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扭动身体抢先下了楼。何美丽发现,胖婶只是第一眼看上去有些胖,仔细一看胖得挺匀称的。想当年必然风姿摇曳,风情动人。
何美丽跟在后面,要出门上班。走过前台,看到一个白领妆扮的年轻女子跟胖婶说她有东西找不着了,让胖婶帮着留心一下。
“是……”她凑到胖婶耳边说。
胖婶落落大方答应。
前台前所在的是一间狭长的底间。前台靠左边墙,三人沙发与前台对面,靠右边墙。沙发与前台之间,不过两三步。通常若高大些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有人路过前台,坐沙发上的人都会下意思地缩一下腿。
何美丽与白领丽人擦身而过。
路边买好早餐,再往公司走。等电梯的时候,意外又见了那位请胖婶帮她留意失物的白领。
何美丽忍不住朝她招招手:“Hi,你也住那里吗?”
那白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昂首挺足率先进了电梯。
何美丽小小尴尬一下。不过并不生气。这样打招呼着实莽撞。大概她压根没有留意自己从她身旁走过。
不过,因为这位白领,她倒间接对胖婶多一份信赖。
每一个有新员工报道的日子,何美丽都到得早一些。今天也不例外。前几日招聘的新销售员今天报道。
何美丽从电梯走出来,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一抬眼就看到大饼脸。
“是你?”
“你是!”
俩人异口同声叫起来,不过个中的感情色彩完全不同。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总经理带领中层骨干要拜访模范子公司——无锡分公司。因为大家昨天就知道这个消息,早晨当然是能晚一分钟就晚一分钟,只要不打卡迟到就好。因此这个时间点,办公室里还空无一人。
何美丽指纹开锁,满心疑虑地请大饼脸进来。
疑虑的,是总经理的眼光。
总经理总是那么特立独行,有一套一套的歪理。不知此次,是以什么标准招进了这么一位……怎么形容这位呢?长着一副实在面孔,却有一副傲娇气场,偏眼睛又冒出欣喜好奇的光。标准的职场菜鸟的兴奋模样。
这样的人做销售,恐怕没碰几鼻子灰,就心灰意冷了。总经理看上的,莫非是职场新人的听话、忠诚、易调教?
瞥一眼墙上的钟,9点差十分。
趁着早晨清净,何美丽帮新员工办入职。昨天人事经理知道今天将随驾,提前把人事合同章留给了何美丽。
上班伊始,趁大家还没进入工作状态,何美丽带着新员工各个部门溜一圈——简易架构,部门虽然繁多,常常一个部门一个人呢。介绍到网管盛景全时,一向稳重的盛景全意外一怔。连恰巧在网管边讲事情的朱贝妮也察觉了。
朱贝妮和何美丽交换一个诧异的眼神。不过盛景全马上意会过来,热情地伸出手来。
一圈介绍下来,何美丽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杨薛蝉。
对于男生叫“蝉”,何美丽心中有一万个零好感。
杨薛蝉搓着手,对何美丽道谢:“这是我三个月来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谢谢美丽姐姐。”
“噗——”何美丽一口水好玄没对着杨薛蝉噗出来。喊谁姐姐呢?长眼睛了没?看在新人的份上,何美丽只充满怨念地瞥他一眼。
玻璃门气势十足地打开,总经理一行人走路带风地进了门。
全场皆惊,只朱贝妮稍稍镇定些。朱贝妮刚收到无锡小王发来的消息,无锡分公司无端生出是非,又被人举报文具属假货。工商质监来了一批人。为了避免尴尬,总经理一行将近无锡,又折了回来。
脸色黑沉的总经理环顾一周,目光落到杨薛蝉身上:“新来的?”
杨薛蝉傻乐傻乐地:“是啊。”
“何美丽,到我办公室!”
杨薛蝉偷偷愉快地跟何美丽挥手。作为一名标准的社会新人,他对危险零嗅觉。
不一会儿,总经理办公室地动山摇响起来。玻璃墙剪影显示总经理像抽风一样反复摔打一本厚书。
有一阵子没听见大动作的同事们神色一稟,个个夹紧尾巴趴自己工作位上。杨薛蝉左看右看,为大家的敬业深感佩服。只是他有点不懂,总经理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美丽姐姐会挨打吗?他不由揪心起来。
听到总经理暴怒的声响,朱贝妮第一个坐立不安。倒不是为总经理的身体健康,而是为了何美丽。
朱贝妮想起百度说,总经理助理就要管别人不能管,管别人不敢管。于是腾地起身,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抬起手要敲门,却听见里面突然安静下来。
因为离门近,朱贝妮依稀听得清里面声音。
何美丽嘤嘤嘤在哭。哭得梨花带水。
“是我错了……因为失恋……我打错了电话……可是已经盖了章……我意识到责任全在我,我愿意接受公司惩罚……”
朱贝妮扬起的手,轻轻收回来。人也蹑手蹑脚回到座位。
看一眼傻呆站着的杨薛蝉,心里嘀咕:该不会是通知错了应聘者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何美丽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睛肿似红桃。盛景全恰好帮杨薛蝉装好电脑,拍拍仍旧呆在何美丽工作位旁的杨薛蝉,低声告诉他电脑好了。于是便看到杨薛蝉看向何美丽的痴呆目光以及何美丽如红桃的两只眼睛。
杨薛蝉心中有一个极不好的预感:美丽姐姐挨批,恐怕跟自己有关。以后要想办法报答她!杨薛蝉临走心疼地又看何美丽一眼,觉得她委屈受气的小模样真是分外惹人恋爱,心中膨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就此生根。
总经理窝在自己办公室,余怒未消:“朱贝妮,进来!”
