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台也不与他废话:“虽然如此,可是普天之下,就没有那般与人治病的。大人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这都不过是严书维故弄玄虚,何况,如今锄砚堂在此地蛊惑人心,对大人也不利吧?据我所知,严家的一个分支在乡下强占田地,误伤村民,这其中就有知县大人的奶娘。您有心想彻查此事,可遇到的阻碍,却不是严家,而是本地那些信奉黄娘子和锄砚堂的!也因此,严书维提出要杀一杀黄娘子的威风,你很快就同意了。等到锄砚堂,你再要动手收拾,也就容易的多了。”
知县捧着帽子傻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大人治理一方百姓,也算安居乐业。陛下只是赐我一道圣旨,可以巡守各地医署,并没有资格对大人的政令指手画脚。不过,严家与锄砚堂装神弄鬼,愚弄百姓,已经危及地方官理治百姓。严书维已死,大人只需要如实彻查严家这些年的罪行即可。至于黄娘子,她一介孤女,也是受人蒙蔽,就算了吧。”
知县躬,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严书维唯利是图,抹灭医者之心,愚弄百姓,甚至高价出售所谓的补药,实际并没有多大的功效,还有严家一部分人,都是打着锄砚堂的旗号,到处胡作非为。只不过,黄娘子手段也是不凡,多数事情也不全是严书维一人所为……”
阿细的条件,并非强求为黄精留一个好名声,只是不希望,她死后还承受那么多的骂名。萧玉台虽然不认为她完全无辜,但已经吃了人家的百年精元,便如白玘所说,乘了因果,便冷了神色。
“大人是觉得我故意偏袒黄娘子?”
知县急忙甩头。“自然没有!黄娘子一介女流,能多大的风浪?还是这严书维,人心不足,装神弄鬼,试图愚弄百姓,简直罪大恶极!”
“实话与你说吧,黄娘子已经被严书维毒死了。之所以让你避而不提,是因为黄娘子来历特殊,长于山野,周身异香扑鼻。不论严家如何用掺杂了曼陀罗花粉的香囊愚弄百姓,一旦牵扯到黄娘子,明明是黑白明断的事情,也多了三分疑虑。百姓提到黄娘子,首先是她奇特的来历,诡谲的身世,其次,才是她精妙的医术。大人是想让这件明明白白的案子,变成百姓茶余饭后、论断不明的谈资?您可不要太小瞧了,这些百姓对于黄娘子的敬畏,还有盲目的惧怕!”
知县连忙点头,擦着额头上的汗:“是,是。是下官想差了。不知县主住在何处,您既然有圣旨在手,可要回禀京中?您可要替下官美言几句,实在是严家势大,百姓又愚昧,下官才无从下手。这不是,都已经想方设法的规制严家了吗?下官也是极其辛苦的……”并没有完全吃干饭啊喂!
萧玉台忍笑道:“严家无主,大人办好善后事宜即可。至于其他的,您尽可放心,我也早说过了,我只是看不过去,这锄砚堂打着医术的旗号愚弄百姓,败坏医者的声名,并没有资格对大人的政令指手画脚。何况,圣人的金牌本意也只是让我一介女子行医方便,整改地方医署之类都只是顺便而已。圣人可不是任人唯亲、偏听偏信之人。”
知县松了口气,毕恭毕敬的把两人送出门。待人走了,门下有点疑惑不解的问:“大人,这位余宁县主前段时间确实传的喧嚣,但毕竟不过是一女子,且弱质纤纤,不足为惧。”
知县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圣人的旨意,破格封为县主,封地却足足有公主那么大。还有,我怕的也不是这小姑娘家家啊,你没看她身边那男子气势逼人,一直盯着我,老爷我被他一看……算了,这些达官贵人的事情既然与我等无关,也不必管。总之,锄砚堂是没了,这对老爷我来说,就是好事。你没看那些百姓被黄娘子……不,严书维耍弄的五迷三道的!从前老爷我以为他真是医术高明,就是张扬了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既然晓得他包藏祸心,谋害百姓以达到弘扬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不能留了!且要尽快消除余毒,懂了吗?”
