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也不慢,接住之后,就立马撕开孔明灯,将里面的小火盆给灭掉了。真的是小火盆,比一次性纸杯还稍微大点儿的容器,里面满满是蜡油,外面搭着棉线。
那孔明灯上还有个刚化成厉鬼的何大柱呢,孔明灯一灭,没了光亮,何大柱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就转头扑向夏知秋,夏知秋岂会坐以待毙,而且,这会儿夏小九也已经赶过来了,拽着何大柱的脚往外一抡,直接砸在了地上。
鬼魂本来是没有实体的,按说,砸在地上也是没事儿的,偏偏,何大柱刚刚变成厉鬼,身体全都是鬼气组成,他还没学会用呢,所以,这一砸,鬼气就被砸开了,四散飘开,何大柱也有些被砸懵掉了。
夏知秋正好桃木剑使劲戳上来了,她和夏小九的配合十分的默契。
桃木剑正好是扎在心口处,何大柱痛的一声尖叫,周身的黑气就又散开了些。
“何大柱?”夏知秋为了确认身份,喊了一声,何大柱的叫声忽然就停下来了,猩红的眼睛也开始露出了些迷茫,然后,红色慢慢开始退散。
“认识陈珍珠吗?记得何建国和何建军吗?”陈珍珠是何大柱的媳妇儿,何建国何建军是他两个儿子。
熟悉的名字让何大柱暂停了癫狂,夏知秋想了想,就叫夏小九:“要不然将陈珍珠带过来,让他们见见面就算了,也省得再将何大柱带过去了,万一他半路不老实,还得费事儿,怎么样?”
第131章
夏小九想想也觉得这样挺好,但他又不是很放心让夏知秋一个人留在这儿,就算何大柱现在已经稍微清醒了点,但万一要是再发狂了呢?反正这会儿离陈大嫂家也不算远,索性他就站在原地传音了。
所谓的传音,要么就是只让特定的几个人听见,要么就是只让某一个范围内的人听见,夏小九当然是将这话传到了陈大嫂家里,也就是说,只有陈大嫂和他两个儿子听见了。
不到五分钟,他们母子三个就出现在路的另一头了。
看见陈珍珠的身影,何大柱就更是清醒了几分,不断冲着陈珍珠那边挣扎:“珍珠,珍珠,是我啊,我回来了,珍珠你怎么样了?”
陈大嫂看不见,还还是迷茫:“我刚才听见有个声音说让我过来……”
夏知秋点点头:“之前答应你了,让你再见何大柱一面,做好准备了吗?”
陈大嫂忙点头:“他在这儿?我能看见他了?我准备好了,大师,我应该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夏知秋说道,伸手从书包里拿了牛眼泪给陈大嫂抹上,然后让她看自己的脚底下,何大柱眼巴巴的冲她伸手:“珍珠……“
陈大嫂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眼圈就红了,忙扑过来:“大柱,你真的在啊?你怎么不去投胎啊?你个死鬼啊,你狠心扔下我们娘儿几个,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陈大嫂的两个儿子有些迷茫,但听她这样哭,也忍不住跟着伤心,没爹的日子不好过,先不说家里生活条件怎么样,只看别人家里,有爸爸抱着背着,他们两个却是小小年纪就得自己去捡破烂,心里怎么可能一点儿期盼都没有?
不过夏知秋拿不准让小孩子看见鬼魂会不会吓着他们,也就没有给他们开阴阳眼。
大约是陈大嫂哭的太凄惨,本来何大柱是有几分平静的,但这会儿眼睛又开始发红了,整个鬼魂也有暴走的迹象了:“我不甘心啊,我死的不甘心啊,我为什么就那么倒霉?那孔明灯落到哪儿不是落?为什么就非得要落在我家的大棚上?我死的不甘心!我要报仇!”
