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套房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一个自带威严的年轻人一步垮了进来,进来正好看到梁昉跪在病床前,两手握着许文衡的手,含情脉脉说情话。
年轻人明显懵了,他脸色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请问您找——”杨青青第一个回过神,礼貌地询问道。
“对不起!”年轻人手一扬,匆忙道声歉,马上转身离开。
“找错房间了吧。”杨青青自言自语。
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只有梁昉,眼睛一闭,挤走一闪而过的惶恐,将头轻轻靠在许文衡的胳膊上。
梁昉童心大发,号召大家围着许文衡拍张照,作为证据保留,共同见证“以后滴酒不沾”的誓言。梁昉又喊又拉,朱贝妮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好明说,只好一起合影。
“哎呀,你眼睛看偏了!重来!”梁昉大喊。嗯。拍立得里刷出来的照片,相机咔嚓的那一瞬间,病床上的许文衡正斜眼看一眼身旁的朱贝妮。
第二张,大家都很周正。梁昉与许文衡头靠头,笑得尤其甜蜜。
“好啦。电子版我无线给大家!”梁昉非常满意。
值班医生走后不久,主治医生下班前又特意来看病人,走之前很满意地点头,对梁昉感叹年轻就是好,恢复得比想象中的快。
朱贝妮暗中扯陈小西,拿眼神示意门外。陈小西马上意会,朱贝妮想走了。
“梁昉。文衡兄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陈小西干脆利落地喊出来。
“我,我也一起走吧。”一直默默存在的杨青青小声跟着说道。
“闲了还来看他!我要趁机好好关他几天!”梁昉嘻嘻笑着送别大家。
出了VIP套房的门,朱贝妮看向杨青青:“你在电话里,又是病危通知单,又是撑不住的。故意说给我听?”
杨青青表情极为落寞,听完朱贝妮的话,脱口而出:“病危通知单是有的,医生说因为有风险,例行要开的。说怕撑不住也是真的,怕我自己撑不住。”说这话的杨青青似乎真的费尽了心力,等电梯的时候也疲惫得忍不住背靠墙上好借力。
“人跟人的确差别很大,是吗?”杨青青看朱贝妮在注视自己,解嘲一样说道:“我用尽全力,而她轻轻松松,却把他照顾得好到我无力能及。”
第三十章 你会很好的
“青青——”朱贝妮轻唤失魂落魄一样的杨青青,一个大胆的想法,史无前例地冒了出来。杨青青是不是暗恋许文衡?不然何以如此在意地将自己跟梁昉比较?
“你是不是——”朱贝妮才迟迟疑疑问出是不是,杨青青就忙不迭的矢口否认起来,她摆着手,摇着头:“没有!没有!你别乱想!”
不如此激烈否认还好,越是否认明显,越像此地无银。朱贝妮被自己的突然发现惊呆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学里就开始了吗?因为暗恋他才专研棋谱吗?才独自远离家乡跟到上海吗?才跟自己保持联系吗?才如此介怀梁昉的能力吗?
“她想问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陈小西按停电梯,一边示意大家进去,一边从容温和地打圆场。
杨青青顿时脸红了:“我不饿。谢谢。”
朱贝妮被惊然悟到的发现搅得有些心神不宁。
朱贝妮和杨青青别别扭扭进了电梯,只有陈小西一人心平气和,表情愉悦。好在电梯越往下,进来的人越多,缓解了她和她之间的尴尬。
出电梯的时候,杨青青扯扯朱贝妮,有心想解释,却发现无从开口。人家的确什么实质问题都没有问,怪只能怪自己心虚,情急之下率先否认了。现在该怎么圆呢?
