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位小萧神医,治好的是鱼鳞病。
而黄老夫人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早逝,留下一个遗腹子,今年六岁,脸上便长了一大块黑藓。黄夫人曾许下三块金砖,遍访名医,可惜却无人能治。
这蛇鳞病说来也是外皮表症的一种,加上尹大虎那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黄老夫人一早就急慌慌的派了车架来接。
“不去也行。明年黄岩村的租子,再涨上三成!”利诱不成,尹大虎又转而威逼。
“涨吧,明年我搬家了。”
若是她果真成了这所谓的小萧神医,她这些年四处旅居,又算什么?还有那未知的灾祸,以及张修锦那厮不明不白的预断,她哪敢这么嚣张?
尹大虎凑近脑袋,她目光低垂,倒是丝毫没有动心,不由心中一动。
“你是不是医术实在太差,怕担不起这神医的名号?一旦去了黄夫人别庄,就露馅了啊?”
“就算是吧!你快走吧!”
尹大虎笑的更得意了:“那要是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事实上,你的来历,小爷已经打听的一清二楚,虽说之前也治好了黄岩村的伤寒,不过,要让你当个神医,也确实太勉强了。所以,我给你找好了一位师傅,真正的神医!”
萧玉台眉心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到了黄夫人府上,你便推说,你治不了,再大力推荐你师傅出马。你退居次位,你师傅再大肆活动一番,过一段时日,这神医的名号,会自然而然转到了你师傅名下,你的生活么,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萧玉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我师傅,这位神医,是谁?”
“前太医院院判,许昭。”
大周若有人敢称神医,许昭当之无愧。
“许老因身体不适,隐退之后便一直避居在密州城中。许老初到密州时,遇到山匪,险些没命,是我与母亲的车队恰好经过,因此也算是救命之恩。之后因我母亲有些顽疾,便一直与许夫人来往,我也是因为这些缘由,才得知许老正在编纂一部医书,不日便会面世。因许老专心著书,与我家的前情,便无人知晓,这倒省去了不少猜疑。”
许老既然著书,那这部医术的影响力自然越大越好,而萧玉台若成了许老的弟子,能够因缘巧合,医治好这“蛇鳞病”,也就毫无疑点。
归根结底,靠的还是许老的名望。
萧玉台问:“许老愿意吗?”
尹大虎略一颔首,桃花眼上翘:“我尹家的救命之情,乃至这五年来累积而成的情分,便在这一事上,耗尽了。”
虽不太情愿,但也别无他法。
萧玉台道:“那好。我不愿意。”
尹大虎“啊”一声,皱眉问:“你刚说什么?”
“我不愿意。黄岩村的事情,确实需要解决,但我不是许老的亲传弟子,只说挂名,因缘巧合得许老指点了几日。”
尹大虎头上高冠一耸,见她眼神清澈,不由更高看了几分,也改了主意。
“也好。那一会儿我与你同去黄夫人的别庄。到时,你也不必紧张,就是走个过场。只是……”尹大虎绕着她转了一圈,十分嫌弃。“蒙尘明珠啊!你这穿的是什么?”
萧玉台把棉袍笼了笼:“暖和啊!”刚说完,就打了个寒颤,这棉袍是黄二婶拿旧棉花填的,来来去去三四年了,早就不暖和了。
尹大虎噗嗤一笑:“幸好小爷早有准备。”吆喝一声,就让黄瓜瓜取了衣袍过来,得意满志说道:“这是我前两年穿的衣裳,就上过两次身。因为我又长高了些,所以小了,给你穿正合适。你今年也十五了吧?还这么矮,将来势必还得找个不高的媳妇儿,也好配衬你。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以后的儿子那就更矮了!如此反复,你孙子那不得跟萝卜丁儿似的?”
萧玉台用扫把戳了尹大虎出去:“您请出去,在下要更衣了。我儿子、我孙子,不劳您费心了。”
片刻萧玉台便打理完毕,就着早上的洗脸水略照了照,总觉得有些怪异。
尹大虎正等的不耐烦,一扭头,便瞪大了桃花眼,潋滟水光中溢满了惊艳。
少年一身红衣,玄色云纹蜿蜒交错,头上紧一根素色竹枝束发,容颜因营养不良而过于白净,眉目间总带着三两丝满不在乎的淡淡笑意。尹大虎却深知,这漫不经心的神色,顷刻间便能转变成奋不顾身的孤勇。
片刻,尹大虎才听见自己拍手叫好,聒噪的直夸他是个俊俏人物,喋喋不休磨动嘴皮子,要给萧玉台梳发束冠。尹大虎眼光奇特,那头上的束发银冠有手掌那么长,顶在头上跟两节甘蔗似的,萧玉台自然严词拒绝。
黄家派来一位大管家,一位老嬷嬷,皆是黄老夫人心腹,还有几个模样整齐干净的小厮,又两架马车,端的是极大的阵仗,对萧玉台也是极尽恭敬。尹大虎不由分说挤开管家,上了萧玉台的车,一行人刚离开黄岩村,上了大道,就听前面一声吆喝,马车也停了。
没耽误多久,管家拍小厮急忙来报:“尹公子、萧大夫,是有位姑娘冲到马车前面了。没有受伤,已经给她些许银两,让她离开了。”
萧玉台也未曾在意,马车重新启程,一阵冷风吹透了厚重的窗帘,路边站着一位纱衣姑娘,黑豆一样清澈的眼神牢牢的盯着自己。
她脚边扔着一个小荷包,两手交握在胸前,手心露出一截黑色小瓶。
萧玉台握紧了窗帘,不知为何,窗帘却没有放下去。那姑娘眼神随她而动,马车越走越远,渐渐的连她面容也看不清了。
萧玉台松了口气,正要放下窗帘,就见那纱衣姑娘骤然快步跑了起来!
