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娘子——凡尘一琉璃
时间:2018-01-12 16:27:12

 
    这回苏暖没有敷衍,她望着梁红玉,悄声俯耳说了几句。梁红玉开心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一旁的郑云意几人早上了车子,郑云玲一把撩了帘子,眼不见为净。
 
    苏暖上了车子,心里惦记着那件事,一路上只闭着眼不说话。郑云玲以为她拿乔,气得干脆转过了身子。
 
    回到了府里,苏暖正要走,却迎面见一个丫头正等在二门,见着金氏,上前两步,说了几句,金氏快步去了。
 
    金氏刚进门,廊下站着郑卓信,笑嘻嘻地:“娘,我要出一趟远门,明早就走,爹叫我过来与您说一声。”
 
    金氏脸上就抑制不住地露出担心来:“你要到哪里去?很远么?可有人跟着......”
 
    郑卓信跟在金氏身后进屋,靠着椅子,伸手拿了几上的杯盖在手上抛着玩,微笑不语。
 
    金氏上前一步说:“信儿,怀柔法师说你二十岁之前要远离那些......”她吞下了后半截子话:“可以不去么?”
 
    大相国寺怀柔方丈给郑卓信批过字,说他命中带戾,有血光之灾!务必远离那些是非。
 
    这么多年,郑卓信都安然无恙,且皮实得紧,只有他祸害别人,哪有别人祸害他的份。郑国公等人也从先前的紧张到放下,一心督促他好好当差,光耀门楣。
 
    郑家人或许忘了,可金氏却一直牢牢记着,只要郑卓信要做什么,她就会在心头不期然浮上这句话。
 
    此时,猛一听郑卓信要出远门,她就眼皮子开始跳个不停。
 
    郑卓信含笑瞧了他娘一眼,知道他娘老毛病又犯了,哪回不是神神叨叨地?这么多年了,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也没见有什么事?远离是非,难道像个娘们似地,猫在家里绣花?也就怀柔师伯吓人,师傅善行都没有说什么。眼见金氏还要再唠叨,他忙寻了借口,往外走,没两步,顿住,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差点忘了,上回娘娘托我带了谢礼给苏家表妹,一会叫就顺子送过来!下晌我要回营房,我走了。”
 
    金氏待要再说上两句,却早去得远了,叹了一口气,一人坐了发呆。
 
    一会,顺子送来一个雕花盒子。
 
    她懒怠看,吩咐丫头:“去瞧瞧表小姐在做什么,叫她过来一趟。”
 
    苏暖刚换了衣服,就被金氏叫来,她满腹狐疑地踏进屋子,见金氏仍旧穿着大裳,恹恹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吴妈,吴妈笑着挪一挪嘴,轻声说:“娘娘赏的,小姐快打开瞧瞧。”
 
    说着移过一个盒子,苏暖打开,里头是一把扇子。
 
    一把制作精细,装饰精美的葵花形宫扇。
 
    妃色湘妃竹作柄,湖绿色绢上绣着硕大的蝶戏山茶图,粉色的山茶仿佛被绣活了,生机勃勃。画面绣工精细,蝶的触须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出自宫中司绣房的手艺。
 
    苏暖轻轻抬起,入手略沉。
 
    细看,扇柄交接处,又镶嵌着玳瑁与珍珠堆成的菱形花瓣。她瞄了一眼,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好精致,这真是娘娘送予我的?”
 
    她轻轻翻转,细端详,一脸开心。
 
    金氏见苏暖笑得灿烂,不觉也有了点精气神,心道:倒底是小女孩,还以为有多老成,还不是喜欢这等漂亮之物?
 
    她起身,拿过扇子,也端详了一会说:“这绣功着实不错,娘娘以前在家,素喜这繁丽之物,身边的东西都务求精致,好的,也就这几年.....”
 
    她住了口,转身又开了几上另一个盒子,从中挑了几挂手串在手:“看看可有喜欢的?”
 
    苏暖推辞不过,谢过,忽心中一动,转了转眼珠子,顺势说:“娘娘送了这么贵重的扇子,真是惶恐,按理,应该当面叩谢呢!”
 