杨青青先叹口气,装出“终于不为之困扰”了的表情,勉力一笑,对着陈小西和朱贝妮说道:“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也实在是饿坏了。刚才说不饿是假的。想跟你们一起吃晚饭,又担心自己是干扰。”
“自家亲同学,求之不得呢。走吧,一起!”陈小西心无芥蒂,一脸灿烂。
杨青青自然而然地,挽起朱贝妮的胳膊:“我最近,就像沙漠里背负重担的骆驼,许文衡病倒,就像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我还拼命否认领导、同事对我的评价,觉得我只是不善于拍马,能力还是有的。
一陪护病人,加上梁昉的对比,我才真的发现,我能力的确有问题。我好慌乱,我怕我被炒鱿鱼,没钱,交不出房租,饿肚子……我还怕你们知道这一切,原本我就比你们学历低,现在知道我比想象中的还眼高手低,心里更看不起我……
你一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扰,我立刻就像要掀开遮羞布,除了回答‘没有,绝对没有’之外,真的开不了口说别的。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我冷静地想了想,如果我跟你还不能实言相告,那我真的没人可以说了。现在,我告诉你了一切。请你千万不要鄙视我,不要嫌弃我,不要不跟我做朋友。”
杨青青说得言真意切。
朱贝妮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杨青青在遭受职场困境!难怪她表现得如此慌乱!朱贝妮为自己的胡猜乱想后悔不已。刚入职的时候,她也深切体会了一把社会新人的不自信。那种对自己能力的深深怀疑,最能击垮一个人做事情的心态与节奏!深陷怀疑泥潭中的日子极其煎熬,摧毁力十足。自己不就差点在落榜加“失恋”的暗潮中迷失吗?
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
朱贝妮满腔怜惜,要不是碍于在街上,她真想抱抱青青,给她加油鼓气:人生有潮起潮落,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要灰心呀。
不过,这时候,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朱贝妮充满关切与怜惜的一眼,让杨青青由衷放松下来。她点着头,喜不自禁:“我就知道,你不像别人那样。”
“你不像别人那样”,简简单单几个字,夸得朱贝妮心中甜如蜜。像是彼此都遇到了知己,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小西在一旁看得如坠雾中。杨青青挎着朱贝妮胳膊讲话的时候,声音很轻。陈小西又走在朱贝妮的另一侧,完全不能听到杨青青讲述的内容,只能看到朱贝妮越看杨青青,眼神越亲昵。还没有挑中如意的饭店,两个刚才还彼此别扭的女生,已经像最亲密的闺蜜了。
等大家找到满意的饭店,纷纷落座之后,陈小西这才能正常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这会儿,已经跟刚开始相反,成了朱贝妮在说,杨青青在听。
只见朱贝妮一脸陶醉,在讲她的研究生时期好友:“蜜糖傻乎乎得可爱,却自诩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女生;真正聪明的是巧巧,我觉得‘冰雪伶俐’这个词,像是为她量身订造。蜜糖一直想有一个男朋友,想跟男朋友一起去看海,巧巧长着一副乖巧甜美的骗人模样,一直有不明就里的男生来追,可是偏偏她最讨厌凡夫俗子,一个也看不上。我好怀念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啊。”
“毕业后她们去哪儿了呢?”杨青青适时提问。
“蜜糖去了深圳一个重点中学,巧巧去了广州最好的大学继续读博。她们都属心想事成,唯独我有些不伦不类。”谈及自己,朱贝妮叹了口气。
“有为师在,你也会很好的。”陈小西可不想见朱贝妮意气消沉,马上接话道。
“嗯!我的英语口语,就拜托你啦!”朱贝妮一本正经地向陈小西作揖。
杨青青眼睛晶晶亮地来回看朱贝妮和陈小西。她敢断定,对面的这两位,一位已经动了心。只是另一位,后知后觉得很。
有时候陈小西和杨青青不小心对视,交换的目光仿佛在说话。杨青青一脸捉狭的笑,不时瞟一眼不明就里的朱贝妮。陈小西却意外的坦然,表情正派,不接受来自杨青青的任何意会。他似乎只是享受默默照顾女生的过程,以至于杨青青不得不自我怀疑:是否因为自己心存暗恋,就看谁都像在暗恋?