夏知秋赶紧将陈大嫂给拽起来:“你得安慰他,让他赶紧去投胎,你再这样说,他就要变成厉鬼了,厉鬼要是伤了人,以后可就没机会投胎了。”
没机会投胎就是要魂飞魄散了,就是再也没机会做人了。
陈大嫂就算是心里悲伤,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脸上就带了些后悔的神色,早知道自己不该诉苦,只说自己过的好,能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就算是这辈子没缘分了,但他要是能在地府等等,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当夫妻。
“大柱啊,你别生气啊,咱们家虽然倒霉了点儿,但镇子上,还有村里的人,都对我们母子挺好的,知道我身体不好,就找一些轻巧的活儿给我做,还有好心人资助咱们大儿子上学呢,小儿子的身体你也不用操心了,这不,好心人说会帮他做手术呢。”
“你不用惦记家里,家里一切都是好好的,我好好的,儿子也是好好的,你可别犯傻,人鬼殊途啊,你别在这人间转悠了,赶紧去投胎,你在地府等着我,过个几十年,等孩子们长大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陈大嫂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然而何大柱本来之前就是受刺激了,这回倒是没那么容易清醒了,双目赤红,头发也像是钢针一根根的扎在脑袋上,手更像是树根,尖叫着就要冲起来扑往旁边的夏小九身上。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是给桃木剑给扎在地上的。冲了个三十度的角,然后就不得不继续躺着了。
夏知秋心思一动,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了招魂铃,压低了声音念叨:“天灵灵地灵灵,既然身死,何必留恋,尘归尘,土归土,过世鬼魂必要徘徊人间,去往去处……”
何大柱身上的黑气肉眼可见的慢慢减少,何大柱挣扎的动作也减小了些,等夏知秋念叨完,他就不动弹了。
陈大嫂有些慌:“他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一会儿直接送到地府就行了,你见也见过了,事情也算是了结了,带着孩子们回去。”她就是劝了几句,让何大柱赶紧去投胎,至于何大柱现在的情况,大约是被招魂铃给镇住了。
想了想,夏知秋又补充道:“几年前放孔明灯的人,想必你们心里也有怨恨,我虽然现在不能帮你们报仇,但是万事有因果,他算是欠你们家两条性命,日后自会补偿的,你也要放宽心,不要总是怨恨,否则,对身体不好。”
陈大嫂身子哆嗦了一下,但只擦着眼泪没开口。
夏知秋忍不住叹口气,何大柱恨的就是死了都不愿意投胎,陈大嫂怎么可能心里一点儿怨恨也没有?她不说,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没办法查出来那放灯的人是谁,要是她知道,指不定就直接去杀人了。
夏知秋当然不是要包庇那放灯的人,主要是她也没办法去查,光是这周围的村镇县城,就有几万人,她能一个个的问过去吗?
而且,只单独出现了一个孔明灯,那说不定是偷偷摸摸的放出来的呢?那连个人证也没有,物证也不好找,三年了,都烧成灰了,她去哪儿找这放灯的人呢?
“多谢大师帮忙。”陈珍珠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说道:“大师的意思我明白,我以后,就只好好照看我的两个儿子,将他们养大成人,等他们以后娶妻生子,我就对得住我婆婆和大柱了。”
夏知秋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她带两个孩子回家。小孩儿还有些不太想走,拽着陈珍珠问道:“妈你是看见爸爸了吗?爸爸在哪儿?我们也想看看。”
陈珍珠却似没说话,死拽着两个小孩儿的手腕,想要将人给带走。只是,小孩子心明眼亮,他们又是很迫切的希望看见自家爸爸,所以一转头,竟是真让他们看见了。
何大柱的小儿子先看见了何大柱,然后是大儿子。
“爸爸,那是爸爸!”小儿子指着何大柱就说道,想往何大柱跟前扑:“我要爸爸!”
陈珍珠几乎天天给儿子看何大柱的照片,他们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爸爸,我爸爸是不是要走了?他要去投胎了?”大儿子懂事儿了,一边哭一边问,陈珍珠使劲拽着人往后走,夏知秋也赶紧的将何大柱给藏到背后去了。
“见见也无妨的啊。”夏小九在一边疑惑的问道,亲爹嘛,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为什么不让见见呢?为什么是可能,那是因为何大柱去了地府也不会马上投胎啊,说不定以后还能给两个儿子托梦什么的。
“小孩子看多了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的。”夏知秋说道,她还以为是陈珍珠不放心两个孩子特意带过来的呢,没想到是夏小九传话的时候多捎带了两个对象。
“人类的小崽子,就是太弱了。”严肃的想了一会儿,夏小九叹气:“幸好咱们的孩子,以后是半人半妖,那身体必须是特别好的。”
夏知秋脸色瞬间通红:“谁和你咱们啊!”看夏小九张嘴要回答,夏知秋深知自己的脸皮没夏小九那么厚,要真是理论起来肯定是争不过夏小九的,索性就赶紧转移话题:“你能帮忙找找三年前放孔明灯的人吗?”
夏小九摸着下巴沉吟:“要是有东西在的话,估计是能的,之前陈珍珠不是说,有个牌子留下来了吗?等会儿我去给顺过来,也不一定能找到,五成把握,毕竟,这东西从生产到制作再到销售,经手的人太多了,估计找不过来。”
夏知秋想了一下,叹气,摇头:“那就算了,反正日后,地方都是会清算的。”
一边说,一边打开地府的大门,直接将何大柱给扔进去了。至于他现在是不是被招魂铃压着才没发疯,等会儿没了招魂铃会不会发疯的事情,就不在夏知秋的考虑中了,毕竟,地府能人,不,能鬼众多,肯定是有鬼能制得住何大柱的。
两个人办完事儿就打算离开了,然而刚转身走出小巷子,就听见有人在后面低声喊:“哎,大师,等等,等等。“
夏知秋忍不住转头,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小跑着跟在他们后面,夏知秋和夏小九顿住脚步,那人很快就追上来了:“大师,我家就是那一户,我刚才在二楼的窗口,看见你们做法了。”
夏知秋眨眨眼,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大师,正好呢,我最近也件儿麻烦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求谁,遇见大师也说明咱们有缘分是不是?”