    又一笑,纠正:“哎呀,说笑呢,娘娘金尊玉贵的,那皇宫焉是我一介小女子说进就进的?”
 
    边说,边用眼角偷瞄了一眼金氏。
 
    金氏却是转了身子,向窗边的玫瑰椅走去:“娘娘也是你的姐姐不是?以后有机会再进宫叩谢就是。”
 
    苏暖听了这话,笑眯眯:“今日收了这许多东西,总得有点表示才行!这样,舅母,你说,我给娘娘绣条帕子如何?”
 
    金氏笑了:“用不着,你有这份心就好。”说着招手苏暖近前,说:“我这心里不得劲,你赔我说会子话。哎,还是女儿好,不像这男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苏暖乖巧挨着金氏,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旁的吴妈妈端了那茶来,她顺手端过,微微笑,心里却是转个不停。
 
    ......
 
    郑卓信与小厮三儿一路到了春风楼。
 
    “爷!来了,楼上请!”
 
    一身干净裋褐的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殷勤领着郑卓信主仆往二楼走,那里有个最大的雅间,刚上了楼梯,门里有人探出头来,见了两人,又回头向里笑着说:“怎么着?我就说是和尚来了!你们还偏不信?刚那个谁,说的,是罚酒三杯吧?”
 
    郑卓信一步跨进去,早被人团团围住了,被人抱了腰,又有人端了酒直凑到他嘴边来,就要往他嘴里灌。
 
    耳边一阵嘻闹声:“罚酒三杯!来迟了!”
 
    “喝呀!”
 
    郑卓信一张嘴,就喝了那杯酒!
 
    几人哄闹着,又端了第二杯来,一连喝了三杯,才罢休!
 
    郑卓信抹了一下嘴,直接在上首的空位子上坐下,周思聪殷勤地挟了一筷子菜,他一张嘴,嚼巴嚼巴吃了,也不吭声,自己倒了一盅酒,一仰脖吃干了。
 
    几人诧异望着他,柳三忍不住:“和尚,怎的了?好像不高兴?”
 
    周思聪挟了一筷子水晶肘子咬了一口:“莫胡说!咱和尚什么人?点的这一桌丰盛的,瞧瞧,全是哥们爱吃的!”
 
    他啃了两口肘子,夸道:“这味道着实不错,比我家那厨子做的好,入味!赶明儿,弄到我们家去!”
 
    王海波“啐”了一口:“快别!真弄到你家去,我们可吃不着了!手下留情吧!好歹,在这我们还能吃上两口!”
 
    周思聪的母亲安庆公主身体不适,常年在家清养,他爹不许周思聪在家宴客,说他们这伙人太闹。
 
    周思聪不以为意,翻了个白眼,继续嚼着,不说话。
 
    众人一阵嘻闹,又抓起酒杯喝酒。
 
    郑卓信扔了酒杯:“来!吃好,喝好,今儿畅开来吃,咱们好好闹上一闹,陪我一醉方休!”
 
    一时闹哄哄的,又有人去叫了唱曲子的上来,一时,说唱声,笑闹声乱成一锅粥……
 
    第二日天蒙蒙亮,郑卓信一行五六个人,轻衣简装,策马径直奔往城门,晨霭下,厚重的城门打开,一行人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087牡丹图
 
    苏暖从金氏那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央了吴妈妈,拐道去了清雅苑。
 
    吴妈妈拿腰间的钥匙开了门,说:“小姐,您先慢慢瞧着,老奴去外边候着,走的时候,小姐喊一声,老奴来锁门。”
 
    吴妈妈这里来得多趟,当下自去外边长廊上坐了,那里有那婆子殷勤凑上前来,两人悄声说话。
 
    屋子里干净得很,应是早上刚扫过,看着与几月前所见并无变化。
 
    苏暖眼波一转,径直往东墙下走去,站在那幅牡丹图下,细细端详,默默记下了式样,这是郑容亲自所画,虽说这么多年她未必还有印象,但不管如何,按照这个来,必不会逆了她的意才是。
 
    她转身从一旁的书案寻了一张纸出来,有点子泛黄,又翻出一支炭条,细细地临了起来。
 
    二刻钟后,她收了起来折好,踏出了门,吴妈妈见状忙丢了手中的瓜子,跑了过来。
 
    苏暖扬一扬手中的纸张,吴妈去锁门。
 
    阳光很好,她眯了眼睛,脚步睬在青石路上,疾而稳。
 
    她走路一向快,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小郑氏一直提醒她,说要慢点,开始她还稳着,后来发觉苏暖原先就是个走路快的,只是没有她那般快罢了。
 
    她也就不改,这多年来的习惯,一时还真改不了。
 
    回房,翻找出一块素面帕子来,摊开了那张纸,用炭条重新描了,须臾,一幅牡丹图赫然跃于绢上。
 
    她端了笸箩于窗前,里面是各色丝线,她细细挑了出来,特别是花瓣的丝线,各种不同的丝线,深深浅浅的红色,一缕一缕地码好,看得小荷眼花缭乱,:“小姐,这花绣起来,一定很好看吧?”
 
    小丫头搬了小凳子,坐在苏暖身边,她看过小姐绣的蝴蝶,仿佛活了一样。眼下望着这么多的丝线,她满眼惊叹,光花瓣都要这么多种色,这分得清么?
 
    苏暖低头,吩咐小荷推了支摘窗,外面的阳光霎时倾斜进来,屋子里亮堂了许多。她凝神,挑了长针,开始细细地披散了丝线,很是耐心,一缕一缕,十指灵活翻飞,甚是灵巧。
 
    这散针绣法,又叫乱针绣,要想绣得好,必须这线也要越细致越好,如此方能绣得逼真形象。
 
    但是这里面用到众多针法,套针、施针、接针、长短针,基本的针法里面都混合了。往往一幅绣品完成,时间长,还很是耗神,一般绣娘都不愿意去绣。有那功夫,可以多绣好几幅绣品了。
 
    苏暖要想博得郑容的注意,必须要把这幅牡丹图绣活了,郑容是什么人?她之前可是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要想入她的眼,让她记住,势必就要下足了功夫,把这幅牡丹图绣活了,绣绝了。
 
    好在,这只是绣一块帕面,时间不是很多,大概二十来日吧,她在心里估算着,这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得赶在金氏下次进宫之前完成。她打听过了,再过一月是梁隽的小生辰,这是金氏身边的丫鬟与她说的。那两个丫头,现在与雯月走得近,雯月依照苏暖的吩咐。平时很是敬着她们,又私底下给她们做了不少的针线活。苏暖每回见面又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这俩人也是通透的人,私底下也会悄悄地与苏暖说上几句“体己话”,卖上个好!
 
    手帕在苏暖熬了十几个日夜后,终于完成。
 
    雯月与小荷瞧了半日,均是张了嘴巴,小姐这是怎么绣的?简直活了。
 
    苏暖笑一笑,找了个小盒子出来,装了进去。
 
    她也甚是满意,绣出来的效果相当好,自己看着也恍惚了一下,这是超常发挥了。
 
    帕子送到金氏那里,金氏拿在手里,特意到窗下细细端详了,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叹:“冬姐儿,这是你绣的么?还以为是画上去的,依我看,比那司绣房里的也不差。”
 
    苏暖抿着嘴唇,这道是夸大了,论刺绣,司绣房有的是能人,比她绣得好的,定然多了去了。只不过此番她投了巧,又一心要出彩,肯下功夫。不像司绣房里的那些宫人,是固定的花样,规定的时间,没有发挥的余地罢了。
 
    她笑一笑,说:“只希望娘娘不嫌弃才好,冬姐儿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一片赤诚之心。”
 
    金氏眯眼望着她,听得这话一怔,这才发现苏暖的眼下都有青色,不禁想到她之前那木讷的性子。
 
    心下感叹,真是“女大十八变!”原来一个出了名的锯嘴葫芦,如今竟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暖心的话来,脸上不禁浮上了三分笑意来,转身,很是温和地:“娘娘定然会喜欢,过几日我就带进去,给娘娘好好瞧瞧,也别费了你这一番心思才好。”
 
    苏暖心一跳,抬目望去,见金氏眼底均是笑意,并无不妥,这才吁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是疑心太过。
 
    她又从袖子里抽了一双鞋垫子出来,递了过去:“舅母,这是给您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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