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月哽咽着不说话。
“我要赶紧走了,把这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回来不要让他瞧出端倪,今天的事我放在心上,你说得话我也都听到耳朵眼儿里去了,所以不要再对我要求什么,我摆正我自己的,你嫁的丈夫你要有能耐留住,旁人帮不了你。”
曲珍说完反手关上阳台的门,又插上插销,隔着玻璃门看魏如月“你把这身衣服剪了,把这丝巾烧了,他让你穿你就穿,你自己也可怜他对你的片刻温存吧,自己找的活罪受,最懦弱的办法就是自残,他回来你去洗个热水澡,本不是什么油盐不进的人,跟偏执狂讲条件你得有多笨,做得比他更偏执,你上辈子欠他的吗?”
曲珍说完也不去看魏如月,拿起搁在鞋柜上的钥匙关上门,又原物放回门口的大衣柜隔层里。
她下楼,抬头看着寂寥星空,深深叹了口气。
☆、拂拭护恤
吴南邶刚走上最后一节台阶就发觉不对。
抬头看了眼,家门口大衣柜上的喜字没有了,而是被撕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默默捡起来,眼神冰冷,抬眼瞟了下柜门。
拉开,手摸到那块翘起的木板,也顺势摸到了那把钥匙安然躺在那里。
吴南邶转身开了门,月光透过阳台的窗户洒在屋里,能清晰的见到一排脚印。
雪化的时节,不知哪只“猫”偷偷溜进了屋里,从玄关一路到阳台门边上。
吴南邶走过去,提了下插销的鼻子。
一股异常躁动的情绪油然而生,鼻腔里不由自主得冷哼一声,抬眼朝里面瞧,微微勾起嘴角。
魏如月一动不动得看着他,眼神淡淡。
吴南邶只打开门,没有走进去,说“出来吧。”
他将手中拎着的一袋东西搁在窗台上“吃点东西。”
魏如月走出来手指头够了下那塑料袋边缘,朝里看一眼“我不喜欢吃包子。”
“这么晚也没有别的了。”
吴南邶脱了外套挂在那根架子上,只着单薄的衬衣,一手卸着手表“有人来过。”
他用的是肯定句。
“你没吓着她吧。”
魏如月愣了下,之后说“没人来过。”
吴南邶还是不看她“我不喜欢矫情的女人,你早上跟我那么一闹,我很失望,控制不住你,你就像个疯子。”
魏如月冷笑“彼此彼此。”
这回吴南邶抬头看她了,仍是微微含着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什么?”
“你没吓着她吧。”
魏如月盯着他眼睛很久,甚至细数他淡淡瞳孔的轮廓,那里面到底住着谁。
“没有。”
魏如月很镇定得回答“她没有,很孑孓,不愿跟你的任何事情沾边,她说了好些个可怜你的话,怜悯你的话,也骂她自己是个狐狸精不是个好东西,她说她现在只能赎罪,对我的愧疚,对她丈夫的愧疚,但不包括对你的!”
吴南邶没有生气,摇了摇头,站起身朝外走“她离开多久了?”
“吴南邶!”
吴南邶已经又拎过大衣换上鞋“你早点休息,把饭吃了。”
*
曲珍带着老陈回来动静挺大,关键是老陈,曲珍扛着他面袋子似的身子已经在极力保持平衡,可却还是让老陈把桌子上那盆艺术花卉撞掉了。
幸亏不是瓷做的,掉在地上只是咣当一声响,曲珍也由不得哈腰去捡了,赶紧踢开卧室门把老陈摔到床上。
一回头,婆婆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IPAD亮着。
“妈您没睡啊。”
“哦是啊,群里面的朋友教我用土豆网看云水谣的舞蹈,我弄了半天也不会搜索,她们说要下个诶皮皮,我就等你回来啦。”
“好,马上,我先帮老陈把衣服脱了的。”
婆婆瞅瞅床上的陈杜生“怎么喝这么多,跟谁啊?”
“跟我。”
曲珍也没看婆婆的脸,脱完老陈的衣服要帮婆婆弄视频,才发现婆婆酸着一张脸。
“不是我说你啊儿媳妇,跟自己老公在外面吃饭还把他灌醉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你有什么不满,你不晓得杜生这辈子是靠脑子吃饭的啊,要是把脑子喝坏了可怎么办。”
“他不跟我不也是天天喝,早晨就端起酒盅了,妈,说到这个你也得管管你儿子,这么喝下去早晚要坏事。”
“早上喝一点那是活血化瘀,有利于身体健康,没有应酬的时候就该多护肝,不能跟着自己家人外面吃也能喝成这样。”
“妈。”曲珍过去搂着婆婆哄“杜生这点是随了爸爸了,他在西安的时候没人管着喝得比这更得勤,现在回家了还不是听您的话才少喝点,这都是您的功劳,但也总不能憋着他,今天想喝了就出去喝点,好久不喝这么多结果刚抿两口就醉了。”
曲珍接过婆婆手中的IPAD“刚才说到哪了?给您下个APP是吗?”
说着搂着婆婆回了她的卧室,下了视频客户端教婆婆怎么搜索,刚弄完手机就响了。
婆婆推了推花镜朝外看“这么老晚了谁啊。”
“可能是同事。”她说完起身回房间拿电话,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喂喂了两声没回应,曲珍皱着眉按断,许是谁打错了,或者信号不好。
刚迈腿要走,手机又响了,陈杜生迷迷糊糊被扰得翻了个身放了个屁,被子蒙头上。
曲珍皱皱鼻子,复又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还是刚刚那个号码,也许是熟人换号了吧,她不得不走到阳台去接。
“喂?”
对方还是没有声音。
“是打错了吗?”
没回应。
“你找谁?”
曲珍说着手指无聊磕打着窗棱,看着楼下无人的小区道路上竟驶进来一辆拉着春笋进货的皮卡车,果不其然再朝后看就见小区保安将他叫停,看样子是让他原路返回。
司机探头出来朝后望望,不好意思得行个礼。
“不说话我挂了。”曲珍突然觉得有点困,揉了揉眼睛,刚要放下手机,外面那辆车倒车,竟响起扰民的音乐“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
保安在骂他,那窗外的声音与听筒里的声音不谋而合。
曲珍死死攥着手机,看着那上面显示的11位号码。
陌生,却仿佛幻化成一张脸,五官分明,要从这显示屏里液化凸显出来。
曲珍默默看了那亮着的屏幕良久,对方没有按断。
曲珍又接起来“有事电话里说吧,我不方便,是真的不方便下去见你。”
“我等你。”
“吴南邶,你不能总这么自私,你想想我的情况,我就是真能下去见你我现在就去,婆婆在,老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我没法下去。”
“我等你。”
曲珍突然觉得很无力“那你等吧!”
她挂了电话回房,婆婆见她皱着眉回来问起是谁,曲珍说同事拿错了编辑稿,直播改录播了,时间要加长,因为还要给音频师剪辑。
婆婆安慰她两句,之后让她早点睡。
互相道了晚安。
曲珍回床上毫不犹豫就盖上被开始睡觉。
她觉得,她已经不爱吴南邶了,一点一点都不爱了,吴南邶叫她心慌,心慌到厌恶。
凌晨三点,已经入春的北京突降暴雪。
雪声沙沙的响,像是雨,一种静谧的厚重的让人畏惧的声音。
曲珍张开眼的时候异常清明,仿佛自己根本没有熟睡过。
她几乎是一气呵成起床穿上衣服,随手拿了件沙发上搭着的粗针脚毛外套就开门走了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想得都是她记得带了钥匙。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曲珍走进去。
外面的世界已经白茫茫一片,仿佛扔一片面巾纸在上面都是脏的。
曲珍穿着短靴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声响,她是这世间万物第一个脚印的缔造者。
她从不怀疑吴南邶会一直在这儿等,因为他是吴南邶啊。
曲珍在小区售水站的24小时机器边上见到吴南邶时,他已经一动不动像个雪人。
曲珍走过去,自己穿得也不多,倒嘲笑他“很多楼道的门都坏了,一推就进去,我最讨厌笨蛋一样的人,不懂保护自己反倒要给别人添麻烦。”
吴南邶嘴唇冻得发紫,仔细用眼神勾勒她,颤抖的嘴唇吐出的第一句话竟是“有种你别来。”
“哦,我马上就回去。”曲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之前让你结婚的话不是气话,是真心祝福,你答应了,那就好好过日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难受的,就像现在。”
吴南邶听她说完这些不回答。
“现在咱们平等了,各自有家,之前的事对我来说已经隔了很远很远了,我相信你也是,我没有唾弃过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多得是不胜唏嘘,不说若有来生的话,我觉得这辈子我们先这么过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见,省着见了就想得到。”
吴南邶仍不说话。
“还有,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不成熟,总这么搞突袭吗?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跑到家里来对我来说非常非常困扰。”
曲珍说完立着眼睛看他,皱眉“你倒是吱个声啊。”
“哦。”吴南邶简短回应了下。
却突然凑近一把搂住她,吴南邶身上的雪就如同垂在松枝上的一样,轻轻一碰,簌簌掉落。
他又恢复了那个孑然一身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那个他。
曲珍没动,被他这个狠命的拥抱挤得抬高下巴垫着他的肩窝,她怕人察觉,已经是极力掩饰着深呼吸,全是雪的味道。
化作石桥五百年风吹日晒等一个人算什么,此刻漫天大雪中牢牢抓住那人,就像明知前方是火钳,但一定要将她的名字攥在手心的果断。
曲珍从垂着的毛衣袖子里伸出半截手掌,摸到他冰冷的背,他通体寒气,仿佛一块发散着升华着的冰。
吴南邶说“刚刚你讲的统统不作数。”
曲珍的确在逞强,听他温柔话语,抽了抽鼻子。
“能让我说两句吗?”
曲珍点点头,鼻尖陷在他厚实的呢子大衣领口里。
“我在你们小区租了个房子。”
曲珍要挣扎,却又被一把按了回来。
“就在你们家楼上。”
曲珍不动了。
“我总希冀于我们有那个缘分会相遇,但不成,我只能自己制造,你躲着我只会适得其反,我甚至怀疑你的欲擒故纵是为了让我如今万劫不复得犯此错误。”
吴南邶拉开她看着她“租了很久了,就等你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曲珍变得越来越圆滑了,懂得怼人,也懂得如何跟婆婆打交道,甚至也懂得她躲不开吴南邶的事实。
☆、驱之务尽
性是一种情绪,不限于是一种本能和难度系数越高越好的五花八门体位。
曲珍已经不想承认自己的草率,吴南邶总是有办法让她失去原则让她情动不已。
但这次不太顺利,曲珍已经似待满的弓,身体却在推拒他,太久没做,吴南邶望着她的眼,含着她的耳垂“他是个废物。”
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曲珍结婚也有几年,但性事上的生涩与懵懂让吴南邶心安。
尤其是现在,她还是完整的,上次离开后的那个她。
曲珍在做*爱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有多久没做了?自己是不是无法另人满足。
她已经是在极力迎合,但这次没有以往的欢愉感,虽然她身体的锁是吴南邶打开的,所有的快感都随他。
曲珍草草穿上衣服,回头跟吴南邶说“把房子退了,你这样我没法安心生活。”
吴南邶支着手臂坐起来,点了根烟“你变了。”
“哦?”曲珍很感兴趣,挑眉看他“我自己没觉着。”
“原本就不是我失败,是你的懦弱让我们失败,但现在你够坚强够强大,你不会知道你今日主动迈出的一步对我来说不再是你的退让,而是让我觊觎很久的号角。”
曲珍默默披上外套,手按在门栓上,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如何才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和吴南邶——那个她曾经唾弃过埋怨过糟糕的人,她如他一般糟糕,而陈杜生和魏如月才是可怜人。
这种可怜的发酵者,却是现今这屋子里的两个败类。
曲珍回家蹑手蹑脚回屋,脱了衣服卷进被子里。
老陈睡到天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躯体扰得醒了,喃喃说道“你好凉。”
曲珍拍拍他“睡吧,明早给你做醒酒汤。”
老陈渐渐熟睡,曲珍翻了个身,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咬着拳头生怕有些响动被人察觉,枕巾湿了半张,她觉得世界都在朝她咆哮。
她从一个懵懂少女到少妇,再到情妇,如今到了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她在遇到吴南邶以后,生活得一片黑暗。
但她不得不承认,对吴南邶已经超出了性,她爱他的明媚与阴郁,如同酷暑的炎夏躺在游泳池里吃一块咬不动的冰,身子惬意得浮沉。
曲珍,从没像现在这样伤心得哭过,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
*
四天后,曲珍又见到了吴南邶,比她预想得要快。
他带着魏如月来家里吃饭,错过丰俭由人的季节,现在只有干巴巴的野菜,严冬的东北婆婆回家过年准备的粘豆包冻在冰箱里,吴南邶吃得像个孩子,直夸人间美味让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他把那个项目拱手让给陈杜生,说自己经验尚浅,公司做不如给师傅做,陈杜生看着表情很欣慰,但在厨房忙活的曲珍知道他心里是会比前些日更加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