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死后宫——衣带雪
时间:2018-01-13 15:37:01

  “……冯桂怕是起不来了,只是如此一来左相也算是断了根指头,这陈望真敢如此得罪座师?”
  “呵~左相若是在意,又何必派这些门生来上门吊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就来找新的了。”
  “陈诺之倒是个狠角儿,第一个出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着这些进士的议论,陆栖鸾慢慢为逝者上完一炷香,暗叹朝中也不安定,转身便往后院走,哪知刚转过廊角,迎面便撞上急匆匆而来的秦尔蔚。
  “啊!”
  秦尔蔚吓了一跳,霎时脸色便苍白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
  陆栖鸾见他往边上挪,一脚蹬在走廊的柱子上拦住他的路:“我记得去年走之前你还有精神跟我隔墙吵架来着,怎么现在这么怂?你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吗?”
  之前有陆池冰在场还好,让他和陆栖鸾独处,哪怕只片刻,背后的冷汗都止不住地往外冒。
  秦尔蔚,目光慌乱地偏到一边,抖着嗓子道:“我、我没有,只……只不过最近犯了癔症,梦里见你来索命……”
  陆栖鸾面无表情道:“我若是要索你的命,就不会等到梦里了。也不知是谁那年看的污糟本子,若不是我去帮你顶锅,你爹少不得要打断你的腿。”
  秦尔蔚家教极严,想起旧事,自知对陆栖鸾理亏,只得连连称是。
  陆栖鸾见他仍是一副畏惧之态,又寒声问道:“你摔我的那面玉佩呢?听池冰说你找人粘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秦尔蔚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连忙道:“那玉……那玉缺了角,给你也戴不了,我找人寻块上品羊脂玉给你按原样重新雕一个,改日便送到府上。”
  那玉佩是她从记事起便戴着的,菩萨莲花座的模样,上学的时候在一众小孩儿里算是独一无二的,陆栖鸾虽喜欢,但也知道不过是外物,本就不打算追究。
  “这些闲事无所谓,这几日顾不上,我有件事想问你,那日琼林宴池冰回来就像斗蔫了的公鸡似的,你们一同去的,告诉我琼林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尔蔚咳嗽了一声,道:“这……说来不好意思,也都是文人相轻那一套,受了些风言风语罢了。”
  陆栖鸾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是真的,就是左相那一脉,嫉妒池冰的文章写得好,发生了些……口角。”
  ……说谎。
  陆栖鸾本也是想着陆池冰经历了些文人争执,但如果秦尔蔚拿这个当搪塞她的借口,反推之说明实情怕是要比她想得严重许多。
  秦尔蔚见她不说话,慢慢往她后面走:“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去前面会客了……”
  “给我站住。”
  陆栖鸾一把扯住秦尔蔚的衣领,神色凌厉地压低声音道:“别告诉我你带着他舞弊了!那可是死罪!诛三族的!”
  “没有没有!不是我舞弊!”
  “那就是他舞弊了?!”
  “不是他、是陈诺——”见陆栖鸾的眼神一凝,秦尔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你先别激动,冷静点,我慢慢告诉你。”
  心底深处空白了一瞬,陆栖鸾哑声道:“……你说吧。”
  她早就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但不知何时而起……亦或是,早在第一次见陈望的时候,那个人跪在雪地里时,眼睛里没有对命途的仇视,而是写满了谎言。
  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为父正名、千里奔波考取功名的寒门学子角色,而她就刚好像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善心官家小姐一样,走进了他写好的戏文里。
  陈望是长于扮演苦主的,寒门出身的苦主,父亲被杀而青云直上的苦主,一步一步……
  “……因科举之事木已成舟,我见周围的进士大约是知道的,便劝池冰忍一忍,好全了你这姻缘。”
  秦尔蔚颤声说罢陆池冰的卷子被偷换前后事宜,见陆栖鸾仰头看着渐暮的天色不语,便斗胆道:“科举的试卷都是由吏部官员专职抄录了再呈上评卷的,原卷和抄录卷皆要保存,他们能模仿池冰的笔迹将原卷也一并伪造了,调得动此等手段,除左相外不做他想,你还是……啊!”
  话未说完,迎面便是一巴掌,秦尔蔚捂着剧痛的右颊,呆呆地看着陆栖鸾阴着脸,用一种令他发寒的语调道——
  “我谢你殷殷善意,教他少年意气折尽。”
  秦尔蔚见她转身朝陈望的书房走去,急声道——
  “不可能的!这是京城,龙虎之地……你惹不起!别去!”