杨青青一颗心安安稳稳放肚里:还好,搞定了朱贝妮的猜疑。至于对面的两个人中,是否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有人动了心,反正与她无关,真假无所谓。杨青青面上嘻嘻笑着,心里如是想到。
第三十一章 拿房来求婚
跟陈小西、杨青青吃过晚饭后,朱贝妮独自回了公司宿舍。
宿舍来了新成员,据说是从分公司调过来的,具体到总部后做什么还没有来得及细问。
“你好!我叫陶慕!陶罐的陶,羡慕的慕!请多关照!”陶慕脸蛋儿上皮肤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说话有点台湾腔。她有好多行李,正忙着安顿她的行李。来回奔波间,见了其他宿舍成员回家,见缝插针地这样介绍自己。
“你好!陶慕!我是朱贝妮!”
“耶!朱贝妮!我知道你,你的内刊做得棒极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副手啦!”陶慕两眼放光。
朱贝妮听得一头雾水:那点工作量也需要配个副手?而且,没有人告知自己呀。简短介绍之后,陶慕欢天喜地又去安置行李去了。留下朱贝妮继续迷茫。
“别进去了,里面乱糟糟的!她们都避难去了,你陪我去散步吧!”何美丽从卧室出来,一把抓住准备进房间的朱贝妮。
“不好意思啦,我会尽快处理好的!晚上我买甜点给大家吃,聊表歉意啦。”陶慕拖着台湾腔,啦啦啦地说道。
朱贝妮只好跟着何美丽重新下楼。
“我好烦躁。”何美丽开门见山,张口抱怨。
“跟猪头闹矛盾了?”
“是又不是。我跟猪头,感情挺好的。准备谈婚论嫁。”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朱贝妮不觉诧异起来。以朱贝妮对何美丽的了解,如果不是感情问题,对何美丽来说统统不是问题。
细问之下,原来何美丽与她的猪头感情稳中有升,两个人自然而然论及婚嫁,何美丽表态:不买房不结婚。猪头自此就掉入钱眼里了。
“他攒钱都攒疯了。”何美丽夸张地喊道。
自从何美丽说了不买房不结婚的话之后,逛街猪头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不管逛多久,啥时间问他,他都是不饿不渴。何美丽自己花钱买了吃的喝的,他就过来分。类似的恼人小事,多得不可胜数。好在何美丽天性开朗,又觉得猪头这样做说到底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便一半嘲笑一半容忍。
直到两天前——
两天前何美丽的堂哥从家里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来上海办事。恰逢堂嫂刚生孩子。何美丽想到读书的时候每逢周末堂哥都开车接送她回家,现在堂哥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正逢孩子出生,她送套宝宝衣服表表心意。不料猪头磨磨叽叽,愣是没松口。
何美丽急了,拿了钱包摔门就出去了。猪头倒是很识时务,马上追着也出了门。何美丽还以为他关键时候醒悟了呢,等挑衣服的时候却发现他百般阻挠,这件也不好看,那件也不合适。
“最后我才悟出来,合着全是因为嫌高级童装贵呀。”何美丽语气悲怆,表情夸张。听得朱贝妮要好不容易忍着,才不笑出来。
最后何美丽不耐烦了,自己付了钱买了衣服。还以为矛盾就此过去了,没想到高潮还在后面。
买完了要送给堂哥。堂哥在别处跟生意伙伴吃饭。猪头扭扭巴巴不想去送,表示要堂哥来取,可是堂哥下午两点的飞机,根本没有时间过来取。何美丽再次发扬风格,不跟猪头斤斤计较,表示说自己一个人坐地铁去送就好了。猪头见她坚决,再次妥协跟她一起去送。
两个人在“出站”问题上争执起来。
猪头坚持要堂哥到地铁站台来取,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出站少付钱了。不巧的是,大家约定的地铁站出口太多了,堂哥不熟悉,电话打了几通也没见着彼此。猪头灵机一动约定改到下一站碰头,因为下一站只有两个相距很近的出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