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意说她怕爷不要她了。
钱昱感觉心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扎了一下。
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握着姜如意的手用了用力,姜如意感觉到两只手被他握得生疼。
她有太多的话不敢说出来,她本来就是靠美色得了他的喜爱,手成了这个德行,她自己在灯下面看都觉得恐怖,何止是恐怖,简直是恶心。
落了难的王子还是王子,毁了容的平民女孩,就只是个丑女了。
何况她只是他众多姬妾里的一个。
她感谢老天爷给了她和钱昱这样一个好机会,让他们俩经历了这么多。
这也许会在多年以后,她年老色衰成为钱昱怜惜她可怜她的一个理由,可是真的两个人相爱,她不敢想,也不会信。
她其实一直对这个无力的时代,充满了悲观。
她只是一颗小小的尘埃落在这里,她多了上辈子现代人的记忆,反而让她更加折磨自己,她体验过自由,体验过人权。
她拼命地麻木自己,随波逐流,让自己从善如流。
她不知道心里隐隐约约冒出来的那点期待是什么。
真的希望钱昱爱上她吗?
笑话!
第一百二十二章永远闲不住的钱昱
“你的爷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他把她搂在怀里,轻轻亲着她的脸:“以后爷也会老,会丑,会病,会满脸皱纹满身鸡皮,那时候襄襄心里就没有爷了吗?”钱昱想用逆向思维开导她。
姜如意从他怀里抬起头:“那怎么能一样。”
钱昱说:“你小小一个妇人,瞧不出性子还挺倔。”
姜如意:是不是有点跑题?
她自己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心里大悲大怆地嚎啕痛哭了一场,还是希望钱昱说两句甜言蜜语听听嘛。
甜言蜜语来了。
钱昱把她的身子扳直了:“傻姑娘,爷待你的心意全天下的人都瞧见了,不然张鄂、胡大夫,这些人怎么成天变着法儿地讨好你?”
他们身份地位不是在那儿嘛,哪里是讨好我哦,分明是讨好你。
姜如意闷闷的,甜言蜜语一点都不甜。
“你给爷生了那么好的孩子,爷会给你个好名分的。”钱昱之前就给京里的乔氏写过信,说姜氏有大功,姜氏年纪太小,这一胎生的辛苦,受了不少罪,得给她个庶妃的名分。
能排上妃位了,就不是一般的那种随便能卖出的娘姨,也不是正房夫人想捏死就捏死的。
这在那个时候钱昱看来,已经是很好的嘉奖了。
现在的话,能否回京还另说,但是钱昱说:“那就按照民间的习俗,我跟襄襄也成一回亲。”
姜如意眼睛里泛了下光,钱昱拍拍她的后背:“好了乖啊,睡吧。”
吹了灯拉下帐子,破天荒的钱昱倒头就睡,姜如意失眠到下半夜。
就算是口头承诺,姜如意也美啊,好开心哦,她纯属兴奋到睡不着,还偷偷地亲了钱昱好几下。
到第二天自然就被家里头鸡飞狗跳的事儿闹忘了。
姜家的财力大不如从前,一个是铺子卖了不少,全折现成了现银,没有进数,但是府里的下人一张嘴每天就要吃三餐,吃喝拉撒全是银子,每天茅坑里拉出去倒的夜香都得给人工钱。
下人们不仅要吃还要工钱,姜元纪氏都得要钱抓药,姜家之前卖铺子的那些钱早就让大姜氏娘几个败得差不多。
当姜如意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卖奴才了,挑好人家卖出去,留在姜家没饭吃没银子发,姜家迟早垮掉啊。
钱昱却很淡定,他让姜如意派人去福生堂茶业铺子找个姓朱的掌柜,然后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的流进了姜家。
这事儿还得快之前钱昱让人帮姜元管理铺子,姜元看着是个精明人,其实造诣全在写写画画上,充当半个文化人马马虎虎,要真的管铺子做生意那差的远啊。
钱昱对姜元的评价就是:“你父亲适合当官,去翰林院修书。”
钱昱把那些铺子交给李福气和张鄂去打点,几个月的功夫一间铺子变作两间,两间变作四间。钱昱也是留着后手,怕太子那边真的狗急跳墙,他倒下了姜家没了活路,所以那七八家铺子面上都没挂姜家的名号。
姜元满脑子糊涂账,跟他说了他转头就忘了,正好让多出来的那七八家幸免于难,没被他傻啦吧唧地卖掉。
那现在就成了救命钱。
姜家勉强立住了脚跟一时半会儿倒不了,钱昱怕姜如意被那一帮奴才们算计,每天夜里还要教她怎么去对付手底下的人。
他的招数就是不忠心的打,打到他忠心就行。实在不行就卖掉。
姜如意:“深得您的真传。”
钱昱抬高声音哦了一声,刚夸她几句不错,又开始叹气,说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终于长了些心眼子。
姜如意事先还挺得意,后来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夸她还是骂她蠢啊?