知县暗中琢磨,京中盛传,余宁县主是白大的高徒,看那男子形容,十有,就是白大。
三日后,萧玉台与白玘出了镇子,知县速度不慢,已将严家桩桩件件都公之于众,民众虽有抵疑,但严书维与黄娘子已死,知县手段强硬,之下,稍有一些“坚实”的信徒闹事,也无波无澜的被压制下去。严家罪有应得,而黄娘子却在知县的有意运作下,淡了痕迹,只是一个医术高明却遇人不淑的大夫。
这结果也还算满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锅包肉
马车里,白玘伸出手掌,掌纹交错的中心,一个朱点诡异的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萧玉台联想他数日的行踪,很快就明白了。“难道是阿细留下的某种印记?对你会不会有所损害?我就知道,那东西不是那么好吃的,它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把毕生精元给你呢?”
白玘见自己的小女孩儿担心的模样,很是受用,反握住她的手:“没事。确实是我与它的协议,它自愿将精元给我,我完成它的心愿,惩罚严家,重要的是要维护黄娘子的名誉。”
萧玉台的火气蹭蹭就冒出来了:“要是我没有做好呢?你怎么不早对我说?再说了,那精元我吃不吃也无所谓!”
“已经不见了。这红点,只能算是我的一个许诺,放心吧,我修为高出它不知道多少,就算出了岔子,我也能自行消除。不过,能达成它的心愿,就算多了一点功德吧。”
萧玉台已经起了疑心,白玘也不打算再瞒她了,安抚似的打开食盒,端给她一盘酸辣可口的锅包肉:“来,走了小半天,先吃点零嘴儿。”
昨天晚上萧玉台想吃锅包肉,因为白玘和她自己都不会,因此没能吃到,就做了红烧肉吃了。一大早出门前,白玘把饕餮馆的厨子拎起来,做了一份锅包肉带着。
萧玉台抱着肉,哭笑不得:“谁家拿锅包肉当零嘴儿啊!”
“我之前和你说过,你救过我三次性命,但是我不是凡人,与凡人牵扯太过,会影响到你的气运。所以,我才去拿那黄精的精元,它自愿舍出的精元,不仅蕴含生气,而且,还能补足你的气运。”
萧玉台听得似懂非懂,但……听不懂就已经够感动了好么?
她吃完了肉,软绵绵的趴在他胳膊上,呢喃一般:“那……那我们早点成亲,快点生孩子!怎么样,孩子她爹?”
这次落脚自然不能随走随停,却留在了七斤的故乡。翌日傍晚,萧玉台新收的小徒弟,严绪也敢到了。
萧玉台见他独身一人,颇有些惊讶,但严绪敏于人事,做出这个决定又在她意料之内:“严家老小一家,你如何安置了?可还要用银钱?”
天气渐渐转热,院子里翠影婆娑,茑萝花藤垂挂墙垣。她自在惯了,挽起袖子拎着一条麻辣炸小鱼,露出半截雪白如玉的胳膊。
严绪不敢直视,缓缓行了一礼,再不敢抬头:“师傅四处游历,家母却是安于一隅,恐怕不适合这样四处奔流。所以徒儿将母亲和两个侄儿托付给临县一位友人,单独买了庭院,还是师傅给的银两。”
萧玉台道:“人生地不熟的,习惯吗?”
严绪笑笑:“哪有什么不习惯,那庭院比我们之前住的还要好呢,也是师傅心疼徒儿,那么多银子,平常人家够用好几年了。另外,我每隔一个月会回去看看,那友人还在衙门当差,没问题。”
“那严家二姑娘呢?”严书维已死,严家锄砚堂一干人等都被缉拿,严家二姑娘当晚就真的疯了。严绪母亲疼爱幼女,却不适合再居住在一块。
“我另外找了个庄子,让人照看她。每个月二两银子,又祥加嘱托,师傅放心。”
白玘从屋内出来,似笑非笑:“你倒是滴水不漏。”
严绪忙挪开目光,面红耳赤。萧玉台一贯把他当成孩子,递给他一条炸小鱼:“吃吗?”