第114章 授权你代表
朱贝妮抓起本子和笔,快步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
“新来的那谁,你盯着点,找个机会辞退吧。”总经理埋头在桌面,甚至没有抬头看朱贝妮。
幸好没有看,不然朱贝妮这一脸的吃惊指不定要招惹怎样的爆发。
果然是通知错了应聘者呀。
朱贝妮出了总经理的办公室,瞥一眼远处的杨薛蝉,真不知该用“幸运儿”形容他,还是该用“倒霉蛋”形容他。再望一眼何美丽,失恋的人容易剑走极端,不幸不要接踵而至就好。不过看总经理熄火的架势,似乎怒火并没有烧到何美丽身上。朱贝妮略感心安。
小安跑过来,神秘兮兮趴在朱贝妮肩头:“你知道吗?无锡分公司出大事了!”
朱贝妮身子一列,并不接话。被举报晨光文具假货的消息,她一个小时前就收到了。
“王珍珠死了!”
朱贝妮猛抬头:“你说什么?”
“嘘——小点声。”小安不安地左右看看。
王珍珠,无锡的小王吗?一个小时以前还给自己发消息的小王吗?曾经点燃她对纯美爱情期盼的小王吗?热衷于开车接督查的人挖坑做陷阱暗中看笑话的小王吗?
朱贝妮只觉得浑身一冷,不觉抓紧小安。
小安给她一个眼神,朱贝妮便跟着她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默契地朝电梯间走去。小安语气里藏着激动:“早晨业务员骑电瓶车出门给客户送东西,东西不大,小王一看客户跟自己顺路,就坐上电瓶车的后座。开车的和坐车的都没有戴头盔。
开到十字路口,对面匆忙闯过来一辆顺丰快递的电瓶车。俩电瓶车相撞,按道理也不会产生太严重后果,无非是从车上掉下来,破皮流血,最多骨折。
可不巧的是,俩车正面撞上,坐在后位上的小王倒栽下去,后脑勺恰巧撞上马路牙子,当场血流不止,120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前前后后,不过20分钟。”
朱贝妮觉得血液凝固般寒冷。
“我怀疑总经理还不知道,骑电瓶车的是我表弟,他吓坏了,第一个告诉了我……你怎么哭了?”小安看向朱贝妮。悲伤的消息谁听到都惋惜,只是朱贝妮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期。
天妒英才吗?
朱贝妮想起自己去无锡分公司督查时,那个让老公周本舟经理得意向人炫耀聪慧才能的小王;坦然接受周本舟经理当众甜蜜按摩的小王;小王在火车站热情喊叫,小王开车粉色的迷你库珀,小王邀请她逛街,小王跟她讲爱情,说自己若情场失意,商场必将崛起一位女强人的小王……
小安看朱贝妮脸色越来苍白,哭无声,泪不断,忽然心一软,伸手搂住朱贝妮,轻轻拍她后背。出发点同是讨好,跟讨好柳欣却是不同的感觉。
眼泪鼻涕哭脏小安一肩膀,觉出失态,朱贝妮挺直了后背,连哭带说地解释,是因为之前出差过无锡分公司,对小王印象深刻,所以才格外感物伤人。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快去洗手间洗把脸吧,总经理最讨厌我们一脸衰像了。”小安嘱咐朱贝妮。
朱贝妮从洗手间出来,也是红肿一双眼。
出来,在抽烟区,又遇到了盛景全。
盛景全看在眼里,纳闷在心里,一脸蒙圈。心想这什么公司啊,来了半个多月,硬是没看懂。终于混熟了前总经理助理,结果第二天上班,她凭空就消失不见了。新上任的总经理助理清汤寡水,吃喝玩乐无从下手。
老大不满他的效率,增派了盟友,可阴差阳错,竟半路杀出程咬金,便宜白白给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知打入采购部的事情,运作得怎么样了。
盛景全假借抽烟想心事的时间,朱贝妮已经三五步走过了他。追上去借机搭话,显得有些不自然,只好下次再寻找搭讪机会。
朱贝妮刚回到座位,桌上固话叮铃铃响起来。才一放耳边,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哽咽声。朱贝妮心下了然。知道周经理难开这个口,便出声道:“周经理,需要我把电话转给总经理吗?”
电话那头呜咽着答了一声好。
朱贝妮便把电话转给了总经理办公室。
朱贝妮后背笔挺,神情紧张,预备着背后可能会有的突如其来的爆发。然而静悄悄,过了许久,总经理办公室内仍旧静悄悄。
午饭时间到。粒粒跑过来喊朱贝妮吃午饭。朱贝妮手指指身后的总经理办公室,轻轻摇摇头。
谁都知道那身后是枚不定时炸弹。
粒粒嘟着嘴巴自己走了。陶慕要来喊朱贝妮吃饭,被小安半路拦截了。何美丽觉得吃饭还不如趴桌面上休息。
朱贝妮正危襟正坐,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回头,果然,总经理像喝醉酒一样,神情迷离,半晌道:“你代表公司,全权处理无锡小王的后续吧。”
朱贝妮起身应答。心想这总经理助理果然不好当,您老甚至连问都不问我是否知道无锡小王的事情!
掐指算算,朱贝妮连实习带转正,不过工作才半年。如何以公司的名义吊念一位逝者员工,她对此一片空白。正手足无措,脑海精光一闪,想起公司貌似有《员工手册》这码事。
《员工手册》不仅有相关规定,还规定得意外地详细:企业职工死亡后,企业为去世职工举行遗体告别时租用场地、花圈、遗像制作等费用,由企业报销。
朱贝妮手指表格,事关金额,看得分外仔细:“What!最后时刻也分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