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物,一个累赘。我不要你见到这样的我。等我重新变回娜娜,原来的那个娜娜,我再去找你。”
吁——朱贝妮以手按胸,止住一种悲伤,又生出另一种悲伤。
“娜娜!记住,这是我们的约定!我等着你!”朱贝妮哽咽着,泪水如一条线在脸上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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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为会拖到春节之后的公司并购,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
朱贝妮在总部重新接手做内刊,一期内刊还没完成,周一的例会上,突然出现几位新面孔,总经理的脸上也极其老实、正常。会上宣布,所有被收购的法律程序,已经顺利走完。
总经理站在投影幕布前,用沉静的表情,高昂的声音宣布:“接下来,是繁琐而任重道远的工作并入期,希望全体员工发挥积极进取、吃苦耐劳的传统精神,积极融入新公司的新工作任务中。部分人员会酌情调岗,希望大家一如既往,顾大体,识大局,以集体利益为重!”
贴金大法炉火纯青。果然本性难移!
稀稀拉拉的掌声之下,众员工均一脸懵圈。
多年后朱贝妮得知,公司长年业务萎缩、利润下降而成本不减,加之前债主强势讨债、无锡交通致死案导致现金流断裂,本就濒临崩盘。面对被收购,对大老板来说无疑是死里逃生的绝佳机会,因此才如此迅速。
多年后她同样得知,大老板余总之所以退居在采购部,果如夏雨轩所猜只是因为闹离婚的他为转移财产而转让了几乎全部的股权给总经理。名义上,他只是公司的一个中层管理者。好在事后,他信任的好兄弟并没有辜负他。
唯一例外的是,采购部霍益田激流勇退,临并购前出人意外地辞了职。按照保密协议,所有公司中层领导将额外领到一笔钱,作为保证五年之内不得在原行业创业的承诺补偿。霍主管理所当然没有拿到这笔钱,也不出意外创了业,注册了一家与原公司一字之差的新老本行公司。
同样是多年后,朱贝妮意外得知,幕后主使,不是别人,正是余总。
你永远不能小看曾经小有作为的人。
你永远不能小看历经风雨仍旧笑呵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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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贝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时无事可干。毕竟新一期的内刊全无必要再出版了。肖皿皿神色有些凄惶,夏雨轩悠然自在一如往常。别人一片清净之时,也有些岗位反而比较忙碌。
粒粒负责的输单工作正有一位新公司派来的计算机高手提取及分析数据,小安也因熟悉采购供应商而与新公司采购部对接供应商档案。
新公司的经理坐镇小会议室,由行政人事助理依次叫每位员工到小会议室单独谈话。
朱贝妮百无聊赖坐在办公桌前,为打发时间继续排她的内刊。
很快,轮到她“被谈话”。
新经理姓刘,是位平易近人的中年男子。刘经理手里拿着朱贝妮的简历,与他的行政人事助理对视一眼,表示子公司的确需要一位好编辑,但留下朱贝妮似乎大材小用。
朱贝妮内心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是要被流风的节奏。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想的竟然是,果然姜是老的辣。并后再裁,再大的怨气跟老公司也没有关系了。
然而刘经理话锋一转:“听说朱小姐有国家二级培训师资格证书,我集团培训部正在招兵买马,储备人才。鉴于朱小姐未有实际授课经验,不知培训助理一职,你是否有意向?我特意让小李查看一下薪酬,培训助理的薪资约比你现在高三千块。一旦晋升为培训师,薪水翻倍。只是,没有集体宿舍。”
朱贝妮低头思索一二,便欣然答应。
如果不想大费周章重新找工作,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何况有如此诱人的薪水。
从谈话的小办公室出来,朱贝妮一个没忍住,脸上神采飞扬。
嗯,五千四百加三千,八千四百哎!
有人欢喜有人愁。临近下班,所有人在新公司的职场命运均已有着落。
朱贝妮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上海晨曦办公用品商贸有限公司的全名,又写下梁氏集团四个字。
她心里有太多话想跟陈小西说。最大的情绪来自对“无心插柳”的感慨。正急忙走在抢电梯的路上,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拉扯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肖皿皿。
“对不起,可以一起吃晚饭吗?”肖皿皿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朱贝妮由着本性是要答应的,可,既然环境都在变,她也想改变一下自己:“不好意思,晚上有约了。”
受到拒绝的肖皿皿窘迫得脸色苍白:“没事。”她昂起了头,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虽然没有到我跟老公约定的半年之久,我还是决定回去了。”
“路上顺利,祝你幸福!”朱贝妮淡淡一笑,说完便转了身。
第285章 成了新邻居
其实可以宽容地表示谅解。
问题是,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宽容地谅解伤害自己的人?那份措辞尖刻的红头文件,很长时间以来,已经成了朱贝妮不能回忆的痛。总经理授意,肖皿皿达成。对这两个人,朱贝妮从此只想相忘于江湖。
朱贝妮兴致盎然给陈小西打电话,陈小西却反应淡淡的:“你认为你适合做培训师吗?你讲话奶声奶气的,有人多看你两眼你就开始紧张、脸红,课堂上要是有人向你发难,你hold住吗?你可能会说,胆量是可以培训的,人是可以改变的。好,我只问你,你内心真正喜欢做培训师吗?”