钱昱开始亲自管理家里的事务,看着钱昱坐在书房提笔批注账本的模样,姜如意内心忍不住惊叹可怜了那一手的好字。
钱昱要批注的都是一些,比如本月发放俸银多少,西院赵嬷嬷因请假两日扣除xx例银。
或者账本交上来,钱昱核算完有的地方不对,就会批注鱼肉市价多少,何故购置价格高出多少多少。
真是杀猪用牛刀,大材小用。
本来该批注国家大事的字用来干这些婆婆妈妈的,每次看着这些姜如意就会加倍努力地滋补钱昱,每天羊肉汤伺候着,还要红枣粳米补血补气,没事儿就炖猪骨头补他受了寒受了伤的膝盖骨。
补得钱昱气血回到了当初,大冬天一张脸还红扑扑的。
姜如意给他端来一碗猪脑汤,说:“爷劳神了,补补脑。”
钱昱本来在忙不知道,端起来了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怪就放下,事后低头看那碗汤,吓得一跳,他是从来不吃这些东西的,一律下水、脑髓之类稀奇古怪的他都嫌恶心。
正要发怒那个不长眼的奴才端过来的,看见姜如意在旁边偷笑,心里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他还是不喝,也不怪她。
姜如意说这个补脑子啊,钱昱笑着灌给她:“那襄襄要多喝才是。”
另一边,姜元纪氏年纪都不算小了,骨头脆,摔一跤别人养一百天就能好,他俩下半辈之都得落下病根儿。加上住了好几个月的潮屋,筋骨里头进了寒气,身子算是给败完了。
姜元还强点儿,有精气神撑着,看着女儿好好的回来,没缺胳膊少腿,脸上还总挂着牡丹花似的笑容。他中了风,之前歪着一张嘴说话只能用哼哼,现在已经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了,手刚能使点劲儿就要自己端着碗吃饭。
姜如意笑笑说:“得了,以后有的是功夫让您去逞能,现在就让我来伺候你。”
姜元穿着新作的软乎乎的衣裳,睡在晒过了的被子上,屋子从早到晚都能见着太阳,里头的地热烧得也旺,他从头到脚都是热乎乎的,骨头筋脉全活了,他笑起来嘴巴咧到耳朵根儿:“忙你的去,我自己能行!”
纪氏就要差一点儿,姜如意觉得她应该是得了老年痴呆了,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今天刚教她自己是谁,第二天一睁眼又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珠子,懵懂地看着她。
有一天纪氏不在自己的屋子,姜如意找遍了才在她小时候睡得那个小屋子找到她,她就坐在姜如意小时候睡得那张小床上,手里抱着小棉被,拆开了线看里头的棉絮。
纪氏成了小老太太,皱纹没有让她变得苍老,反而更加慈祥了,她专心致志地摘着小棉被上有的线头,听见姜如意过来了,就让个道儿,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她不认得姜如意是谁,但是知道她肯定是个熟人,她不想让人发现她又把昨儿个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就客气有礼地对姜如意点点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姜如意笑着说:“老太太,又在给你闺女缝小被子呢?”
纪氏嘴里振振有词着:“下人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连个线头都剪不干净。”她两只手抓住被子的两个角,放在空中抖了抖,抖出一层厚厚的灰,两个人在灰里头咳嗽老半天。
纪氏抱歉道:“劳累你了,跟我在这儿受这罪。”
纪氏把自己当成刚生姜如意的那会儿,把姜如意当成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妹,跟她唠家常说闺女命苦,这么小就腿脚就坏了,以后肯定得受婆家的气。
姜如意看看屏风那头端着酒杯和姜元碰杯的钱昱。
晚上,钱昱主动跟她聊起了宫里的娘娘,说娘娘人是个和善的人,就是性子有些淡泊,你往后见了就知道了。
姜如意心里在打鼓,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应该是轮不上进宫拜见的吧?
钱昱笑:“你生了爷的长女,娘娘肯定会好好赏你的。”
姜如意烦恼了一阵儿,好像真的不久以后就会和未来婆婆照脸,这是天底下做人媳妇都会有的紧张心态吧?
比如穿什么衣服啊,会不会被人当成妖艳贱货给收拾了?毕竟人儿子不远千里南下,是来打仗来的,她半路杀出来算个什么意思?
穿太素了会不会显得不够重视啊?要准备些什么礼物呢?
钱昱一边在那儿记账,一边回答她的自言自语:“不会,娘娘没那个闲工夫。”
姜如意说也是,每天递牌子进宫去给娘娘请安,顺便托人办事儿的命妇太太估计也不少,娘娘虽然是皇帝的小老婆,可论资排辈起来,还真是不一样。
而且都是妃位了,儿子虽然现在不景气,很明显是被人算计了,但是娘娘肯定也是风光过一阵子了吧?管理着一个宫的人,前前后后几百个人,用现代的思维想,那不亚于股份制公司里的董事长了啊,万岁爷是股东。
作为儿子的钱昱是总经理。
总经理去搞项目做业绩,董事长直接管理总经理,那些朝廷命妇官员太太,侯爵家里的夫人就相当于董事长的朋友亲戚,如果想让人在钱昱总经理的手底下干活儿,就得天天去董事长耳朵底下磨。
娘娘一天得见多少人啊。
所以说嘛,不是一个阶层真不一样,姜如意想到自己上班的日子,每天是打打文件打打合同,打款收款,做表。他们老板的工作就是每天见人,开会,见不同的人,见着见着就把事儿给办了。
娘娘一天见那么多人,肯定不会针对自己儿子千万个小老婆中的一个咯。
她想通了就看见钱昱在那儿揉眉头,她走过去看看密密麻麻的账目,想着要是把数字全都换成阿拉伯数字就好了。
要不说人家十七岁就敢带兵打仗呢,姜如意把阿罗伯数字用加减的方式说给钱昱听,他一开始只是随便听听,等到后来眼睛逐渐亮了,一个人拿着纸笔在那儿算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能够熟练地进行阿拉伯数字和汉子版的数字切换了。
挖掘出新方法的钱昱就像是被上了马达,开始废寝忘食地工作,姜如意甚至觉得他把让姜家成为江南第一大财主,作为了终极目标。
一开始她还被他把自己给累着,不用这么拼,账是算不完的,只是也是学不完的。她以为钱昱是强撑着干活,是为了给她分忧艰难,后来才知道,这位同学是真的喜欢操心啊,他不但不嫌累,还享受的很。
姜如意可算想明白为什么太子要搞他了,他一直这么劳模下去,指不定哪天万岁爷都看不下去,捂着皇位怕他抢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