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打听的,是自家的事。
遇到安彩瑞的第一天,韩之焕兴匆匆跑回家,问母亲是否知道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没想到母亲像听到天大噩耗,花容失色,一屁股蹲坐在沙发上,手也颤抖起来。
小姨从卧室里跑出来,厉声对他喊:“你瞎打听什么!”
韩之焕错愕至极。余下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常常红着一双眼,怔怔地看韩之焕。一旦韩之焕与母亲目光交集,母亲又像看到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地错开眼光。
韩之焕一向听话孝顺,见母亲极度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也不忍心勉强。
但是,母亲的变化,让他感到隐隐不安。莫非,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跟母亲有关?
韩之焕最近热衷于思考的,便是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到底跟母亲会有什么关系。
他想过很多可能,最可能的是,这位女儿是父亲第三位情人的孩子,被妈妈偷走送人了。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父亲才跟母亲结婚一年便执意跟母亲离婚。
母亲只是生得华美,读过的书有限,没有能力成为父亲商场上的助手,对父亲打下的财富江山也无觊觎。母亲只是单纯地爱着父亲,她贪心的,只是他的爱。父亲一定是看透了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始终跟母亲保持联系,只要不出差,一定来母亲这里吃午饭。每逢母亲或韩之焕生日,或者母亲开口要求,父亲晚餐也会来。
父亲的现任妻子,韩之焕喊作大妈妈。
大妈妈是一位大家闺秀,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从未做出苛责、为难母亲的事情。家里一夫二妻的格局,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韩之焕不敢恨父亲。父亲聪明智慧、12岁漂洋过海去日本读书,17岁独自到大洋彼岸的美国读书,23岁到德国读书。父亲26岁拿到一个博士文凭,2个硕士文凭。才高八斗,风流倜傥,说的正是父亲。
这样的父亲,面对伸来的众多职场橄榄枝,却不愿意受任何束缚。
于是父亲决定自己开公司。与其说他是在经商,莫若说是在生活。
跟其他有钱人家的父亲满天飞不同,他的父亲总有大把时间耗在家里。经商像是在家无聊时随便打发时间的小儿科活动。
长大了,韩之焕才发觉父亲的厉害之处。父亲四两拨千斤,随随便便打理的公司却极其严谨,冲劲十足,短短十年,在业内异军突起。又过十年,待韩之焕大学毕业归国,父亲的雪花服装集团已成为业内翘楚。
父亲仍旧有大把时间耗在家里。跟大妈妈下棋、跟韩晶莹聊时尚,跟母亲吃饭,跟韩之焕谈人生……
越是不显山露水,韩之焕越觉得父亲深不可测。
对于这样一位天才式人物,韩之焕有何资格指责他花心?何况无论是大妈妈还是母亲,两个最有发言权的当事人都无怨言,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位不能出其右的儿子表态!
想为家庭做贡献的韩之焕发觉母亲的路走不同,转而在思考,他还能从谁那里得到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信息。
想来想去,唯有婶婶了。
第171章 你我交定了
叔叔韩源不幸离世后,婶婶带着他们唯一的儿子韩城去宁波乡下生活了一段时间。几年之后,等婶婶觉得可以直面往事的时候,带着读高中的韩城又回到了上海。
只是,婶婶与韩城跟韩之焕父亲并不亲近。
婶婶和叔叔韩源原本就无意从商,他们曾经是中学老师,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拗不过韩之焕父亲的威逼利诱,叔叔韩源才从学校辞职,替父亲当钦差大臣。韩源叔叔不幸离世后,婶婶几乎断绝了跟韩之焕父亲的交往。
韩城虽是叔叔家的孩子,却比韩之焕和韩晶莹都大。韩城大学毕业后,也没有进家族企业,而是进了不相干的培训行业。
推算起来,叔叔韩源从学校辞职进入父亲的企业,正是22年前的事情。会不会进入花花世界的叔叔经不起诱惑,做了背板婶婶的事情,才导致婶婶如此憎恨父亲?
这种情况下,是否还合适向婶婶询问“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事情?
韩之焕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目前局势稳定,安彩瑞没有任何迹象会离开,“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可以以后寻机缘再打听。
韩之焕想到自己有可能为父亲解忧,内心雀跃不已。
就这样,安彩瑞在书房内看《黄金时代》,韩之焕在沙发上想着心事画素描。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安彩瑞伸了个懒腰,起身。韩之焕还以为她要出阳光房,赶紧把他行将画好的素描藏了起来。结果安彩瑞只是去看花花草草去了。
“咦?你回来了?”安彩瑞一抬头,玻璃墙上影影绰绰映出韩之焕的身影。
“是。”
“我今天看书了!”
“我看到了。”
“其实我从昨晚就开始看书了。”
“是吗?”韩之焕淡淡地笑着,偶尔会跑个神,万一眼前的这位是叔叔的女儿……
“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安彩瑞问韩之焕。
“什么?”韩之焕收回神识。
“一本书200块。”
“当然。”
“我看了《情人》和《黄金时代》。”
“两个小薄本。”韩之焕微微笑。
“要是你觉得太薄,只能按一本算……”安彩瑞有些脸红。她挑书的原则的确是“小、薄、少”。
“不,不。是两本。很棒的两本。我发红包给你。”韩之焕马上掏出手机,加了400元进红包,特意留言“安安最棒,加油!”