朱贝妮一腔热情被浇冷水,内心十分不悦。接下来找房子租的事情,也不愿再开口跟他讲。兴致索然地又讲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粒粒扒着门框,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看大贝姐姐结束通话,怯怯地开口道:“我们可以合租一套房吗?”
朱贝妮敛敛情绪:“可以呀。”
“有套一室半的房子,49个平方米,只要3000块。你愿意去看看吗?”
朱贝妮吃惊地看着粒粒,粒粒歪头一笑:“你忘了我姓什么啦?”
天天“粒粒”、“粒粒”的喊,还真要思索一下,才想起她姓“范”。
“范粒粒。”朱贝妮回。话出口才灵光突现,她想起总经理也姓范,“你跟总经理——”
“是的。”粒粒接:“总经理是我小叔叔。正是因为他,我父母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也正是因为他,我才提前知道一些公司的消息。请大贝姐姐原谅我,虽然我知道,我却不能说。尤其是,我提前知道的消息,最终都化成了提前的痛苦。只最后这一次,算是抢到先机租了个好房子吧。”
朱贝妮深吸一口气,这消息来得太震惊,过往的迷惑因它而得解。自己被红头文件批、自己被调采购部前粒粒的异常,也因此而有了答案。
朱贝妮有些笑不出。她心目中最单纯、最纯真的孩子,心中却可以这样水波不兴地藏着秘密。
“走吧?”粒粒前来拉她。她下意识便想躲。
“去哪?”
“看房子呀。”
“哦。”
上海晨曦办公用品商贸有限公司与梁氏集团总部同在一个商业圈。粒粒已经确认分流到晨曦商贸统计组,继续做跟数字有关的工作,动态调整网页商品的价格、核对库存,对接采购部。
粒粒找的房子真心十分妙,既有公交,又近地铁口,位于两人公司40分钟车程内,地处外环靠近内环处。交通便利,又比内环内的房租便宜。
“难为你找到这么好的房子!”看房交定金一气呵成。付二押一。房东很好说话,因为她们没有提任何要求。
确实也不需要提要求,该有的配备一应俱全。卧室内,崭新的依墙而立的两张白漆木头单人床,两床中间靠墙,并排放着两个单门衣柜,同样是白漆木头的。淡粉色的墙面衬托下,整个卧室清爽整洁,十分入目。卧室通向小阳台,小阳台清爽无杂物。
小客厅同样可圈可点。黄色小三人沙发,椭圆形茶色小茶几,一张书桌,一张餐桌,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尺寸不算大的电视机。要空间有空间,要功能有功能。
朱贝妮当下看得两眼发光。
房东对租房十分在行,麻利地签好合同——竟然不用交中介费,因为是粒粒网上找到的私人广告——付好房租,拿到钥匙,两个女生笑眯眯地与房东挥手再见。
房东走后,朱贝妮真心实意地夸赞粒粒。
粒粒小脸一红,竟然低下了头。依旧是纯真的小模样。
看看时间还不算晚,新租房与以前的公司宿舍相距两站路,两个人心血来潮,决定附近逛逛。
逛着逛着,就遇见了许文衡。
许文衡靠在路边停放的车身上打电话,眼睛贼尖,一眼扫见路边摊旁拿着烤串吃的朱贝妮。小跑着去搭讪,手都拍在了朱贝妮肩膀上,耳边的电话还没有来及挂断。
“好了,昉儿宝宝,你早点休息吧……我也爱你……亲亲……再见。”
“噗——”
“烤茄子也能吃呛?”许文衡神情坦荡地朝朱贝妮大笑。
粒粒见了许文衡十分雀跃。朱贝妮有种挥之不去的错觉:似乎她比自己还熟许文衡。
“许哥哥,我们房子租好了。”粒粒围着许文衡转。
出乎意料的,许文衡并没有她以为的诸如“租什么房子?为什么租房子?租得房子怎么样?”之类的询问。
看来生活在前进,她已经淡出他的关注圈。
朱贝妮内心失落一闪而过。
“什么时候运行李?我用车帮你们运。”许文衡从粒粒手中接过一串烤串,似乎在对着粒粒说话。
“好呀,好呀。大贝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运行李?”
“咳咳。”正东想西想的朱贝妮猛然被问,再次被呛。
“你今晚怎么回事?”许文衡摇着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帮朱贝妮拍背。力道轻柔,热力从掌心隔着不算厚的衣服隐隐传来,朱贝妮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异样。
然而顾不得细察,异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文衡说附近有个很棒的吃宵夜的地方,卖的鲜榨果汁价廉物美,远近闻名。
“你怎么知道?”朱贝妮好奇。他不是工作狂吗?
“因为我住在附近啊。”许文衡眼睛闪闪发亮地回答。
“附近?”
“就那!”许文衡大手一指。正是朱贝妮和粒粒签好合同走出来的小区。
“噗——”朱贝妮一个不小心,又呛了。
许文衡再次爽朗地大笑。他似乎,仍旧乐得看她身陷窘境。当年在学校,每逢她遭难,他都笑不自禁,脸上能乐出花来。一边大笑不止,一边细心帮她善后。
许文衡改拍为揉,帮她顺气。
朱贝妮察觉那手微妙地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低,竟然渐渐滑向她的腰。
别有用心?错觉?
朱贝妮猛然悟道:anyway,不要再想了,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