她向马车追过来了。
第十一章又捡到一个姑娘
萧玉台认命的放下窗帘,有气无力的吩咐尹大虎:“停车。我认识的人。”
尹大虎伸出头看了一眼:“这衣裳……啧啧,萧老弟,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不过,此等香玉,蓬莱阁里怜惜一场便是,若是带上马车……老弟,你就要不好了啊!”
萧玉台被他聒噪的头疼:“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大虎自说自话:“可不是。萧老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之前徐家那个庶子,欢场上动了真情,结果被逐出家门,寒酸度日,前一段日子,又因别人调戏他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与人争论,被打断了腿!这人从此,就是废了,所以说……”
正说着,见萧玉台根本没听,便住了嘴。
那女子跑的甚快,已经到了车窗下,两只眼睛不错光的看着车里的萧玉台。
“公子,奴家追上你了!公子,你今天真好看!”
萧玉台见她手中紧紧的握着那个瓶子,天寒地冻的,她迎风跑了这么远,脚上鞋子都掉了,又同是女子,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姑娘,你快回家吧!”
她摇摇头。
“公子,奴家姓白,叫白玘……玘。”
萧玉台看了一眼她的脚,只得让步:“先让她上车吧!”
因男女有别,这大周虽然民风开化,但男女共居一室,还是要避嫌的。管家见萧玉台吩咐了,便要安排这女子上后面的马车,还没动呢,那女子两眼放光,跳进了萧玉台的马车,一手拽住了她衣裳。
萧玉台扯了两下,黏糊的很,没弄下来。
马车继续前行,可连尹大虎这种脸皮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了。
纱衣女子跳上车,也不坐着,蹲坐在车厢里,眼不错的盯着萧玉台。因为奔跑,她衣裳有些不整,尹大虎那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没几眼,刷拉刷拉的流下了鼻血。
萧玉台:“白姑娘,你家住何处,我遣人将你送回去吧!”
白玘摇摇头。
萧玉台和尹大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白玘都是摇摇头。尹大虎没有耐心了。
“这女子你也不认识,到前面集市口扔下去吧!”
正说着,白玘开口了:“公子,您问奴家这么多问题,奴家都能回答。您回答奴家一个问题,奴家便说与您,如何?”
萧玉台:“你是谁派来的?”
白玘:“是上天的安排。公子对奴家有三次救命之恩,奴家是来偿还这份恩情的。公子想要奴家怎么偿还都可以!”
为了摸懂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它可是专程在蓬莱阁花魁渺渺姑娘的房里学习了大半宿的!其余的倒都还好,凭借它的聪明才智,很容易就学会了。只是那种传说中的“销魂刻骨”的声,实在有点难度,它总觉得自己难以掌握其中精髓。
萧玉台一脸懵懂:“我并不记得。”
“公子,轮到我了。公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萧玉台一愣,她说到女子时,便想起了自己的“暗伤”,眼神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白玘的胸上。
白玘接受到她的目光,前胸一挺:“公子果然是喜欢这里大的!”
尹大虎掩面捂鼻,摁住奔流不息的鼻血,含混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萧老弟啊!”
被人误会的萧老弟含泪默认了这个答案,虽说性别相同,不过她也确实是喜欢这里大的姑娘——那就勉强算作正确答案吧!
“那白姑娘,家居何处?”
白玘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想不起来。”
“那白姑娘到黄岩村,是为何事?”
白玘黑亮的眼珠定定的看着萧玉台:“找你。”
萧玉台扶额,无力的问:“找我?呵呵,找我报恩么?”
白玘欣然点头。
这时车架猛然一抖,萧玉台头向后仰,白玘唰的起身,横出一只手臂挡在了萧玉台头后面。
萧玉台闭着眼,感觉到后脑勺碰到一个软软的温温的东西,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尹大虎惊讶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萧老弟……快快!”
萧玉台睁眼一看,原来是白玘起身太急,手腕撞到了尹大虎头顶银冠上,拉出一条血口子,偏偏她还对着自己笑了笑:
“公子,头疼不疼?”
萧玉台握着她手腕,急怒道:“你……不疼吗?都不叫一声?”
白玘见她生气,茫然的想了想,自己在蓬莱阁“学习”时,渺渺姑娘和“恩客”在一起时,恩客问“不舒服吗?怎么不叫”时,渺渺姑娘是怎么回答的呢?
白姑娘的记性十分好,白姑娘的悟性也不错。
“啊!公子,奴家好疼……啊!公子轻点啊!不行了,奴家还要……啊,公子,奴家还要嘛!”
萧玉台默默的用布条给她包扎伤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尹大虎取下玉冠,上面还沾着血迹,黄瓜瓜又跟在后面,又没有备用的玉冠。
“啊!公子弄的人家好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