  “怕什么?人这一辈子该屈膝折腰的时候太多了,这节骨头,不该折亦不当折。我要把它抓出来见个分明,是虎就杀虎,是龙……就斩龙。”
  ……
  分明是初春的时节,这处新起的书房外却仅有一脉伶仃春绿,俯首于泥瓦坚实的缝隙之间,艰难地攀爬着……
  “你那日说的,可还算数?”
  书房里茶盏已冷了许久,陆池冰说出这句话时,喉舌里都在发苦。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想问是——便是不屈从于这舞弊之事,他也有探花之才,这状元之名,真值得他折节吗?
  白麻系于紫金蟒袍外,今非昔比的寒门书生,面对陆池冰几乎可称得上诘问的话,眼底一片淡然无波。
  “……我那日说的,不会娶宋明桐,算数。”
  “可你也不会娶陆栖鸾,是吗?”
  陈望闭上眼掩去眼底的思绪,道:“家父身故,便是御史台不敢再以辞官丁忧之事逼我……可我,毕竟是儒门之人,需守儒礼。”
  陆池冰闭上眼道:“到底是毁诺了。”
  “抱歉。”
  陆池冰笑了起来,站起来将茶盏扫倒在地上——
  “我陆家,哪点对不住你?她……又是哪点对不住你?!”
  “……”
  “将你捡回来的是她!答应许给你的是她!你父亲被狗官杀了,熬了数宿帮你找罪证将那狗官定罪的也是她!你凭什么?!”
  陆池冰发红的眼收在眼底,陈望抬头看他,没有辩解,只说了一句话——
  “望,欲做人上人。”
  “……”
  骨节颤抖着作响,陆池冰头一次体会到何谓恨之入骨,几乎是恨到要动手之事,身后的门开了。
  “池冰,你回去……我来跟他谈。”
 
 
第二十一章 白衣皮下赤心毁
  “……我现在还能背得出你曾写的那半阕薄命女,宁死不愿为恶官织一尺布,不为财贿动半寸心。不知我现在,是否还能听你作出下半阙?”
  “陈年旧作,早已淡忘了。”
  有时人眼非是你认真去看,才看得清、辨得分明的。
  是真是假,至少陆栖鸾此时无从判读。
  昨日的陈书生,今日吏部的陈大人,分明不过几壶更漏断浮沉,却恍若时节更迭,翻了二十辜春秋。
  “你可知,科场舞弊是重罪,首恶当三族尽夷?”
  一案相隔,陈望垂眸道:“望,已无三族可夷,成人上人,或是阶下囚,愿与一赌。”
  “好。”
  陆栖鸾平日里也笑过痴男怨女的话本,可一旦落在自己头上,却发现恨怒多过怨气,甚至可以用一种冷静到异常的口气直诉自己的想法——
  “陈望,你可知妇人最擅者为何?”
  “……不知。”
  “妇人擅柔亦擅仇,陆栖鸾,最擅记仇。”
  嘴上说着记仇,眼里却又清澄得坦然。
  “我讨厌事后又查到你有什么苦衷内因,不过即便是有,为你昨日之恶,为你今日之言,我也不会原谅你半分。”
  ——有内情也不原谅,所以你有什么话,最好现在说。
  一如那日她说的让他不必勉强,黑白分明,没有半分犹豫。
  陈望闭上眼道:“此事背后之复杂非你所能想,莫要插手,待三五年后,云破天青时……”
  “陈诺之。”陆栖鸾打断了他,道:“三五日便物是人非至此,三五年后,昔年金州志学之士,初心可存?沧海之誓可在?”
  “……”
  她是说中了,教他狼狈得无处遁形,狼狈得……不能不直面己身之恶。
  “不能赦?”
  陆栖鸾摇了摇头,道——
  “初见你时,你拿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的角儿套住我,拿当过战俘的父亲为自己争一个为父立志的名声,无可厚非,我不曾与你计较。”
  “我曾感念你元宵夜时,护我于身后,便想着这样的人,多半不是坏的。过些时日,我能放心许了连理……”
  “而现在,一边伤我家人,把我陆家的颜面践踏至此,又一副背负痛苦的表情仿佛我做了什么便是扰乱你的筹谋,给我扣了一个冲动行事的帽子……至于你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我不在乎,与你,也再无来日可期。”
  文人大多是有这样的本能,把自己的人生绘制得彷如一台恶俗的才子佳人的戏码,或是凭着高人一等的视线看待每一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脚步声远去,陈望捡起陆栖鸾扔在地上的定罪书,那上面看得出来,条条皆是熬尽了心血才为他报仇而找出的仇人罪名。
  “……到底是错眼了。”
  ……
  “你要去查春闱?”
