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媳妇生存手册——南北小公子
时间:2018-01-13 15:24:17

 
    小太监说:“奴才赖命一条,不敢叨扰您。”
 
    领头那个伞也不让撑,扯着嗓子朝着后头喊一声:“起——”
 
    棺材重新被抬起来,乔氏扑进雨帘子里追,徐嬷嬷撑着伞也追上去:“夫人您当心身子啊!”
 
    领头太监走在最后头,让底下人小心点儿,千万别磕着碰着让里头人躺着不舒服,大嬷嬷走上来往他手里塞进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太监放在手里掂量掂量,收进袖子里。
 
    “您瞎客气什么。”
 
    大嬷嬷又塞了件衣裳给他:“好歹让咱家也穿得体体面面的下去。”
 
    棺材没让开,怕是里头的人死相不好,进了刑部,就是死人也得脱层皮,大嬷嬷不知道三爷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得罪了上头,她只求给死者一个体面。
 
    领头太监珍而重之地收起来:“难为您一片苦心,您老的心意小的一定给三殿下带过去。”
 
    大嬷嬷弯下膝盖要跪:“我给您磕头了。”
 
    领头太监赶紧跳开,又栽下去把大嬷嬷扶起来,大嬷嬷这一跪不是虚的,沉甸甸的身子,领头太监用了全力才把她扶正了:“行了嬷嬷,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我小源子不是那种收钱不办事儿的龟孙王八蛋。”
 
    大嬷嬷再三道谢才转身回去,帮着徐嬷嬷把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乔氏搀起来:“三爷好走,老奴把夫人做的衣服给小源子了。”
 
    乔氏不哭了,慢慢站起来,大嬷嬷欣慰道:“夫人总得去刑部打点打点,看看还有哪儿能帮的住三爷的。”
 
    乔氏点头,用帕子抹干净脸,脸上的妆容全都冲没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没了铅粉覆盖,成了蜡黄色。
 
    “总得让爷入土为安。”
 
    大嬷嬷点头,是这个理。
 
    乔夫人见女儿这副模样,知道现在说改嫁什么的白搭,随着她回屋,吩咐人伺候她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叫了府里的大夫过来把过脉,没什么大概,安慰几句,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才起身告辞。
 
    乔氏头上戴着药巾,背后靠着引枕,歪着身子不好起来,让徐嬷嬷出去送乔夫人。
 
    骡车还在套,徐嬷嬷撑着伞陪乔夫人站在们廊下说闲话。
 
    乔夫人道:“你多开导开导皇妃。”
 
    徐嬷嬷叹气:“皇妃待三爷一往情深。”
 
    乔夫人忍不住呸了一嘴,徐嬷嬷一愣,乔夫人说情深当饭吃?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以后就指望着朝廷每个月拨放的那点儿例银过活?
 
    徐嬷嬷不敢随便插嘴银子的事儿,不过她知道的是,府里也没有乔夫人说的这么不堪。庄子上年年都有进数,三爷之前在外头也置办了不少铺子,每个季度上来的进数也不算少。
 
    徐嬷嬷不知道皇妃有没有跟乔夫人说,她一时也不好开口。
 
    乔夫人道:“她才多大的人?姑娘家家一个,我看啊,过了这几天风头,你就劝着她回娘家住。”
 
    徐嬷嬷揣度着乔夫人的意思,心猛地跳快了一下,一个念头飞快地从脑子里闪过。
 
    乔夫人不会是想让夫人
 
    来个太监撑着伞从对面小跨院一路小跑过来,说骡车套好了,乔夫人现在要走吗?
 
    乔夫人点头,由乔家跟过来的两个丫鬟搀着走进雨帘,徐嬷嬷在后头矮下身子行礼恭送。
 
    乔夫人一上骡车就把头顶的白花摘下来,放在脚底下踩烂,什么事儿没办还白白捞了一身晦气。还好押送棺材的没让把棺材板儿给打开,不然回去从多少柚子水都洗不干净。
 
    乔夫人重新戴上珠钗,看见边上的两个丫鬟垂着头一副蔫儿蔫儿的样子,照着脸一人给了一耳刮子:“怎么?没盼头了?没男人就活不了了?”
 
    两个丫鬟齐刷刷跪下说婢子不敢,乔夫人用手指头勾住其中一个的下巴,让她瓷白糯米团子似的小脸仰起来,乔夫人叹了声:“可怜这副好模样。”
 
    这两个丫鬟她从女儿五岁就开始养,为的就是等将来女儿有了身子,或者三爷有了二心,被别的什么小浪蹄子给迷得晕头转向,好把人给送过去。模样都是出挑的好苗子,身家也都是清白的,最重要的是她们俩全家都被乔家给捏的死死的,敢生出二心,她全家都跟着没命。
 
    为娘的总是为儿女们操碎了心,今天特意带着她们俩过去,乔夫人想着是顺水推舟留下两个娘家人安慰女儿,也是送了两个助力过去。这两个平日里得了她不少指点,都跟女儿年纪差不多大,她们说的话总比徐嬷嬷说的能让女儿听得进耳。
 
    不过都算白忙活了,女儿不争气,下再多的功夫也白搭。
 
    乔夫人得赶紧回去再物色物色几户好人家,门第这回不能找太高了,嫁女低价,让婆家人全都得仰着脖子,把女儿当菩萨供起来。
 
    三爷府上,大嬷嬷正关着门和乔氏推心置腹地说着一席话。
 
    “夫人不当老奴是外道人,那老奴就倚老卖老说说。”大嬷嬷两只手垂在两边,低着头,脸上恭恭敬敬,刚才的那股子气势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大嬷嬷打心眼儿里开始心疼这个年轻的小寡妇,这么小的年纪,身子都好没长开,整个王府就落在她细嫩的肩膀上。
 
    乔氏说:“大嬷嬷请说。”
 
    大嬷嬷道:“老奴也是听旁人说的,外头的大户人家娶媳妇,新妇过门都要夹着尾巴熬三年,夫人您别嫌老奴这话说得糙,可这里头的理儿不糙。夫人一过门就大刀阔斧地立规矩,剥了老一辈下人的一层皮,要是三爷还在也就罢了,有三爷在上头压着他们,护着您,您要怎么招他们都不敢说二话。要是三爷还在,这些话老奴烂在嗓子眼儿烂在肚子里,都不敢往夫人耳边吐一个字。”
 
    乔氏看着外头的雨点啪啪打在窗户上,点了点头。
 
    大嬷嬷继续道:“在位份上您压着他们一头,可是论手腕心思,各个儿都是人精。往常底下人不使出来,就是碍着您的身份位置,可现在”
 
    乔氏说:“我都听嬷嬷的。”
 
    大嬷嬷犹豫了会儿,乔氏坚定道:“嬷嬷只管说就是。”
 
    大嬷嬷道:“夫人年纪轻,也不曾和三爷圆过房,夫人要是想”
 
    乔氏的脸登时红了一圈,很快又白了下去,眼睛也成了通红的两个灯泡,她激动起来就开始咳嗽,刚才在雨里头着了凉。
 
    她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老天爷:“我要是有这份心思,就让我即刻死了罢!”
 
    大嬷嬷见惯了人事变迁,知道夫人年轻,人也纯粹,这时候说的话未必就不是真心的,但以后会不会变,她可还真拿不准。乔夫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可是门儿清!
 
    乔家能把女儿送进三爷府上,可不是让宝贝女儿来守寡的。
 
    皇妃这会儿义正言辞要做贞洁烈妇,可再硬的铁也禁不住自己的亲娘在耳朵旁软磨硬泡,这世上,最硬的是人心,最软的是人的耳朵。
 
    大嬷嬷的退路也想好了,她早就在乡下置办了房产,人了干儿子,干儿子也给她娶了儿媳妇,置办了二十几亩的水田,三十几亩的瘦地。要是皇妃哪天真的改主意要回娘家改嫁,她也能全身而退去做她自己的地主婆享清福。
 
    只是她一天在府上立着,就不能由着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府里头胡作非为。
 
    三爷不在了,府上的流水可还不少,现在的皇府就是一块肥油,外头的人里头的人各个都惦记着要来啃一口。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人最不缺!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可不单是戏文子里头唱的。
 
    她乔家这会儿拍拍屁股走了,大嬷嬷二话不说一句,但是要想临走还把撕下府里头的一层皮,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大嬷嬷说:“宫里头也该收到消息了,娘娘又要伤心一场了。”娘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三爷真是和娘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个人都拐着弯儿关心对方,见了面却都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两人几十年的误会还没解开,娘娘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嬷嬷说着眼里闪着泪光,乔氏叹道:“我收拾收拾,换过衣服下去就往宫里递牌子。”她原本以为娘娘对三爷的心思也不过这样,毕竟她几次进宫,娘娘对她也是淡淡的,一句多余的嘘寒问暖都没有,只是例行公事的赏了些礼。
 
    甚至三爷的长女出生,娘娘也不过是寻常赏了些小孩的东西,说:“小孩子长得快,也就这些金银的首饰能压压身带着玩。”
 
    直到三爷出事,听说娘娘在佛堂里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水米未进,娘娘也不肯穿丧服,不信儿子出了事。
 
    下午刚递了牌子进宫,娘娘就让人派了轿子过来接乔氏入宫。
 
    乔氏差点没认出来面前这个垂垂老矣的妇人是谁,娘娘整个人老了足足二十岁,之前的脸上平平整整,没有一条皱纹,这时候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惠妃一看见乔氏就哭了,两个人就如同民间任何一对寻常婆媳,面对着面,然后掩面哭泣。
 
    惠妃跟乔氏说了不少钱昱小时候的事儿,说他打小爱吃奶饽饽,可是嬷嬷和小太监怕他积食,管着不让多吃,他总跑到她这儿来,那时候几块炸香了,炸的酥脆的奶饽饽就能哄住他。
 
    两人说了一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边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惠妃身边的亲信苏姑姑。
 
    惠妃让乔氏尝尝炸馒头片儿:“老三喜欢蘸了糖吃,你别看他人瘦,其实可会吃。”
 
    乔氏肿着两个大眼泡,嘴里咸咸的,顾不上礼节,也忘了面前的这位是娘娘,接过苏姑姑递上来的筷子,夹了一小片吭哧地吃了。
 
    惠妃笑了下:“好孩子。”
 
    两人又静坐了一会儿:“听说老三在外头有了个女儿?”
 
    乔氏身子一僵,脑袋开始发木,这个事儿她一直都逼着自己不去想,即便三爷人不在了,可外头那个,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她心头最嫩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是怎样的,她说:“是。”
 
    惠妃道:“接回来吧,还有外头那个,到底伺候了老三一场。”
 
    苏姑姑给惠妃递过来一杯凝神茶,她知道别看娘娘这样风轻云淡的模样,就是哭也是不发一点声音,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娘娘是心里苦。
 
    万岁爷被太子爷关在养心殿里,半个月没有风声传出来了,娘娘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孙女儿,要没了这个,说不定娘娘在听到三爷死讯的时候,就跟着去了。
 
    苏姑姑送乔氏出去:“三皇妃好走。”
 
    乔氏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了,从头到脚无数只小虫在爬,浑身酥麻起着鸡皮疙瘩,她定定地看着苏姑姑。
 
    苏姑姑道:“三皇妃自己一个人,身边要有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至于外头那个,三爷人都不在了,还不是任凭你处置?
 
    乔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上,衣服已经让徐嬷嬷招呼着下人重新换过,她后背森森出了好大一身汗。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外头那个姜氏,还有姜氏生出来的孩子。
 
    那是三爷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啊!
 
    乔氏把指甲扣进掌心,为什么给三爷留下血脉的不是她自己呢?
 
    另一边,刑部,小源子正给看守的大人赔着笑脸,顺便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过去:“您通通情面,人都死了,还不兴让人家穿件体面的衣裳?”
 
    结果小源子在给里头的“三爷”穿衣服的时候发现,衣裳不大合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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