
对于这个同母弟弟,夏清时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是有些排斥的。
嫉妒他父母双全,嫉妒他能够在爱和陪伴下长大。
可惜的是,半年前的一场车祸,他的父亲当场死亡,他的母亲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不死不活。
经历车祸的小家伙安然无恙,却因为目睹父母的惨状,患上了PTSD,从此几乎不再和人说话。
夏清时的情绪总是反反复复,有时候觉得他可怜,有时候却又漠然,他再可怜同她又有何干系?
况且这世上的可怜人千千万,没道理都要她来同情。
吃早饭的时候,夏父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夏清时自然知道他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最懂事乖巧的女儿,“爸爸,早上好。”
夏父的声音难得严肃:“那个新闻我看到了。你在国外注册结婚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说也不和我说一声?”
知道夏父必然会将这些事情调查清楚,夏清时早就做好了准备,当下也只是柔声道:“爸爸,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等见面我再向你详细解释,好吗?”
一旁正在吃早餐的霍廷易听见,大概是因为了解她的秉性,当下便轻笑了一声。
夏清时瞪他一眼,紧接着又对着电话说:“我今天中午回家吃饭,您在家的吧?”
电话那头的夏父沉吟几秒,然后道:“你把他也带回家来。”
挂了电话,夏清时突然反应过来,她一把将霍廷易手中的报纸抽走,“狗仔是你找来的!”
这人向她讨要过不止一次名分,起先夏清时还好好的敷衍他,后来干脆就不搭理他了,没想到他倒好,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霍先生叹一口气,摆出一副很是大度、包容她无理取闹的姿态来:“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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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城西的夏宅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他们到的时候沈璐瑶正在客厅里等着他们,她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周到,只是在看见霍廷易后,微笑的时候嘴角有几分抽搐。
夏清时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和夏晓棠同岁,从小到大,沈璐瑶一直卯足了劲想要让夏晓棠压上她一头,念书时比学校,现在则到了比老公的年纪。
夏晓棠其实有男友,男方家世不差,正是易家的二公子易霄。
可惜这位易二公子显然接班无望,沈璐瑶对这个女婿不甚满意,因此当姑妈给她介绍梁家独子时,她也要来横插一杠子。
眼下见了霍廷易,她岂不更是气得眼睛都要滴血?
夏清时见多了她这样的把戏,也并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这对母女都是如出一辙的蠢货,从来都是被夏清时拿捏得死死的。
夏父将霍廷易单独叫去了楼上书房,夏清时也径直上了二楼去找晏时。
晏时的房间在走廊最末的一间,夏清时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就要推门进去。
只是她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是拧不动的。
她扬声叫了一句:“晏时?你在吗?”
房间里传来响动,很快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最后在门边顿住,然后是晏时欣喜的声音:“清清,是你吗?”
“是我。”听见他的声音,夏清时放下心来,她又拧了拧门把手,“晏时,开门让我进来。”
房间里的人沉默了,一时间没有回答,夏清时有些着急:“晏时,你怎么了?”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正是丽姐,她手上还拿着一串钥匙,见夏清时看过来,她讪讪的笑:“我来给你开门。”
夏清时面无表情,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跳。
见她脸色不大好,丽姐犹豫着开口解释了:“家里的事情多,大家没办法整天看着晏时,所以平时太太就让我们把他的房门关上,免得他乱跑出事。”
晏时晏时,是与她同在温暖子宫里相拥度过十个月的同胞哥哥。
也是这个家中最不受欢迎的人。
夏清时咬紧了牙,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嗯”一声,然后微笑着开口了:“是呀,晏时不懂事,这样对他也好。”
房门被打开,晏时就那样站在门边,束手束脚的模样,偏偏脸上还挂着憨憨的傻笑。
夏清时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拉住晏时的手,笑起来:“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呢?”
晏时拽着妹妹来到他的画架前,将旁边的一沓画纸递给她看,语气很欢快:“清清!你看!这些都是我的画的!”
夏清时摸着晏时的脑袋,上次她来看他时没来得及带他去理发,没想到这么久也没其他人再管过他的头发。
她压下那一点泪意,抬头笑着看向晏时:“走,我们下楼去吃饭。”
晏时也笑了笑,样子有些畏畏缩缩的:“我、我在楼上吃吧……丽姐说,今天家里有客人来。”
他知道自己出去会给家里丢人,所以有客人的时候,从来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客人的。”夏清时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她拖住晏时的手往外走,“吃完饭我们去公园玩好不好?你都好久没带我去公园玩了。”
霍廷易还在夏父的书房里没有出来,夏清时带着晏时下楼的时候,不光沈璐瑶在,夏晓棠也从楼上下来了。
一见晏时,夏晓棠立刻不耐烦地皱起眉,冲他大声道:“你下来干什么?丽姐不是会把饭菜给你送上去吗?”
夏清时挑了挑眉,平静发问:“他为什么要上楼吃?”
夏晓棠冷笑一声:“你知道他多恶心吗?他上了桌别人还要不要吃饭了?!”