年轻人笑着说道,十分活套:“大师要不要到我家喝茶吃点儿夜宵啊?我媳妇儿做饭是这个!”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夏知秋想了想,点头应了:“好,不过不看风水,我不会看风水。”
“哎,不是看风水。”年轻人忙说道,前面领路,带着夏知秋和夏小九往回走:“走走走,咱们到家里喝茶说话,我慢慢和你们两位说。”
到了家里,年轻人叫自己的媳妇儿去准备夜宵,自己领着夏知秋和夏小九到客厅沙发那儿坐下,夏知秋也是进了门才发现,这家的装修挺不错的,反正比何大妈家的好多了,何大妈家在镇子上也算是中上等的水平了。
“我家老子呢,年轻时候心眼活,我出生那会儿,正赶上改革开放好时候,我老子一看是个大胖儿子,就想着多赚点钱,好养活我和我妈,于是呢,他就倒卖东西,那会儿小生意赚钱啊,他也不大干,因为怕政策不稳定嘛,就是偷偷摸摸的干,但架不住运气好,一来二去的,就赚了不老少。”
“这男人嘛,就是有点儿不太好,我老子有了点儿小钱,整个人就飘起来了,在家里当大爷,在外面呢,就和漂亮小姑娘眉来眼去的,也胡乱搞过那么几回,我妈那人,性子烈,脾气大,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凭什么伺候你啊,更何况你还在外面给我瞎搞,于是就提出离婚。”
那会儿离婚是大事儿,不管是亲朋还是邻居,都过来劝,不过呢,他们两口子自己却是打定了主意离婚。
一个是受不住男人的大爷脾气,再加上男人出轨不能忍,一个呢,是被外面的小姑娘迷住眼睛了,家里黄脸婆脾气大还不好看,于是闹腾了半年多之后呢,就离婚了。
“那会儿我就十来岁,他们两口子离婚倒是自在了,我呢,我也自在,我归我妈养活了,我妈那人,性子烈,但刀子嘴豆腐心,生怕我爹娶了后娘我不好过,所以宁愿自己不再嫁也要抚养我。”
“也是我老子该有报应,他和我妈离婚之后,再娶了小媳妇儿,结果人家小寡妇就是为了骗他的钱,结婚证没领,乡里乡亲的吃了饭就算是完事儿了,然后呢,人家就卷着他的钱跟着人跑了。”
“我老子就是没点儿自知之明,他都三十多快四十了,长的又不是老好看,人家小寡妇看上他什么啊?还不是看上那钱了?不等老头子蹬腿,人家自己看上个小白脸跑了。”
“我家这老头子恼羞成怒,又怕在老家丢人,毕竟这事儿他之前不厚道,有钱就膨胀嘛,老家呆不住,就又出门做生意去了,不过,运气不好了,干什么赔什么。”
夏知秋忍不住想笑,听这男人说的话,那估计就是这年轻人的亲妈,是个旺夫的运道。那男人自己守不住,丢了珍珠捡了塑料,也活该后半辈子起不来。
“所以这后半辈子也没成亲也没个子嗣什么的,等老了,我可不得养活吗?他虽然对我妈不好,但从小就是一把一把的给我塞零花钱,天天关心惦记的,我也是个有良心的,必须得给他养老送终啊。”
“大概是后半辈子过的不顺心,三年前呢,老头子就过世了,我将人给葬到我们家祖坟了,哎,别说那火化的事儿,我们这都是偷埋的,不起坟,就挖深点儿,埋到地里,自己记住是哪个地头,清明时候还能找找给烧点儿纸。”
年轻人特别能说,不等夏知秋和夏小九发问,自己就从头说到尾。
“我妈那人大气,知道我养活我老子也没说什么,我就以为她已经原谅我老子了,毕竟偶尔做饭多了一碗,还让我给我老子送过去呢,于是去年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将人葬到我老子的坟墓旁边了。结果,这一年我家里就开始不顺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肯定没人受伤什么的,也没有破大财。”
“就是偶尔迷糊一下,撞个脑袋啊,或者家里少个鸡啊,卖草莓比别人家少一点儿啊,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的人生也不可能一直是一帆风顺对不对?可这三个月,从清明节开始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我这一睡觉,就梦见我爹妈了,老两口什么也不说,就骂我。”
年轻人伸手揉揉脑袋:“哎,将我给骂的,狗血淋头哦,我都不知道做错什么了,上坟也上了,纸钱也烧了,贡品也给了,怎么就还骂呢?”
“所以看见大师,我就想问问,能不能问问我爹妈,到底为啥骂我啊,我哪儿做的不对了,我改还不成吗?”年轻人说道,笑嘻嘻的抱拳对着夏知秋晃了晃:“大师,你看,能不能给我问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