白玘不露声色的放下她衣袖,指着最边上一间屋子:“你的房间在那边,自己收拾。”
萧玉台奇怪的道:“那间没有窗子,而且靠西边……会不会太晒了?”
白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打上一个大窗子就行了。那间最好,我昨日收拾时,东边的房子底层太矮,这边多雨水,很潮湿。”
萧玉台一贯的四体不勤与五谷不分,自从与白玘出门,家务琐事一率没操心过,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我觉得,后天就是良辰吉日。”
白玘脸上浮现出宠溺的笑意,口里却故意问:“那你的喜服绣好了吗?”
萧玉台斜睨他一眼,突然觉得,她还可以再单身一百年!
可是,单身不能生孩子啊……想象着一个软绵绵滚圆圆的小小白,突然就好想嫁人怎么办?
萧玉台磨磨牙:“你等着,等成亲了我再好好收拾你!”
做了屏风布景的严绪:……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师傅会怎么样收拾师公啊,怎么破?
“……这个喜服,是不是有点儿眼熟?”萧玉台目瞪口呆的看着床上摆着的九凤金冠,还有繁复、豪华,金丝绣成的九凤霞帔,伸出白嫩的手指戳了戳,“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皇后的礼服!小白!你说,你昨晚干嘛去了!”
白玘豪气的挥袖:“喜欢吗?”
“喜欢你个头啊!”萧玉台确定了,这约莫就是后服,被白玘给顺了出来。“太重了,不穿这个。我们出门,去镇上看看吧。”
白玘唔了一声:“不喜欢啊,那烧掉吧。”
萧玉台挡住他手心乱窜的小火苗,额头青筋直跳:“送回去!送回去!送回去!”
白玘忙揉揉她软发,给炸毛的小姑娘顺顺毛:“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就扔回去吧。明天一早,我们去镇上看看。”
萧玉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忸怩道:“随随便便挑一件就好了。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形式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啊。而且,你没有亲人……连朋友都没有!我的亲人朋友也不在身边,所以不必太过隆重。”
严绪悠悠的在窗外道:“要紧的,师傅。您要给师公一个名分啊。对了,师公,饭煮好了,菜和肉都切好了,您看……”
白玘早就将金光灿灿的礼服收了,轻车熟路的去厨房:“我来做。你师傅嘴十分挑,别的男人做的饭,她不吃。”
严绪不遗余力的拆台:“之前师公在镇上,还带师傅去饕餮馆吃饭了。那饕餮馆的厨子,都是男的。”
翌日一早,萧玉台懵懵懂懂间,就被白玘拽了起来,按在桌前看画册。
萧玉台打了个呵欠,眼角渗出水来。她起床气闹的不行:“这一件一件的红衣服,都是些什么……不对,这是喜服画册?我们可以吃过早饭再去,现在太早了。我都不急着嫁人……”
白玘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我急着娶。我已和店家说好了,店内十余个绣娘,三日内能赶制出来。半个月后初九日,良辰吉日,万事皆宜。快,挑好了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莲子清汤,酸笋猪肉小笼包,水晶虾饺,黄金小馒头蘸蜂蜜。”
“为什么要等半个月?”萧玉台顿时精神了,随手指了一件,被白玘毫不留情的否决了:“不行!认真选!认真!”
萧玉台嘀咕道:“是我穿的,难道我喜服选的不好,你还就不娶了?”
大约今日有雨,凌晨起就十分闷热。白玘握着蒲扇为她扇风,缓缓道:“怎么会?只不过,我不愿意,你今后回忆起来,觉得婚礼太过草率。”
萧玉台嗯了一声,摊开画册,闷热的天气似乎也没那么难受。
画册做的很精美,萧玉台翻了一遍,选中了一件边缘带着流苏的喜服。她想,他的生命如此漫长,能够为她想到这一点,也够了。可是,她也只愿意,他只到这里而已。
她还是希望,他对她的喜欢,只有这么多;或者,只有她活着的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