她不喜欢夏晏时,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
上次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她旁边,结果被食物呛住,喷出来的东西溅到她手臂上,那恶心的感觉夏晓棠至今还印象深刻。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夏清时的一巴掌就掴过来了。
夏晓棠的整个身子被打得重重偏过去,有好几秒,她都维持着那个姿势。
等到她反应过来,她捂着脸颊,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凭什么打我?!”
夏清时看着她,面无表情:“既然嫌恶心,那就不要吃了。”
夏晓棠气得音调都变了:“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凭什么——”
沈璐瑶在后面拽住了女儿,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夏清时看着她,继续道:“你现在要不就闭上嘴乖乖吃饭,要不就滚回楼上去。”
夏晓棠想要回击,可身后的母亲却紧紧地按住了她的手,她气得眼圈都红了:“我做错什么了?你就是仗着爸爸护着你!”
夏清时深吸一口气,竟是怒极反笑。
“夏晓棠。”她看着对面同父异母的妹妹,微微冷笑道,“你记住,我打你全看心情,和你做没做错没关系。我想打你的时候就可以打你,你不信就尽管再试试。”
第5章
“清清……”晏时拉了拉妹妹的手臂,声音紧张又害怕。
夏清时回头看了一眼哥哥。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刻却佝偻着身子,拼命往她身后躲,一张脸胀得通红,眼神里写满畏缩害怕。
其实不该是这样的。
在六岁以前,晏时都是她顶天立地的小哥哥。
在后来的这些年里,他一直没有长大。
起先,她是他的姐姐,后来,她成了他的妈妈。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晏时绽出一个笑容来,“爸爸还没下来,我们一边吃水果一边等他好不好?”
晏时看了她一眼,又朝沈璐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定,晏时的手脚总算是放开了点,他从水果盘里拿过一个橙子,笑眯眯道:“清清最喜欢吃橙子了,我给你剥橙子。”
看着哥哥,夏清时心中的那一点柔软情愫无可抑制地翻涌起来,她伸手,再次摸了摸他的头发,“晏时最厉害了,从小就能徒手剥橙子。”
突然被夸了,晏时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然后红着脸低头继续剥橙子了。
看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侧脸,夏清时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做得极不理智。
晏时还在这个家里,就是被人拿捏在手心里,她同沈璐瑶母女起了冲突,对晏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对于自己极少数这样不理智的时刻,夏清时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还在出着神,霍廷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楼下只有她同晏时两个人,夏晓棠负气上楼了,沈璐瑶大概也跟上去哄她了。
陡然在家里看见陌生人,晏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慌慌忙忙站起来,看看霍廷易,又看看妹妹,局促极了:“清清,我、我要上楼去了。”
没等夏清时开口,霍廷易便先开了口,他看着晏时手里那个剥好了的橙子,问:“这个是什么?好吃吗?”
晏时愣了愣,然后赶紧将橙子藏到身后,“这个是给清清的。”
霍廷易想了想,很认真地发问道:“真的不能给我吗?”
晏时的一张脸胀得通红,想了半天,他才嗫嚅道:“那……我再给你剥一个吧。”
霍廷易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夏清时去楼上书房找夏父,大概是刚才的那一番谈话算是愉快,夏父脸上竟是和颜悦色的,瞧见是她,甚至没再问她在国外注册结婚的这一桩荒唐事,当下便从书桌后站起了身:“都在等我?走走,下去吃饭。”
夏清时走上前去,挽住父亲的胳膊,笑眯眯道:“晓棠还在跟我生气呢,您去哄哄她?”
闻言,夏父立刻拧起了眉头,语气十分不悦:“她又在闹什么?怎么你一回来她就犯病?”
“爸爸。”夏清时拉拉他的胳膊,语气娇嗔,“晓棠是妹妹,我让着她是应该的……再说了,今天的确是我不对,我打她了。”
听到她说打人,夏父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惊讶:“她又干什么了?”
“反正是我不对。”出了书房,夏清时拉着他往夏晓棠的房间方向走,“我跟她道个歉,您也帮我哄哄她,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个当姐姐的,好不好?”
走到夏晓棠的房间门口,父女两人停住了脚步。
夏清时轻轻叩了叩门,“晓棠你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过了几秒,回应她的是一声硬物砸门的闷响声。
夏父被气得不轻,上前一步就要去推房门。
夏清时赶紧拦住他,小声道:“爸,你别骂她,让我跟她好好说。”
说完她便又叩了叩门,柔声道:“晓棠,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饭还是要吃的……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那我先走就是了。”
话音未落,两人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拉开,露出夏晓棠一张怒气汹汹的脸,“夏清时,我用不着你来假惺惺!”
说完又转向了夏父,语气是同样的不客气:“你们父女情深也别到我面前来演!我知道你只当她是女儿!那你还管我死活干什么?!”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不像话,夏父抬手便甩了一个巴掌过去,气得浑身发抖:“我的确是教不出来你这样没教养的女儿!”
夏清时站在夏父身后,抱着手臂看着面前这对父女。
其实夏晓棠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唯一错的,不过是错误估计了自己在夏父心中的分量,以为凭借一个女儿身份便能在他面前为所欲为。
为什么要走心呢?
不谈感情,只谈利益,便能将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