安彩瑞一路小跑进卧室查手机。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笑出了花。
“太感谢了!我要用这笔钱给我弟弟买衣服!”安彩瑞激动得脸些许发红,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也能挣到钱!
“给你弟弟买衣服?”韩之焕有些哑然失笑。
韩晶莹也经常帮他买衣服,明明他是服装设计师,韩晶莹偏偏要送他衣服,像是挑战他的审美,送的衣服毫无特色,寻常OL气质的衬衣居多,只是品质精良罢了。
那些衣服他才不要穿,只是也舍不得仍,就那么白白占据几个衣柜。
听到安彩瑞说给她弟弟买衣服,温暖的回忆重回心头。
“我再给你一些吧,400块钱能买什么衣服。”韩之焕准备再转些钱给安彩瑞,“算是借给你的,以后你读书或读培训班赚钱后再还给我。”
安彩瑞瞪圆了眼睛,特认真地看着韩之焕:“400块钱不能买衣服吗?一条裤子只要40块钱,如果运气好,10块钱就能买一件T恤。”
轮到韩之焕错愕了:“那么便宜,能穿吗?”
“那么便宜,我妈妈也不舍得给我弟弟买。全校唯一穿破裤子的学生,就是我和我弟弟了。”安彩瑞说得很平常。
韩之焕吃惊得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什么?穿的是10块钱、40块钱的衣服,连这样便宜的衣服都要穿到破?安彩瑞到底经历的是怎样的童年?
“你父亲呢?”在韩之焕的意念里,男人挣钱养家天经地义。之前只听安彩瑞含混地讲她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爸爸,被她妈妈赶走了。
安彩瑞歪头仰望着天空,想了一会儿:“对爸爸,其实我压根没有印象。只是听妈妈每次提起他,都说那个懒鬼,那个馋鬼,那个短命的,那个不得好死的……在我小的时候,他倒是来找过我们,看上去长得挺高,只是站得不直,五官挺好,表情奇怪了点。
每次他来,妈妈又哭又喊又叫,发疯一样打他。
再后来,他就彻底消失了。
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没有他了。
这么多年,我也习惯没有妈妈了。”
说到最后一句,安彩瑞低下了头。
“习惯没有妈妈?”韩之焕的愕然刷出了新高度。
“我的妈妈,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妈妈了。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掉着泪说她为我们作了多少牺牲,又付出了多少!关起门来,她爱自己胜过爱孩子。
她才50岁不到,已经不上班很多年。家里稳定的收入是低保。逢年过节,社会企业慰问贫困家庭,总有我家一份。开学前的爱心助学,我也总会被拉过去。感谢啊,拍照啊。我熟练得很。
现在轮到我弟弟了。
我妈妈的奇怪还在于,她不上班,却总有钱。我希望是打麻将赢来的。她私下里弄来的钱都花在她自己身上。
她有很多衣服,花里胡哨的那种。我从初中开始穿她淘汰下来的奇怪衣服,想想真是难为情。
最过分的是,她借口家里没有钱,不让我上大学。
她急着,急着让我出嫁。”
说到后来,安彩瑞的声音低不可闻。
韩之焕突然很冲动,想揽过她,抱抱她,安慰她。
当安彩瑞重新抬起头,韩之焕发现她笑得风轻云淡,甚至有些过于灿烂。
“你,不难过?”韩之焕犹犹豫豫问她。
“难过有用吗?”安彩瑞歪头反问。
韩之焕为之一怔。
“想让我哭,我偏要笑;想让我妥协,我偏要抗争;我嘛,反正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就把反抗当事业好了。”
韩之焕觉得自己除了鼓掌,再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敬佩了。原来安彩瑞除了美貌,还有这样耀眼的闪光点。
这份坚强,他可不一定有。
“安安!你真棒!我为你感到自豪!”韩之焕说得有些动容。管她是不是“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这朋友,他交定了。
第172章 股东见面会
梁昉觉得有必要安排陈小西与闺蜜们见个面,算是“贝基金”原始股东见面会。
见面会初定在10月4日下午3点半,在鹤舞四月私人俱乐部。
梁昉郑重其事,反倒露出诡异的痕迹。
什么时候见以吃喝玩乐为人生主题曲的女孩忽然热衷于赚钱了?
其实,是收了许文衡的蒂芙尼手链的梁昉,觉得有必要将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介绍给她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们。
与许文衡进入情感安全期后,梁昉早就跃跃欲试让他和她们彼此见个面。只是怕许文衡身单势薄,架不住姐妹们围攻。
加上,她只一封语焉不详的邮件,姐妹们就真金白银相助,越发促进她介绍他和她们彼此认识的念头生根发芽。
这样算来,陈小西反而成了她的由头。
见面前,她挨个嘱咐闺蜜们一定要给她面子,“骚扰”她的男人绝对不能过分;“揭露”她的老底一定要有分寸,“倾听”贝基金操作理念务必耐心……闺蜜们只肯回应表情包。让梁昉着实忐忑。
见面那天下午,梁昉一路接上许文衡和陈小西,开往鹤舞四月所在的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