  “是啊。”
  “你脑子没病?”
  “有一点,请帮我找叶扶摇开副薏仁汤醒醒脑子。”
  马主簿觉得陆栖鸾确然是有毛病,熬了好几宿为了给未婚夫报仇,一趟回来却要重查案子干死未婚夫。
  这么想着,马主簿甚是忧虑,去找了高赤崖,后者想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被陈望始乱终弃了?”
  “有道理,女人要杀人的时候,大多都是这么个内情。”
  “那就没啥好说的了,薄幸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马主簿:“她是你招进来的,就这样放着她去撬左相家的门,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是不太合适,你看圣上直接就让陈望调去吏部代侍郎行事了,意思就是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查。”话锋一转,高赤崖又道:“不过嘛……枭卫府这边只有备案,罪证什么的还都放在刑部,她要是跟她爹撒撒娇想折腾点什么搞搞陈望,我们枭卫也很难插手你说是不是,毕竟家务事嘛……”
  ……
  当日放衙后,陆栖鸾回家,直奔逗酱酱玩儿的陆爹而去。
  “你看看这妮子,养了狗也不好好遛,今天吃了多少来着?”
  “大人,小姐不忙的时候一天遛两次呢,今天喂了两小盆儿。”
  陆爹抱着酱酱愁道:“还不如不养,你看这腿上都没肉。一天比一天瘦。”
  “大人,这狗就这样,不是瘦,是慢慢长大了。”
  “胡说,哪有吃不胖的狗,再给烧盆肉来。”
  从酱酱这件事上可窥见陆爹是个言行不一之人,家里最嫌弃养狗的是他,遛狗遛最多的也是他,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为了遛狗还特意提早放了衙。
  正揉着酱酱的耳朵絮絮叨叨,便听见陆栖鸾冲进后院就是一声吼:“爹,你最近案子的笔录放书房哪儿啦?”
  “架子右边第二个格子……哎你想干啥?!”
  陆栖鸾跑进书房就打开了陆爹的笔录仔细翻找起冯侍郎杀人案。
  陆爹有个好习惯就是没办完一桩案子就要把案情整理好写一本笔录,闲时翻来看看,增强一下办案的阅历。
  陆栖鸾本来是想翻到春闱前后的贪渎案,却一下子翻到了冯侍郎杀人案上,一条记载让她疑惑起来。
  “这是……”
  案子也很是简单,无非是陈父打上桃李堂说陈望不孝,考中了状元却不来接他,待打晕了陈望后,又与恰好在堂内喝酒的冯侍郎起了冲突,二人在楼上争执起来,冯侍郎被陈父打伤了眼睛,恼怒之下将其推落。
  “案发前,陈望被其父用拐杖打伤头、右手与后背,直至昏迷,桃李堂里的人连忙将陈望带到楼上,由一名侍女照顾。其他人知道这是新科状元之父,不敢将他赶走,便把陈父领到陈望休息的房间隔壁劝导。”
  “接着,冯侍郎听说陈望被他父亲打了,便来见陈父,冯侍郎见陈父是个战俘出身,十分瞧不起,便屏退左右锁了门,试图说服陈父,拿一笔钱让他识相与陈望断绝关系,叫陈望改姓冯,还拿出了陈望献给他的诗说陈望已归心,因此激怒了陈父。”
  看到这儿,陆栖鸾才有些奇怪,她记得枭卫府曾经给她一条情报,说是陈望在案发前一夜刚刚写了一首藏头诗讽刺冯侍郎,与其生隙。
  可冯侍郎看上去可并不像胸怀宽广之辈,怎么第二天就原谅他了,还要收他当义子?
  “你看看你,又把你爹的书房翻得一团乱,都这么大的姑娘了,什么时候能把东西都整整好?”
  陆栖鸾从小看书又快记得又牢,常常抽一本看一本,还不放回去,陆爹不知道唠叨了她多少次,最后还只能叹着气收拾。
  陆栖鸾看罢笔录,忽然开口问她爹:“爹,文人写贺诗的时候,做藏头诗的多吗?”
站内搜索: