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道:“皇上给怡宁郡主刘玉婷和安国公世子柳青山赐了婚,这与我们当初设想的不一样,太子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不知王爷怎么看?”
其实这一点周成易一早就已经料想到,只是他没有给太子周成康说而已,现在被幕僚问起来,他也装作才知道的样子,面露诧异,思索了片刻才道:“这赐婚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对我们十分不利,但承恩候府和安国公府因为此事本来就有矛盾,现在皇上赐强行赐了婚,把仇家变成了亲家,只是这个亲家到底能维持多久还不一定?何况怡宁郡主刘玉婷和安国公世子柳青山都不是那种会容忍对方的人,而且他们各自之间有没有感情,就算做成了亲,还不知道会怎么闹,日子过不下去,两家人的关系就会崩,我们且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
幕僚听他如此说,也与他当时来的时候路上所想的一样,想来这也并不见得就是坏事,或许以后还能变成可以加以利用的好事,如此他也就轻松多了,脸上露出畅快的表情,“王爷所言甚是,那我就如此回去禀告太子了。”
周成易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老狐狸,面上却是不显,依旧带着笑,“如此也好,你且去吧,让太子不要担心,一切都在掌握。”
“那我就告退了。”幕僚朝周成易行了一礼,告辞走了。
承恩侯府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在那一天迎来了大的改变,景熙帝在赐婚之后,突然之间又对承恩候府好了起来,不仅叫督察院停止了调查承恩候,还赏了承恩候府不少东西,太后也从宫里传了话出来,叫承恩候夫人带着怡宁郡主刘玉婷到宫里去说说话。
这要是放在承恩候被查的时候,太后传话让她们进宫去,那她们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也不会像当时那样心下惶惶,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行将踏错,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现在虽然危机解除了,太后也愿意召见她们了,可她们的心境还是不同了,只觉得太后有时候处理起事情来,也太过凉薄了些,连娘家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只是她们忽略了一点的是,太后之所以会是太后,在诡谲多变的深宫生活了那么多年,还能平安无事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享受太后的荣耀,就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懂得趋利避害,扬长避短,不会让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必要的时候,像壁虎那样断尾求存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最终承恩候夫人还是带着怡宁郡主刘玉婷进了宫拜见了太后。
太后在福宁宫见了她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们亲热关切,一见刘玉婷就叫她到她身边去坐,拉着她的手直夸得长得又漂亮好看了,还让贴身嬷嬷把准备好的首饰头面和锦缎拿出来赏给她。
刘玉婷见太后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她,宠爱她,还赏了她这么多的好东西,顿时就来了精神,大着胆子道:“太后,我不喜欢柳青山,我不想嫁给柳青山。你一直那样疼我,肯定也不希望看着我受苦,求求你,去给皇上说一说,收回这个成命吧!”
承恩候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恨不得冲上前去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叫她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胡言乱语,但是这儿是太后宫中,她还不敢这样冲上去,只能朝着刘玉婷呵斥道:“玉婷,你给我住嘴。”
刘玉婷委屈地朝她撒娇,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就是不喜欢他嘛,我就是讨厌他嘛,我就是不想嫁给他嘛!”
等她把这通话说完,谁知一向疼爱她的太后瞬间变了脸色,朝她呵斥一声:“跪下!”
“太后……”刘玉婷没想到太后会是这种反应,一下子吓得呆住了。
还是承恩候夫人反应够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朝太后磕头,口中连连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玉婷她还小,不懂事,还请太后不要怪罪她。”
刘玉婷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趴在太后的脚边,呜呜的哭道:“太后,我错了……”
“你知道你哪儿错了吗?”太后坐在位置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极为失望的道:“那是皇命,皇命不可违,圣旨都已经下了,岂能更改?本宫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那些规矩礼数,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今日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可知道抗旨不尊是怎样的罪?把你现在就拖出去砍了也不为过!你居然还敢叫本宫去让皇上改了圣旨,你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还是觉得人人都可以抗旨不尊,是个人都能让皇上改了圣命?”
刘玉婷知道这是太后真的动了怒,害怕的大哭起来,“太后,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承恩候夫人也着急地认错,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太后,都是我没有把她教好,这都是我的错,我一定把她带回去好生管教,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还请太后息怒。”
太后扫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用手揉揉发疼的额角,叹息一声道:“实话跟你们说吧,今日叫你们进宫,其实是皇上的意思,就是想让本宫敲打敲打你们,老老实实的当个郡主,做好承恩候和承恩候夫人,安分守己,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承恩候夫人闻言大惊,差点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却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连连称是,“臣妇知道了,臣妇一定谨遵太后懿旨,回去就告诉承恩候,一定牢记于心,谨言慎行,绝不敢忘。”
承恩候夫人又叫了刘玉婷,朝她使了使眼色,刘玉婷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哪里还敢犟嘴,忙不迭的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会好好听话的。”
折腾了这么一通,太后也累了,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以后没有传召,不要随便进宫。”
“是,臣妇,臣女告退。”承恩候夫人忙拉着刘玉婷退了出去,退到大殿外面,被凉风一激,顿觉得全身发冷,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
周成易又去了段府,在府里逛了逛,走到八角凉亭,看到段瑶和段馨两姐妹在亭子里玩耍,缓步走上前去,走的近了,看到段瑶手中拿走荷包在绣,大约是上回她欠他的那个荷包。
丫鬟见了周成易进去通报,段瑶和段馨两姐妹向他行礼。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周成易问段瑶,“今日心情尚可,不知能否尝到你做的糕点?”
段瑶很干脆的就同意了,拉了段馨一起到厨房去帮忙。
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糕点也就做好了,段瑶让丫鬟给祖母,母亲,安哥儿那儿各送了一盘。然后剩下两盘,总共十二块,一起端去了花厅。
几人刚坐下,正准备享用,就见前方段云琪带着肖承启一起过来了。
两人进了花厅,见礼之后,肖承启抬眸扫了某人一眼,看到桌上放的糕点,面带笑容,伸手就拿了一块,“这糕点一看就是瑶儿的手艺,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说罢就把糕点塞进了嘴里。
周成易见了,嘴角微撇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也拿起一块吃了。
此后,段瑶,段馨和段云琪各自吃了一块,而周成易和肖承启竟是较上了劲,你一块,我一块,互不相让,很快就各自吃了四块,只余下一块在盘子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盘子里的糕点,露出狼一样虎视眈眈的眼神,两人身上散发出戒备警惕的气息,犹如豹子一般蓄势待发。
正文 3月20日
下一秒, 段瑶扑了过去, 抓起盘子里的糕点, 笑眯眯的道:“我吃这块糕点吧, 今天我忙了这么久, 才吃了一块, 还没吃够呢!”仿佛没有发现周成易和肖承启之间的暗波汹涌, 脸上的笑容十分甜美,令人不忍心拒绝,最后那块糕点, 自然是进了段瑶的肚子。
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就在段瑶的插手下平安的过去了。
吃过糕点,周成易邀请段云琪下一局棋,“上回在崔明那儿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今日接着比试如何?”
段云琪两人下了个旗鼓相当, 到最后都没分出胜负,今日周成易再次提起, 他也有些心痒, 刚要开口答应, 旁边的肖承启却抢先一步插话道:“我从未与肃王下过棋, 今日遇见, 也想趁机向肃王讨教一二, 不知可否?”充满了浓浓的挑战的火药味。
周成易面色平静,微勾了一下嘴角,“可以, 请坐。”反正他也正想跟他对弈一番。
肖承启一撩袍服在周成易对面坐下, 一抬手大方的道:“你先请。”
周成易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拿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随后,肖承启也落下了一颗白子。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在棋盘上落下许多的棋子。双方棋子互相缠斗,局势格外紧张,就连在旁边观战的段云琪、段瑶、段馨三人也感觉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好在这也只是下棋,不是在真的战场上,只能看到无声的厮杀,看不到真实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过叫段瑶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就有那样的一种感觉。如果将来有一天,当周成易和肖承启带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对上了的话,他们不会对对方手下留情,他们会倾尽全力,决一死战,不干掉对方绝不罢手,场面会比这一场棋局不知道要残忍血腥多少倍,那才是真的要尸身成山,血流成河了。
尽管知道那幻想是假的,段瑶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感到有些恶心反胃,面对着眼前的棋局,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伸手拉了拉旁边的二姐段馨,段馨回头看到她脸色不太好,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怎么了?”
段瑶脸色发白,“我忽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这儿觉得压抑得慌,二姐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段馨答应一声,扶着段瑶往外走。
此时,周成易正好落下一颗子,抬眼瞟到相携出去的两姐妹,眼中目光闪闪。
而对面的肖承启却没有发现,果断的落下一子,切了周成易的后方,让他损失了好几个子,肖承启得意的道:“多谢肃王相让。”
周成易看了看棋盘,淡淡一笑,拿起一颗棋子,不紧不慢地放在了棋盘上面,抬眸看向正肖承启,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对他道:“肖世子,你输了。”
肖承启闻言快去低头看向棋盘,果然如周成易说的那样,他的白棋落入了周成易给他设置的陷阱,原来他刚才损失的那一小块黑子,不过是请君入瓮的诱饵而已,而他以为自己将要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多加思考,在周成易一步步的引诱下,自觉地落入了他设置的天罗地网,最后败的一塌糊涂。
万幸的这个只是棋局,如果这个是真的战场,他将会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之日。
想到这一点,他竟惊出了一身冷汗,周成易比他想象的还要腹黑,还要深不可测,以前是他太轻视对手了,才会处处都被他扼制,处处落于下风,就像这个下棋也是一样,是他太轻敌了。
他开始重新审视他与周成易之间的关系,盘算着他的胜算有多大,在这件事上,他已经被段瑶拒绝过一次了,实在输不起了,所以要好生谋划才是。
肖承启放下手中的棋子,面带笑容地对周成易道:“是的,我输了。”不过一盘棋局而已,这一次输了,还有下一次,他总会有翻盘的机会。
周成易也放下了棋子,笑着站起身来,“棋下完了,我也该去找张延齐了,就先告辞了。”
说完对两人示意了一下,大步出了八角凉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周成易的身影,段云琪回头打量了肖承启一眼,开口道:“你刚才下棋的时候在想什么?”
肖承启低头捡着棋盘上的棋子,把一颗一颗的棋子分别放进黑白两个棋盒里,眼中的目光晦暗不明,“没什么,就是觉得输得有些不甘心。”
段云琪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我也跟肃王下过棋,他的棋艺精湛,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输给他也不冤。”
肖承启没吭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输不只是下棋,还有其他的原因。
……
承恩候府里,尽管怡宁郡主刘玉婷起初死活不肯答应嫁给柳青山,哪怕是在景熙帝下了赐婚圣旨之后,她也在家闹了好几天。
但是自从从宫里回来之后,她就变得老实了许多,大约是第一次见到了太后发怒,再听了太后说的那些警告的话,明白了一些道理,一夜之间就像长大了一样,不再在家里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